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倖存者

妖怪族保護區已經消失在遠方,視線之內是連綿起伏的羣山,它們像孤獨的巨人,守衛着這片古老的土地。

天際彤雲密佈,能見度極低,直升機被迫降低高度,在山谷中穿梭,就像飛行特技表演。

魯克清了清嗓子,用槍指着何馮的腦袋說:“將軍,局勢發展到現在的地步,很讓人意外。”

“是的,我也很意外。”

“我有一些問題想問你,你不介意吧?”

“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話。”何馮瞥了一眼槍口的消音器,無奈地說道。

狂風突然迎面捲來,直升機失去了平衡,在空中盤旋了幾個圈子,好不容易纔穩定下來。何馮被重重甩到角落裡,額頭磕在機艙上,鼓起雞蛋大小的一個腫塊,痛苦地呻吟着。

“發生了什麼?”魯克朝駕駛艙大叫道。駕駛員手忙腳亂操縱着直升機,根本顧不上回答。

何馮掙扎着爬起來,透過厚實的玻璃看了下天色,皺起眉頭說道:“好像是颱風,要不就是暴風雪,氣候惡劣,我們必須找個地方降落。”

這幾句話觸動了魯克的心事,他追問道:“軍方是不是已經掌握了氣象武器?”

“氣象武器?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暴風雪,颱風,冰雹,乾旱,頻繁出現惡劣的氣候。難道不是軍方在搗鬼嗎?”

何馮苦笑着說:“你瞭解到地情況有很大的侷限性,事實上,不僅僅是沼南城,整個天原國,甚至整個禾洲大陸。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惡劣氣候,從東海岸到西海岸,從北到南,沒有那片土地能夠倖免。這幾經成爲一個極其嚴重的國際性問題。各國的氣象專家都集中在南華國地首都伊格納緹伍茲召開會議,商量對策。”

“整個禾洲大陸都這樣?”魯克感到相當意外,他和蘇標原先以爲,這是軍方爲進攻沼南城而動用的秘密武器。

“天怒人怨啊,真是天怒人怨……”何馮小聲嘀咕着。

“我必須找個地方降落,氣流太強,沒法控制飛行方向!”駕駛員聲嘶力竭地大叫道。

“見鬼!那就降落吧,別再讓你的將軍磕破腦袋了!”魯克朝他吼了一嗓子,回過頭向何馮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什麼爲什麼這麼說?”

“天怒人怨,爲什麼說天怒人怨?”

何馮沉默片刻。長長嘆了口氣,解釋道:“妖怪族和半妖人已經在禾洲大陸存在了很長時間,這是經歷戰爭考驗的既定事實,這些年來,他們固守着自己地領地,妖怪族佔有地下王國,半妖人佔有沼南城,雖然小規模的摩擦不斷,但不再有大規模的武力衝突。這也是一種進步。通過協商和交流的方式,完全可以穩妥地解決種族間的矛盾,可是最高軍事委員會一定要採取激烈的手段,把妖怪族和半妖人徹底消滅……”

“徹底消滅?你是指滅絕?”魯克感到陣陣寒意。

“進攻沼南城的根本指導思想是,沒有戰俘,沒有憐憫,一律就地處決,讓半妖人成爲一個失去意義的歷史名詞,永遠保留在字典和歷史書裡。對於那些成爲奴隸的妖怪和人類。怎樣處置他們一直都有分歧,有人認爲妖怪族的威脅不像半妖人那麼大,可以建立保護區,控制數量,作爲一個種族保留,有人認爲這麼做後患無窮。堅持把他們挑出來。送進專門地毒氣室。不過隨之而來的問題是,那些既有妖怪血緣又有人類血緣的混血兒該怎麼辦。”

魯克冷笑着說:“何必區分得這麼清楚呢。凡是沼南城裡的奴隸,一律送進毒氣室,不管是妖怪族,人類,或者那些不該出現的雜種!”

“這也是一種意見……”何馮搖搖頭,流露出痛心和無奈的表情。

“最後呢?最高軍事委員會是怎麼決定的?”

“你已經知道了,也親眼看到了,滅絕妖怪族,先從老弱病殘和婦女兒童開始,強壯而馴服的可以做苦力,或者用作試驗的小白鼠。不過他們最終是要被消滅地,一個不留,就像半妖人一樣……”

“慢着!”魯克突然發現了破綻,急忙打斷他,“滅絕妖怪族?那麼生活在地下王國的妖怪怎麼說呢?你們屠殺的僅僅是沼南城的妖怪奴隸!”

“地下王國已經沒有地下王國了!”何馮憐憫地望着他和塗鳳,“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

一聲尖銳刺耳的嘯叫,尾翼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直升機失去了控制,旋轉着向地面墜落。駕駛員驚恐地叫道:“我們中彈了!將軍,我們中彈了!”

又一聲子彈的嘯叫,何馮悶哼一聲,身體癱軟下來。在他的胸口,赫然出現一個深深的彈孔,從前胸一直穿透到後背,鮮血汩汩流出。

“有人在襲擊我們,是人類地軍隊嗎?”塗鳳緊緊抓住艙門,竭力保持着平衡。

何馮的屍體在機艙內甩來甩去,鮮血淋漓,魯克煩惱地說:“屋漏偏逢連夜雨,我們總是這麼倒黴!”

“墜機了,我們正在墜機!”駕駛員拼命大叫着,“墜”一顆突如其來的子彈命中了他的額頭,腦袋猛地炸開來,腦漿四濺,屍體壓在了控制桿上。n

“聽天由命吧!”魯克苦笑着嘆了口氣。

直升機向山谷中墜落,蔥翠的森林迎面撲來。旋翼呼嘯着彈向遠處,機艙四分五裂,無數樹枝像張開地手臂,把殘骸託在了半空中。

魯克和塗鳳從血泊中爬起來,確認身體沒什麼大礙。這才鬆了口氣。雖然彼此地模樣都很狼狽,但直升機沒有爆炸,能夠平安降落在森林裡,這已經是不幸中地大幸了。問題是。究竟是誰在襲擊他們呢?

在搖晃的機艙裡喘息了片刻,他們沿着樹幹慢慢爬到地面上。直升機墜毀地位置是一片古老地原始森林,茂密的枝葉遮住了光線,四周陰暗而潮溼,連方向都無法分清。

“我們好像迷路了……”

“噓”魯克急忙阻止她說下去,側耳傾聽着遠處的動靜。

輕微的腳步聲漸漸接近,一個熟悉地聲音說道:“好像是在那裡墜毀的,去看看有沒有幸存者。”

另一個聲音獰笑着說:“肚子好餓,我想吃他們的內臟!”

魯克感到一陣驚喜,他試探着問道:“述蕩。是你嗎?我是魯克!”

“魯克?”腳步聲一下子加快了,片刻後,述蕩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在他身後,還有三五個形貌猙獰的陌生妖怪。“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述蕩竭力剋制自己的感情,張開手臂,用力擁抱着魯克。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魯克的身體和精神同時鬆弛下來,他感到一種血脈相通的默契。他地身體裡有述蕩的基因,他是述蕩的後代。

幾個相貌猙獰的粗鄙妖怪麻利地爬上樹梢,從墜毀的直升機裡脫出駕駛員和將軍的屍體,如獲至寶,扒開胸腔抄了幾口鮮血吃,又挖出血淋淋的心臟,恭恭敬敬遞到述蕩面前。

述蕩搖搖頭,表示他並不需要。他們卑微地退到一旁,先分食了內臟。然後肢解屍體,狼吞虎嚥吃下肚去。

塗鳳皺起眉頭,別過頭不願多看。當年楊天成他們在西昆市城郊的洗頭房裡烹飪美味的人肉,觥籌交錯中優雅地進食,與眼前地一切形成了多麼強烈的對比!但一轉念,她又覺得有些可笑。無論優雅或粗鄙。都是在吃人,野蠻的行經雖然形式不同。但本質是一樣的。

也許只有吃了他們才能解恨!

“你們……好像經過了一段很辛苦的旅程?”魯克留意到他們一個個赤身,神情中透露出疲倦,毛髮被灰塵粘在一起,幾乎看不出本來的顏色。

“非常辛苦的旅程。”述蕩長長嘆了口氣,苦澀地說,“事實上,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地下王國究竟發生了什麼?”魯克的心揪了起來。

“你聽說了些什麼?”

魯克指指地上殘缺不全地屍體說:“他是原S集團軍A師的軍長何馮,現在已經退居二線了,我在挾持他逃走的時候,聽他說了一句,已經沒有地下王國了。”

“還有呢?”

“沒有了,他來不及說出更多的東西,就被子彈打中了心臟,當場斃命,接下來直升機就墜毀了。”

“那是重型狙擊槍,我們以爲是追蹤而來的敵人,擔心直升機上裝備有機載紅外生命探測儀,所以才把它擊毀……”述蕩若有所思,停了半晌才說道,“那傢伙說的沒錯,妖怪族引以爲傲地地下王國已經不存在了,沙城,地火城,獵城,全部被岩漿吞沒,凝固在某一個瞬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沒有任何徵兆,連鎖式地爆炸突然發生,遍佈地下王國的每一個角落,天翻地覆,一片漆黑,整個世界都在搖晃,接着,岩漿從地底涌出,淹沒了逃生地通道,衝擊波向四面八方輻射,造成了毀滅性的崩塌。”

“那是……我們種族的末日。”

茹毛飲血的妖怪們停止了進食,紛紛圍攏上來,兇狠的瞳孔裡流露出悲哀。“連鎖式的大爆炸?”魯克愣了一下,腦海裡立刻浮現出盤古對亞穩態夔核的描述:“亞穩態地夔核就像定時炸彈。只要滿足一定的條件,比如說高頻信號或者大劑量的輻射,就會引發連鎖式的突然爆炸,一枚爆炸,方圓一千米範圍內所有的夔核都會受到影響。就像老房子着火,救都沒有救……”

他地思路一下子變得異常敏銳,所有的疑團都雲開月現,清晰地呈現在他面前。

“你怎麼了?”他臉上的表情讓述蕩有些擔心。

魯克揮揮手。表示自己沒事。他長長舒了口氣,擡頭向黑壓壓的樹冠望去,盤古和軍方在暗中佈置地一切,像全能視角的電影一樣呈現在眼前。

當年在北源城裡,顆亞穩態夔核誕生了,盤古立刻意識到這種危險的半成品的價值,他開始了周密的計劃,這個計劃包括了人類、妖怪族和半妖人的命運。

狴炎被植入了亞穩態機夔,放回沼南城,一方面是攪亂局勢。增加變數,另一方面利用這個毫不知情的人體炸彈,打擊亢明子的勢力,阻止他成爲半妖人的領袖,以免影響到更關鍵的傀儡鹽計劃。

軍方批量生產亞穩態夔核,與鐵沙國合作開發超導型機夔,從表面看增強了鄰國地軍事實力,但實際上在鐵沙國的軍隊裡埋下了一顆致命的炸彈,一旦戰爭爆發。AP他們的主力將在時間憑空蒸發。

類似的情形也發生在與天原國比鄰的重露國和南華國中,只有消除了這些國家的威脅,軍方纔能放心大膽地動用全部力量,對付妖怪族和半妖人這兩個心腹大患。當內患消除,下一步的計劃,就很可能是統一整個禾洲大陸。

最高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方振華化名顧琰,親赴鐵沙國與黑幫首腦尹氏兄弟交易,許以根本不存在的厚利,輾轉把亞穩態夔核送進地下王國地腹地。當定時炸彈全部到位,地下王國在一瞬間成爲歷史,時間正好是離子風暴到達禾洲大陸前的幾個小時。

利用亞穩態夔核消滅妖怪族,利用傀儡鹽和普林西拿消滅半妖人,利用強大的機夔軍隊統一禾洲大陸,這就是盤古擬定的全部計劃。他擺脫了冰冷的機器的束縛。進入一具半妖人的身體裡。呼吸,感覺。學習,享受,開始一段全新的生命,前所未有的體驗。作爲對他地設計者和創造者的補償,他提供了這樣一份大禮!

一切都是命運,命運就是一

魯克的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甲刺進了皮膚裡,他感到一種暢快淋漓的痛楚。

“……當時我正在鳳凰山一個廢棄的礦井裡,距離地面很近,僥倖逃了出來。我不知道我們”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同胞,“是不是僅有地倖存者,也許是,也許不是,不過這都無關緊要了。妖怪族綿延幾十萬年地血脈被掐斷了,活下來的只是行屍走肉,我們無法承擔起延續種族地重任,一切都結束了!”

“人類用這樣一種方式,終於重新成爲了禾洲大陸的主人。”魯克喃喃自語。

“是的,我相信這背後都是他們在搗鬼。大爆炸平息以後,他們像螞蟻一樣涌上來,搜遍每一個角落,尋找奄奄一息的妖怪,毫不猶豫地把他們殺死。他們非常強悍,不懼生死,常常在劣勢時向頸部注入某種興奮劑,效果極其強烈,能把他們變成可怕的超級戰士,無論力量速度還是身體的抗擊打能力,都毫不遜色於我們妖怪族。”

“是KX277型迷幻劑,效力只能持續三分鐘。”魯克想了起來。

“有三分鐘就足夠了,他們整團整團地撲上來,我們的數量處在絕對劣勢,除了拼命逃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你從鳳凰山一直逃到了這裡?”

“是的,始終有直升機在跟蹤我們,JST系統,像蒼蠅一樣討厭。”述蕩突然警惕地擡起了頭,望着枝丫間陰沉沉的天空,“似乎是飛機,今天可真夠熱鬧的……”

妖怪們紛紛舉起重型狙擊槍,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不久前吞噬地鮮血還沒有凝固。沿着獠牙滴下來。

“不是直升機,聽聲音好像是……噴氣式飛機?”

“轟炸機?”述蕩變了臉色,難道人類已經失去了耐心,決定向他們投擲毀滅性的炸彈?

轟鳴聲響徹天空,越來越清晰。述蕩躍上枝頭,從蒼茫的樹冠探出頭去。狂風呼嘯而過,枝葉婆娑,就像海浪一樣此起彼伏。他看見就在不遠處的雲靄中,一架客機拖着濃煙,正向山谷中墜毀。

猛烈的爆炸後,煙火沖天而起,遮住了小半個天空。

述蕩跳回到地面上,輕描淡寫地說:“是客機,墜毀在西面地山谷裡,是意外的空難,跟我們無關。”

“這麼說又有新鮮的血肉吃了?”一個妖怪獰笑着說道。

“是的,我們這就過去。看能不能補充一點物資和裝備。”

那些下層地妖怪得到了首領的許可,興奮地歡呼着,向山谷方向奔去,轉瞬就消失了蹤影。

魯克和塗鳳努力加快腳步,但還是拉在了後面,跟那些精力充沛的傢伙相比,他們簡直就是通常意義上的人類。

“你怎麼了?”述蕩注意到魯克笨拙的行動,他擔心起來。

魯克苦笑着說:“一言難盡……簡單地說,我中了人類的暗算。失去了半妖人強壯的體魄,現在的我根本就是一個廢料!”

“是不是廢料跟身體無關,有些人再強壯也只能充當炮灰。”述蕩冷靜地說,“只要你的頭腦還在,我們就有機會。”

“東山再起的機會?”

“活下去地機會。”

魯克嘆了口氣,覺得有些沮喪,塗鳳輕輕拍着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她的手溫暖而柔軟,讓他煩躁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魯克情不自禁想:“如果小鳳不在身邊,我還有勇氣繼續走下去嗎?”

“如果所有人。小文,小鳳,蘇標,述蕩,所有人都背叛了我,棄我而去。整個世界都背叛我。把我推向深淵,我還有勇氣繼續走下去嗎?”

“爲什麼活下去。怎樣活下去,生命的意義究竟在哪裡,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答案。我不能說服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就像游泳的人一樣把全部身心浸沒在水裡……我只是一個生命的旁觀者!”

“我曾經以爲,當一個旁觀者是超脫的,幸福的,冷眼看盡人間冷暖,不爲感情所動,也不爲感情所累,但這也許恰恰就是我地悲哀所在。作爲生命的個體,作爲羣體性生物的一分子,我無法逃避,我必須找到一個陣營,只有這樣,才能在人羣裡找到歸屬感。十六K”

“人,不能脫離羣體單獨生活下去,不管在物質上,還是精神上。從一開始,我就犯了嚴重的錯誤……”

“在想什麼?”述蕩稍稍放慢了腳步。

魯克用力搖搖頭,笑着說:“沒什麼,我好像想通了什麼。”

他就像一條湍急的小溪,終於繞過了礁石和險灘,不再彷徨猶豫,繼續向前跑去。對其他人來說是簡單到無需思考的道理,但魯克花費了如此長的時間來學習和接受,這究竟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呢?

半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了墜機的山谷。

讓述蕩感到詫異地是,跟他一起逃出地下王國的妖怪,竟然被一個人類軍官赤手空拳制服,一個個乖乖地躺倒在地,鼻青眼腫,痛苦地呻吟着。在那個人類軍官的身後,還站着一個人類的女子,裹在重重黑紗的背後,右臂似乎有殘疾,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他們似乎還沒有從空難地驚魂中完全恢復過來,臉色都顯得蒼白而憔悴。

魯克地心猛烈跳動起來,那兩張熟悉的臉龐勾起了他無限地回憶,禾洲大陸是如此之小,故事不斷髮生又湮沒,相識的人總會碰到一起!

述蕩有些憤怒了,他率先衝了上去,厲聲喝問道:“你們是誰?”

那軍官瞥了女子一眼,沙啞着嗓子說:“念在以往香火情的份上,放我們一馬吧。”

“你究竟是誰?”述蕩地疑心越來越濃了。他開始懷疑對方的身份。

“我是誰並不重要……”那軍官搖搖頭,似乎有難言之隱。

述蕩冷哼一聲,決定揭開對方的真面目。他張開五指,尖利的指甲一根根突了出來,肆虐的妖氣從體內釋放出來。像浪濤一樣涌去。

那軍官似乎有所感應,退後半步,小聲嘀咕道:“這又是何苦呢……”

述蕩倏地迫近身去,利爪由下而上揮向他地頭顱。動作快得異乎尋常,那軍官急忙後仰,但還是慢了半拍,下頜的皮膚被爪尖鉤住,硬生生撕下一半,鮮血向雨滴一樣四散飛濺。

血濺到她光潔的臉頰上,那女子尖叫一聲,纖弱的身軀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昏過去。

“讓我看看你地真面目吧!”述蕩把軟綿綿的半張臉皮丟在一邊,步步進逼。

“隔了這麼久。你們還不肯放過我嗎!”那軍官用手遮住臉面,失聲大叫道,“爲什麼要趕盡殺絕?爲什麼?”他仰着血淋淋的臉面,嗬嗬狂叫着,發泄着心中的憤懣與怒火。

身後那女子再也承受不住刺激,神經像緊繃的琴絃一樣嘎然中斷,“咕咚”跌倒在地,當場昏了過去。

“少說廢話,這個世界根本就沒有憐憫。如果你不夠強大,就乖乖地認命!”述蕩釋放出強大的妖氣,渾身毛髮根根倒豎,魔晶釋放出狂暴的能量流,眼珠頃刻間變成了青藍色,閃爍着妖異的光華。

這就是妖怪族強者的氣勢,那軍官被壓迫得步步後退,喪失抵抗的勇氣。

魯克及時趕上前去,阻止了述蕩地再次出手。不無傷感地說道:“監控署的阿爾弗雷德上校同志,你怎麼會在這裡?放棄吧,你不是述蕩的對手!”

“魯克,原來是你……”那軍官愣了半晌,苦笑着念動咒語,把本體從人類的皮囊裡解脫出來。

鐵沙國星羅軍事基地監控署的署長阿爾弗雷德上校。也就是妖怪族林泉派北區的首領英招。終於把他的本來面目暴露在衆人面前傷疤縱橫交錯,**的肌肉像火山的岩漿凝固在一起。找不到任何完好地皮膚,白森森的顱骨觸目驚心,眼睛、鼻子和嘴巴都遭到最嚴重的損壞,失去原先的形狀,慘不忍睹。

“親愛的魯克,尊敬的述蕩,我已經把一切秘密都呈現在你的面前了,現在,你們打算怎樣處置我?”

“你……到底是誰?我們以前認識嗎?”述蕩有些迷茫,他覺得對方的妖氣有些面熟,但怎麼都記不起來他本來的面貌。

“是地,你當然不記得了。是泰逢和燭陰,他們把我變成了這幅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連我自己都覺得憎惡!”

“你是……你是英招!”

“是的,英招,曾經效忠於你的英招,可是你並沒有保護我,我不得不獨自逃亡,穿過茫茫大沼原,遠離族人和自己的世界,躲進人類的臭皮囊裡,苟延殘喘,度過餘生!”阿爾弗雷德的聲音有些怨恨。

述蕩低低嘆了口氣,略有些難過,他收起妖氣,望着他地臉說:“我沒有庇護你,不是不願意,而是沒有這個能力,你應該清楚當初地形勢……”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怨恨你,我只恨自己,爲什麼這麼軟弱,爲什麼不夠強大,強大到足以擊敗酸與,登上妖王的寶座。”那段恥辱地經歷像灰燼下的火種,再次燃燒起來,阿爾弗雷德痛苦得發抖,他咬牙切齒地說,“他們還躲在地下嗎?那些迫害我的仇人,酸與,泰逢,燭陰!”

每一個名字都想鋼針一樣刺在他的心頭,每次夜闌夢迴,他都瑟瑟發抖,無法忘卻!

“他們都已經死了,連屍骨都沒有留下。”“什麼?”阿爾弗雷德尖叫起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會是一個漫長的故事,關於血和淚,關於亞穩態夔核的連鎖爆炸,關於妖怪族的末日……魯克沒有心思再聽一遍,他慢慢走到那昏倒地女子身邊。輕輕托起了她的下巴。

那是一張清秀而優雅的臉龐,皮膚白而細膩,右邊嘴角有一個淺淺的酒窩,眉宇間透露出異國的風韻。

魯克地嘴裡嚐到了苦澀的味道,他的思緒一下子回到那個分別的午後。

在鏡城地時代廣場。她坐在噴泉邊,幽怨地把一片片花瓣丟盡水中。

她說,她想見他最後一面,然後在孤單冷清的西寧宮過一輩子。

她說。她只想凝望他的眼睛,什麼也不說……

她說,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倒流到一開始,知道故事的結局,可以改變既定的命運,那該多好!

魯克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他寧願自己是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但是這個旁觀者卻深深地改變了別人的命運,這是多麼令人無奈的事啊!

“盧真……醒來吧。你現在終於能夠再見到我了。在天原國陌生的土地上……”他喃喃說道。

盧真彷彿聽到了呼喚,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眼皮小心翼翼地睜開,驚恐地望着面前地男子。接着,她在魯克的瞳孔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驚恐平息下來,噪音變和諧,世界一片安寧。盧真目不轉睛看着自己,眼淚慢慢流了下來。她不遠萬里來到陌生的天原國,經歷這種種危險。不正是爲了見他一面嗎?可是心中的萬語千言,爲什麼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恍惚間,她彷彿又成爲了噴泉邊那個孤單的女子,失去活下去的勇氣。機殘骸裡搶救出少量寶貴的物資。

妖怪們對焦香四溢地屍體倍感興趣,在述蕩的示意下,他們拖着屍體躲進樹林裡,盡情享用着難得的美食。

魯克和盧真並肩坐在不遠處的樹幹下,仰頭望着天空一點點變漆黑。誰都沒有說話。夜晚的溫度很低,盧真抱緊了肩膀,不自覺地依偎在他身邊。

塗鳳遠遠觀察着他們,她想走上前去,但述蕩攔住了他。“讓他們安安靜靜說會話,如果你足夠聰明。就別去打攪他們。”他的聲音裡充滿了過來人才有的睿智和從容。“他的心在你身上,誰都奪不走。你要有自信。”

塗鳳熱淚盈眶,她的心中突然充滿了感激。

“真是個幸運地傢伙!”阿爾弗雷德不無豔羨地說道。

述蕩拍拍他的肩膀,招呼道:“來吧,我們也該好好談一談了。久別重逢的不僅僅是他們!”

阿爾弗雷德有些心慌,他回頭看了魯克和盧真一眼,夜色中,他們依舊像兩具沉默的剪影,紋絲不動。“他們……會談些什麼呢?”他感到好奇,心癢難忍。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盧真首先打破了寧靜。

“阿爾弗雷德呢?他還活着嗎?”

“他很好,沒事。”

“我看見……他臉上受了很重的傷,鮮血淋漓。”

“阿爾弗雷德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脆弱,他其實並不是人類。”出乎意料,盧真並沒有表現出異樣和吃驚,她地神經似乎已經麻木了。

猶豫了一下,魯克解釋說:“他曾經是妖怪族地一員,因爲某些意外,纔來到鐵沙國發展的。”

那會是一個驚心動魄地故事,就像冒險電影一樣引人入勝,但盧真懶得追問下去了。阿爾弗雷德的真實身份與她無關,她已經失去了一切,生命是一場終將要散場的盛宴,沒有什麼能夠激起她的興致。

“我們在鏡城的時代廣場分手後,已經過了很久吧?”

“是的。”盧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異樣。

“這段日子你過得怎麼樣?”

“很糟糕。”

“發生了什麼?”

“王室徹底敗落了,雖然是歷史的必然,無法挽回,但實在敗落得太快了……”盧真儘量保持王室貴族的矜持,但終究不能掩飾傷感。“父親和兄長淪爲階下囚,王室在政治、軍事和經濟上地勢力被徹底清洗,我成爲鐵沙國曆史上第三位女王,接受河東秀的控制,扮演好國家統一團結的象徵。”

“河東秀沒有趕盡殺絕?”

“他不是這樣的人。雖然是階下囚。但父親他們的待遇還是非常優厚,只是沒有行動地自由。過去的一切變成煙雲,王室的復興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達成的夢,在河東秀地控制下。鐵沙國已經成爲真正意義上議會君主制的國家,沒有任何反對的勢力或者不同的聲音。小盧子,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雖然對王室來說是沉重的打擊,但對鐵沙國的民衆來說,他們至少避免了另一次七年動亂,這是幸運的。儘管我對河東秀瞭解不多,但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他始終控制着大局,處置得當,沒有犯任何錯誤。即使我處在他的位置。也不可能做得更好。盧正熙你地父親,註定不會成功的,現在的結局纔是最好的結局。”

盧真幽幽嘆了口氣,說:“這也就是我甘願充當傀儡女王的原因。”

這樣的交談太過沉重了,魯克換了個話題:“你怎麼會到天原國來的?”

“例行的友好訪問,是河東秀竭力促成的,事實上,天原國最高軍事委員會似乎不是很樂意接待我們。”

“僅僅是例行地友好訪問而已?”魯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盧真瞥了他一眼,曬笑道:“男人總是對政治和陰謀特別感興趣。你從來就沒有例外過。”

“如果你瞭解我的過去,就會知道我感興趣的原因。”

“我還有機會了解你的過去嗎?”

“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告訴你一切。”

盧真的眼睛亮了起來。停了片刻,她說道:“在臨行之前,河東秀跟我進行過一次密談,他向我提到了天原國的野心,準確地說,是最高軍事委員會委員長方振華的野心。是他一手促成了天原國和鐵沙國在機夔研究方面的合作,這麼做很可能有更深層地目的。”

“是什麼更深層的目的?”魯克有些唏噓。方振華的意圖終究還是引起了河東秀的疑心。

“他沒有明說,不過這就是我訪問天原國地真正目地,隨行的除了阿爾弗雷德,還有李明疆,金晉頌……”盧真說出一串陌生地名字,“他們都是星羅軍的精英。調查的真正執行者。我只不過是吸引注意的幌子而已。不過……他們都在空難裡犧牲了……”

魯克陷入了沉思中。

“之所以選擇這個時機,是因爲河東秀得到一個機密的情報。從天原國最高軍事委員會泄露出來的,方振華決定向妖怪族和半妖人全面開戰,一舉消滅兩個心腹大患。這促使河東秀下定了決心,在內戰期間,我們更有可能渾水摸魚。”

“連最高軍事委員會也有你們的內線……這也是河東秀向你透露的嗎?”

盧真緩緩搖了搖頭,驕傲地說:“河東秀是不會向我透露這種機密的。是父親,他深謀遠慮,很早就在河東秀身邊安插了一個自己人,直到不久之前,他才獲取河東秀的信任,進入他的機密圈子。如果他能更早一點取得河東秀的信任,那麼王室的復辟將會有一個截然不同的結局。”

“是這樣啊!”

“不過很不巧,當我們抵達沼北城時,整個城市正遭受史無前例的暴風雪的襲擊,機場全部關閉,飛機根本無法降落。方振華親自向我們表示歉意,他建議我們空中加油,繼續飛往氣候適宜的西昆市訪問。”

“西昆市?”魯克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是的,西昆市,天原國西南部最大的城市,位於松江和月見江之間,與沼北城遙相呼應,是繼沼南城之後的另一個傳奇城市。”

“那麼你們接受了方振華的建議?”

盧真苦笑着說:“除此之外,我們別無選擇。”

“然後,你們在鳳凰山區上空遭遇到意外的空難?”

“是的。”

“有沒有受到導彈的攻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很遺憾,沒有跡象表明天原國的武裝力量向飛機發動了攻擊。在墜毀前,據機組人員報告,飛機的兩個主引擎都產生了不同程度的故障,動力驟降,突然失去控制,這是最根本的原因。一切都發生得非常突然,我們甚至連跳傘的機會都沒有。”

魯克思索着說:“也許是我想得太多了……既然你們能夠在最高軍事委員會裡安插間諜,那麼方振華也同樣能做到,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清楚河東秀的用意,沼北城的暴風雪是老天在幫忙,他在機油裡動了手腳,飛機墜毀不是出於意外,而是人爲製造的災難。”

“這……這簡直太可怕了……”

“還有什麼比人心更可怕的嗎?勾心鬥角,彼此算計,自相殘殺,再也沒有第二個種族像他們一樣瘋狂了!”

“那我……該怎麼辦?”盧真茫然地問道。

“你還打算回鐵沙國,繼續當你的傀儡女王嗎?”

盧真用力搖搖頭。

“你願意拋棄你的父親和兄弟嗎?”

盧真猶豫不決。血濃於水,她能夠視奢華舒適的生活如糞土,但她不能斷然割捨親情。她感到痛苦,彷徨。

魯克能夠理解她的心情,他微笑着說:“那你就暫時跟我們在一起吧,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們要依靠你前往鐵沙國,爲尊敬的女王陛下效忠。”

“你是說,你會跟我一起回鐵沙國?”盧真的聲音有些顫抖,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說,我們,也許。”

“沒問題,這絕對沒問題!”盧真的心在歡呼雀躍。

“不要答應得太早,我們都不是人類,我們是妖怪,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沒關係,我一點都不介意!”

“好吧,我先來向你介紹一下小鳳,在鐵沙國,你已經認識了小文,小鳳是我另一個最親密的人。”

“好啊,這是我的榮幸!”

魯克回過頭,向守候已久的塗鳳招了招手。塗鳳愣了一下,俏臉上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文濤回來了,爲了彌補一週未更新,文濤來一次最後的爆發

確實是最後的爆發今天1多字,明天還會有1萬多字的爆發

不在爆發中永生,就在爆發中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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