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位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青銅器廳裡是有工作人員在的,而且他也不知道剛纔發生的事情,看到秦風隨手拿着支碳素筆在擺放的物品上面亂畫,自然不會答應了。
“小劉,不要管。”
韋華眯縫起了眼睛,作爲老闆,他當然知道自己這裡面那件東西是真,那件東西是假的,秦風剛纔打叉的那個虎尊酒器,就是一件現代仿品。
說實話,秦風那毫不猶豫的動作,讓韋華也是吃了一驚。
因爲這裡面的仿品,從燒製到做舊,都是韋華請人專門做的,每件器皿的造價都高達上萬,縱然是贗品,那也能稱之爲高仿的藝術品。
韋華收起了心中那一絲對秦風的輕視,開口問道:“小秦,打叉的意思就是假的,你是如何辨別的呢?”
“青銅酒器一般是在商周時期盛行,秦漢時基本上就極少用了。”
秦風繼續向下一件器皿走去,口中卻是解釋道:“這件虎尊從工藝和做舊的手藝上而言是很高明的……
不過商周時期的虎形大多比較抽象誇張,這隻老虎鐫刻的卻是惟妙惟肖,和明清時期的有些相像,商周的年代明清的老虎,那就只有一個結論了,這虎尊酒器是假的!”
秦風的話擲地有聲,將這器皿的時代背景和特色都給闡述了出來,聽得場內不管懂不懂青銅器的人,都忍不住連連點頭。
“小秦說的沒錯,這虎尊酒器的器形的確不對。”
作爲國內首屈一指的青銅器鑑定專家。甘亞夫開口說道:“現在的製假工藝的確非常高明,但那些人還欠缺了一些歷史知識和底蘊,造成來的物件未免有些四不像了……”
甘亞夫也是一個比較純粹的學者,否則也不會在學術上有那麼大的成就了。這說話,未免是有點過於直接了,他沒看到,這番話說出後。韋老闆的臉色頓時拉了下來。
東西是韋華讓人仿製並且做舊的,甘亞夫如此評價,豈不是說他沒文化嘛,韋老闆這心裡能舒服纔怪了。
“甘老師,話也不能這麼說,韋老闆應該是故意做出這點破綻的,否則那就不是高仿,直接就是作假了騙人了……”
秦風知道自己今兒是有些喧賓奪主了,他也不想被韋華這種人給記恨上。當下開口給了韋老闆一個臺階。
“你倒是挺會說話的。接着看別的物件吧……”
韋華苦笑着搖了搖頭。剛剛打了一巴掌,這反手又往自個兒嘴裡塞了顆紅棗,偏偏韋華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個青銅觶的器形就對。還有這個青銅角,都是真品無疑。”
走過另外一處放置兩個酒器的地方。秦風停下了腳,將其拿起後,說道:“古代人很講究輩分尊卑,尤其是在宗廟祭祀的時候,一定是尊者舉觶,卑者舉角的……”
一件件的青銅器上手鑑定後,秦風隨口就給出了真假鑑別,不過他這會沒剛纔那般託大了,即使是假的,秦風也會拿在手上端倪一會。
和別人鑑定物件不同,秦風放大鏡用的極少,反倒是經常將青銅器拿在鼻端去嗅聞,有時候還會用舌頭去舔一些物品,看得場內衆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鑑別的方法雖然很獨特,但秦風先後看了二十多件青銅器,居然沒一件看錯真假的,這從韋華的臉色上就能看出來了。
而且秦風沒看完一個物件,甘亞夫都會拿在手裡進行一番鑑定,他沒說話,這也說明秦風的判定沒有錯。
“嗯?這青銅劍有點意思。”
秦風走到一個架子邊上,從架子上取下那把閃爍着寒光的青銅劍,仔細打量了好一會,口中喃喃道:“這工藝簡直逼秦漢了,如果制劍的人放在古代,肯定是和歐冶子那些人一個等級的大師……”
秦風拿在手中的這把青銅劍,長約90公分,劍首、劍格、銅、銅彘等附件一樣不缺,只是劍柄上的木頭早已腐朽掉了,劍刃鋒利,寒光熠熠。
“秦風,你的意思是,這把劍是假的?”一直跟在秦風身後的韋華,聞言眼睛不由一亮,心話可抓住你小子的把柄了。
秦風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說道:“是假的,雖然器形對,出土也有相似的青銅劍,但這把還是假的。”
“哈哈,小秦,你這可看走眼了。”
韋華大聲笑了起來,聲音暢快之極,笑聲過後才說道:“這把青銅劍是我在英國一個小鎮的拍賣會上得來的,那位賣主的爺爺,當年曾經來過咱們國家……”
韋華曾經在國外生活過幾年,在國內古玩熱興起的時候,他馬上就意識到這是一個商機,不過韋華並沒有在國內和那些古玩商人們競爭,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國外市場。
因爲韋華知道,在近代的這一百多年裡,由於各種戰亂,流失在國外的珍貴古董,其實已經遠遠超過了國內現有的文物。
當韋華不動聲色的在歐洲各國收購文物的時候,他發現,和自己有相同想法的人還真不少,在好幾次的拍賣會上,他都曾經遇到過國人競拍。
這把青銅劍就是如此,本來韋華用三萬英鎊就能將其買下的,就是因爲一個同胞的參與,韋華最後花了整整八萬英鎊,換算成人民幣,足足有一百多萬。
現在秦風竟然敢說是假的,韋華自覺抓住了秦風的小辮子,他想看看這小子還能不能再囂張?
看着滿臉得意的韋華,秦風悠悠說道:“韋老闆,國外的月亮,未必就比國內的圓啊……”
“嗯?小秦。你話是什麼意思?”
韋華這次是真生氣了,看走眼就走眼唄,誰也不會拿秦風怎麼樣,但是看錯了不承認。這品質就有些問題了。
韋華也是久居上位的人,他這一繃起臉來,身上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像是秦風身邊的馮永康等人,都感覺到了一陣不自然。這就是一種由財富和身份地位營造出來的“威勢!”
“沒什麼意思,韋老闆,假的就是假的,我不能說他是真的吧?”秦風微微眯縫起了眼睛,韋華身上的氣勢,對他起不了半點的作用。
隨手將青銅劍擺回到了架子上,秦風說道:“這青銅劍的器形什麼都是對的,用料的配方應該是出自古方,各種金屬的搭配都沒錯。做舊也能以假亂真……”
“不過……”
秦風話題一轉。說道:“不過戰國晚期大學者荀子曾經說過:刑範正。金錫美,工冶巧,火齊得。剖刑而莫邪已,然而不剝脫。不砥厲,則不可以斷繩,剝脫之,砥厲之,則劙盤盂,刎牛馬忽然耳……”
場內不乏大師級的學者,秦風話聲未落,甘亞夫就出言問道:“秦風,你說的是荀子的制劍論?”
“不錯,甘老師您看,這把劍的材料配方都對,但工藝師卻是出了點問題。
甘老師,你看這裡劍的紋理走向,顯然這是從被剝離出來的,也就是說,製造這把劍的材料,遠不止做了這一把……”
指着劍身上美麗的紋理,秦風搖頭道:“可是在古代製作青銅劍的時候,都是用劍範澆鑄出來的,真假還用多說嗎?”
道理其實很簡單,像這種高仿的青銅器,製假成本太高,造假者自然不願意一次只打制一把。
所以他們會先用材料燒製出那種青銅來,然後再用機器將其切割成一把把寶劍的形狀,最後進行磨製,但機器切割出來的痕跡,卻是無法完全消除掉的。
“小秦,你說的沒錯……”
沿着秦風所指的地方看了足足有十分鐘,甘亞夫長吁了口氣,看向韋華,說道:“韋總,這……這是把高仿的戰國青銅劍。”
“這……這不可能啊,我……這把青銅劍可是從國外收來的!”
韋華聞言腦子有些發矇,在他的思想裡,國內古玩行造假無數,但是在外國人是很遵守法律的,他從八十年代初就出過國,從來沒買到過什麼假貨。
“韋總,小秦說的沒錯,國外的月亮,未必就比國內的圓!”
甘亞夫重複了一遍秦風的那句話,苦笑道:“這幾年我們鑑定了不少從國外回收過來的文物,也發現其中有許多贗品和高仿品,應該是那些不良製假商,已經將目光盯在了國外……”
“真的是假的?”
韋華的聲音有些苦澀,今兒這面子可真是丟大發了,幸虧自己沒對人說過這把青銅劍是多少錢收的,否則恐怕明兒就會傳遍整個京城古玩行了。
“是假的……”
甘亞夫點了點頭,說道:“韋總,以後去國外拍古董,最好還是參加那些大的拍賣行舉辦的拍賣會,那些地方,製假者是滲入不進去的。”
在國外,經過會有一些家庭式的拍賣會,往往在一個小鎮或者一個村子裡舉行,那些製假者就會抓住這種機會,花錢買通當地的居民,來演出這麼一齣戲來。
而那些世界知名的拍賣行,爲了自身的信譽,對拍品的審覈卻是十分嚴謹的,像這種高仿贗品,是很難進入到大型拍賣會上的。
“小秦好眼光,要是帶着你去,我也不會上這當了。”
韋華爲人還算豁達,自嘲的笑了笑,說道:“這物件就算是交學費了,甘老師,我這學費交的還不算多吧?”
“那當然,在這個說個笑話吧。”
甘亞夫聽出韋老闆是在找臺階下,當下笑道:“去年的時候,有位老闆請我去他家裡幫他鑑定古玩,好傢伙,那棟別墅從一樓到三樓,滿滿當當的全都是古董。
我整整給他鑑定了三天,將所有的物件都過了一遍,你們猜,這裡面有多少真的東西?”
沒等衆人搭話。甘亞夫就說道:“三件,四百多件古玩裡,只有三件是真品,而且還都是清末的東西。值不了幾個錢,所以咱們這行當,打眼簡直是太正常的一件事了。”
“嗯,小甘說的沒錯。”
從進入到場內一直都沒說話的齊老爺子。忽然開口說道:“小韋啊,你也不用太介懷,當年老頭子我也沒少花冤枉錢……”
有了齊老爺子和甘亞夫的話,韋華的表情頓時自然了起來,當今古玩行泰山北斗級的人物都曾經買過贗品,他看走一次眼算什麼啊?
想通了之後,韋華對還在鑑別着青銅器的秦風,倒是生出了敬佩之意,別人剛纔託大。那是有真才實學的。而非是譁衆取寵。
秦風鑑定的動作很快。還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就走到最後一處地方,鋪着紅綢緞的臺子上。卻是擺放着十幾個古鏡。
秦風在那處古鏡處看了足足有十分鐘後,擡頭問道:“咦?韋總。您這古鏡是從什麼地方收來的?”
“這……這是早年從一處地攤上買的,沒花幾個錢。”
看到那些古鏡,韋華的神色有些怪異,解釋了一句後,反問道:“小秦,這些古鏡怎麼了?難道也是假的?”
說實話,爲了讓這青銅器廳顯得更加充實一些,這些古鏡還真是韋華找人去做的。
不過這會韋華有些摸不清秦風的套路,生怕自己多言再說錯話,乾脆就說是收來的了,反正這玩意嚴格論起來不算是青銅器,而是雜項中的一類。
“韋老闆,好眼力啊,您這漏可撿大發了!”
正在韋華胡思亂想的時候,秦風忽然一翹大拇指,說道:“這些銅鏡應該是出土的東西,不過也有些年頭了,都是真品!”
“什麼?是真的?”韋華這會大腦有些混亂了,他本以爲十足真金的東西是假貨,而這堆找人做出來的玩意,居然是真的?
“沒錯,應該是真的。”
整個鑑定馬上就要結束了,對秦風專業知識已經是辯無可辯的甘亞夫,這會也拿着銅鏡在鑑別着。
指着手上的一面鏡子,甘亞夫開口說道:“小秦說的沒錯,這應該是隋唐或者更早一些南陳的銅鏡,不過這東西價值並不高,小秦你怎麼說是撿大漏了?”
作爲雜項中的一個小類別,國內銅鏡的收藏者不是很多,即使是真正的古鏡,價格往往也就在幾十到幾百之間,並不被那些收藏愛好者所重視的。
“等等,兩位,這……這東西真的是真的?”韋華打斷了甘亞夫的話,他實在是沒鬧明白,這找人做的假鏡子,它怎麼就能變成真的呢?
不過韋華卻是不知道,由於古鏡在這時候的價格很低,而製作的工序卻非常麻煩,不光要做出器形打磨,還要另外做舊,這花費的時間和工錢,足可以在市場上買一堆了。
接了韋華業務的那哥們,就是動了這個心思,剛好他認識一幫豫省盜墓的傢伙,花了六百塊錢買了十二面剛出土的古鏡,其中還有一塊碎成兩半的。
只是那哥們收了韋華幾千塊錢的製作費,自然不會說這些銅鏡是他收來的,拿到銅鏡後的韋華還誇了那人幾句東西做得不錯呢。
直到秦風今兒的鑑定結束,韋華將那人找了出來追問,才得知了真相,心中那是對秦風佩服的五體投地,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韋老闆,東西是真的無疑……”
秦風很鄭重的點了點頭,拿起了那兩塊破碎的銅鏡,說道:“而且這兩塊銅鏡,還是大有來歷啊!”
“大有來歷?”
這下不僅是韋華一腦袋漿糊了,就是甘亞夫也有些摸不清頭腦,別說這是碎成兩半的銅鏡了,就是品相再好,怕是也就值個千把塊錢吧?
秦風微微一笑,說道:“諸位,你們可聽過破鏡重圓的故事?”
“什麼?破鏡重圓?”
“這……這竟然是那塊鏡子嗎?”
“不可能吧?哪有這麼巧的事情?”
秦風此話一出,場內頓時轟動了,幾乎所有人都涌了上去,就是爲了去看那碎成兩片的鏡子,就連齊功都坐不住了,在李然的攙扶下也擠了過來。
實在是破鏡重圓的這個故事太深入人心了,故事講的是南朝陳太子舍人徐德言與妻樂昌公主恐國破後兩人不能相遇。
所以徐德言劈開一面銅鏡,兩人各執其半,約於他年正月望日賣破鏡於都市,希望借得銅鏡能得以相見。
後來陳朝滅亡亡,公主沒入隋朝越國公楊素家中,徐德言依期至京,見有蒼頭賣半鏡,出其半相合,才得知妻子的下落。
楊素也是性情中人,得知這件事後,將公主還給了徐德言,使得二人重聚,偕歸江南終老。
到了後世,人們就多用“破鏡重圓”這個成語和故事,來比喻夫妻離散或決裂後重又團聚或和好。
古玩行最講究的就是傳承,越是有故事有傳承的物件,越是珍貴,就算一個馬桶,只要你能引經據典證明它是乾隆爺用過的,那也是價值千金。
所以如果秦風真的能證明這兩塊銅鏡,就是那成語中的鏡子,恐怕韋華這會所不用任何的宣傳,明兒就能紅遍國內整個古玩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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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寫了個五千字的大章,今兒更了一萬一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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