餘姨太臥牀了小一個月,終於能起來轉悠了,見女兒回來,很高興。
“姨媽,你總算好了。”喬若初露着幾顆細糯的小牙笑着說。
她的脣邊,顯出兩個小小的淺淺的梨渦,喬青崖好久沒見到女兒這麼真心的笑過了。
林君勱應該沒虐待女兒。
他這麼想着,心裡好受多了。
“初兒,姨媽拉下個腰疼腹痛的毛病,唉,連累老爺花了許多錢。”餘姨太蒼白的臉上出現點滿足的笑容。
這麼多年,喬青崖對她不冷不熱的,她活的一點存在感都沒有,誰曾想這麼一病,他竟是上了心,日夜奔波,到處爲自己請醫問藥,她總算找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一點地位。
就算以後再不能生育,她也知足了。
“姨媽,多少錢都不如您重要,您不要上心。”喬若初挽着她的胳膊說。
餘姨太看着自己一手養起來的小姐,心裡甜的跟喝了蜜一樣,她多年的付出,總算是有回報的。
“初兒,他對你,好嗎?”她問女兒。
喬若初羽睫上下翻飛了一秒,“不算差吧。”
“總是於名節上有污,唉。”喬青崖聽了女兒的話,垂首嘆氣。
女兒出了這樣的事兒,喬青崖如今更不怎麼出門了,他覺得無臉見人。
喬家的生意,因爲餘姨太的病,他也耽擱了不少,幾家門面長時間無新貨供給,顧客一天比一天少了。
難怪每次喬若初回來,都覺得妍園籠罩着一股蕭瑟之氣。
“若初,燕爾結婚了。已經有段日子了。她來找過你,我們沒瞞她,說了你的事兒,她哭了好久,一直說這可怎麼辦呢。”餘姨太打開了話匣子。
真好啊,經歷了幾番波折,她終於在陌上花開的時候,嫁給了心儀的良人。
“冒公子是個不錯的後生,在震旦大學執教,品行沒得說。”他們結婚的時候,喬青崖去了,他很喜歡冒世卿。
“走的時候還來看了我們,他們領了大紅的結婚證書,真時髦。”餘姨太很羨慕。
大紅的結婚證書,她的良人也跟她提起過的,那是在回相城的車子上。
他跟喬若初說起,他要與她去民政署登記結婚的。
他還對她說,民政署會給新人發大紅的本子,上面印着: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白頭之約,載明鴛譜,真浪漫。
原本她和她的陌上良人也會用世俗的大紅本子,約定此生的。
林君勱,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喬若初的眸中滿含淚水,強忍着纔沒落下來。
“初兒,你打算怎麼辦?”喬青崖問她。
“父親”喬若初低聲道:“我已經找好了一條水路,等過段時間,我想從水路去蘇州,再從蘇州轉道上海。”
從第一天被林君勱關在他的家裡,她就開始想逃脫他的辦法了。
陸路上全是關卡,都是林君勱的人,她肯定逃不出去,但是水路就不一樣了,只要她跳上小船出了相城,四通八大的,她想往哪個方向走都沒問題。
而且小船好隱蔽,烏篷船裡一鑽,憑他派出多少人搜查,都很容易過關。
“辜駿那邊,怎麼打算的?”喬青崖並不認同女兒的辦法。
如今水面上賊船太多了,她一個女孩子家,萬一遇上歹人,被無聲地劫怎麼辦,到時候真該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他清明節的時候回來,我們一起走。”喬若初早在信中已經和辜駿商量好了。
有個男人跟着,喬青崖還稍許安心一些。
“辜家,不是和沈司令是兒女親家嗎?難道由他出面,林君勱還能不放你?”喬青崖一直對辜家抱有期望。
“父親,別說了。”喬若初不想提辜家。
辜家巴不得林君勱昭告天下他和喬若初有姦情,事情鬧大了,他們趁機退婚呢。
“初兒,實在不行,爲父就去找林君勱,無論如何讓他把你放了。”喬青崖心裡有了個主意,他要拿命去搏一搏。
“不,阿爸,您千萬別去,否則女兒就活不成了。”
喬若初最怕的就是父親出面鬧,到時候林君勱肯定不會手軟的,倘若父親出點事兒,她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現在她好好的,林君勱並沒有不尊重她,說句無恥的話,他一直對她,簡直好的沒話說。
“初兒,他是怎麼打算的?”餘姨太拉着女兒的手問。
“他說他會娶我的。”爲了不讓父母想得更懷,喬若初撒了個謊。
林君勱除了讓她忘了辜駿去愛他外,好像從來沒說過娶她的話。
去他孃的吧,她喬若初怎麼就遇上林君勱這個瘟神了呢。
和父母說了會兒話,她在自己的閨房裡住下了。
房間裡冷冷清清,沒有一點人氣。
她都差點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坐在梳妝檯前,她擦了擦鏡子,對着裡面一張黛眉紅脣的臉兒發了一會兒呆。
剛纔上樓的時候,孟媽把夕諾的回信遞給了她。
是前天剛到喬家的。
她拆開來,信的內容很簡單,他擔心喬若初有事還沒動身,抱着僥倖的心理寄信一封,不確定她能不能收到。
夕諾的信很漂亮,信紙以紅色的楓葉爲底,上覆金蘭小字,翠墨初鉤,握筆人的俊逸情致呼之欲出。
他是她心底的一汪清泉。
他的生活是她嚮往的,他走過的世界是她渴望見到的,她仰慕他的才情,很榮幸他竟然這麼惦記着自己。
然而她又不知道現在該如何給他回信,告訴他她現在的處境嗎?她下不了筆。
她恨自己當初把話說到沒有轉圜的餘地,弄得此刻尷尬的連信都回不了。
想了半夜,坐到冷月皎潔,她一個字都沒寫出來,只好暫時擱起來,等等再給夕諾回信。
一連幾天林君勱都讓副官把她送回自己的家中。
連週末他也沒來打擾她。
她竟然莫名地有點想知道他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