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哭一場，精疲力竭，仿若在瞬間想起歷經的三生三世，世間酸甜苦辣，人間冷暖苦楚，萬千滋味齊齊在心間翻涌。
無非只爲一人。
全部的記憶充斥在身體裡，蔓延五臟六腑和髮膚脈絡，匯聚成強大的力量，讓她痛不欲生，因而開始蛻變。
眼淚擦乾之後，猶如重獲新生，我，依然愛着你。
……
下午三點過，到達醫院。
季薇換上無菌服才走進ICU病房。
蘇熠晨躺在一大堆醫療儀器中央，一眼看去，直讓人覺得他很脆弱。
可當她走近，仔細端詳睡美男靜好的臉容，嗯，顏值依然很高，不過，在他頭上被開孔進行手術的位置經過仔細包紮，還帶了一個網狀的防護帽，整體看起來非但不美觀，還頗顯得滑稽。
惹得她愁眉苦臉的笑了，眼睛澀澀的。
十幾分鍾前，主刀醫生和幾位參與了手術的權威醫師信心十足的安撫眼紅紅的小蘇太太。
手術出乎意料的順利，您先生的生命體態正在向一個非常好的方向發展，相信他很快就會醒過來。
事實上，根本沒有入住ICU的必要。
醫生們的話迴盪在耳邊，給季薇不安的心加上雙重保險，繼而，有了閒情逸致，慢吞吞的想起之前自己在公司嚎啕的慘樣兒……
她下意識擰眉，想以此緩解那份油然而生的尷尬。
雖然沒人能圍觀她的心境，聶靳雲也不會笑話她哭得難看的模樣，總之，她還是會感到很囧很無法面對。
我是女王好嗎！
內心如是咆哮着。
幾經折騰下來，都快成爲電視劇裡動不動就哭得呼天搶地的苦情女主了。
望着讓自己變軟弱的罪魁禍首，季薇牙癢的在心裡狠狠地罵：混蛋！還好你沒事！
終於又恢復了幾分底氣。
……
既然蘇熠晨手術成功，季薇亦不允許自己再消沉下去。
走出ICU病房，先看到的人是鐵血婆婆。
秦海蘭站在幾乎佔據了大半面牆的玻璃窗前，靜靜的注視着躺在裡面的年輕男人，她的血脈。
她穿着短袖的淺藍色的冰絲唐裝，雙手懷臂，站姿筆挺，沉凝的眉宇間兀自醞釀着穩住大局的氣勢，舉手投足的世家風範是渾然天成的。
即便如此，季薇還是從她波瀾不驚的眸底，尋出一絲憔悴和焦慮。
“媽，您要進去看看熠晨嗎？”走近，季薇率先關懷道。
“不用了。”秦海蘭平和的笑笑，視線未曾移開，“我就想在這兒看看他。”
她的神思還遊移在記憶的某處，想着很久很久以前的瑣事。
無需多問，那必然與她的兒子有關。
季薇也站至她身邊，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看着自己的丈夫，期待他的醒來。
心境，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
默了幾分鐘，秦海蘭忽然開口說道：“熠晨小時候特別皮，你少盯他一會兒，他都能鬧出個大動靜！等你想下狠手揍他時，他認錯又比誰都認得快，你才發現他什麼不明白？端得最清楚的就是他了，真是……”
她沒轍的搖了下頭，回味的笑着。
季薇隨之笑笑，未語。
蘇熠晨就是這樣，若非皮相生得標誌，遮掩了他的漫不經心，換做聶靳雲那張臉孔，立刻就能察覺出來。
年初他到D城，貌似爲了追妻，連帶和陸氏的合作，B市赴陸老太太的壽宴，還有主持秦將軍的冥誕，連串的事都辦了。
勞動節那會兒，顧嬌被樂家擄走，季薇都爲之捏把汗，擔心得坐立不安，他腿一翹，悠閒的坐在沙發上玩網購。
多不着邊的人！
實則大局都被他拿捏好了，所以，他不急。
再有這次，悶聲不響將手術提前，據說是……爲不同的結果準備了三套方案？
想到此，季薇也無聲的把頭搖搖。
秦海蘭的餘光似看到她細微的表情舉止，斷言，“你不會走的。”
季薇輕詫，“您怎麼……”
話未問出口，驀然想起大清洗。
蘇熠晨曾說過，他小時候，有很長一段時間往返在國外和T市之間，過着並不安穩的生活。
那時，秦海蘭就面臨過生死離別的選擇。
她低聲嘆息，神色沉重了些，“依着我爺爺當年的風光，我爸啊，纔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年代所致，他出奇的驕傲，固執，認定的事情，就算是錯的也會想辦法變成對的，總有他的道理，在我看來，他也無非就是比別人愛面子罷了。我媽在世的時候還能說說他，如今，他是越老越不講道理，以爲還能隻手遮天。”
事實上，秦老爺子正試圖這樣做。
身爲他的女兒，很多時候，看着兒子與父親對立，秦海蘭只能把自己置身事外。
“T市的事情，怨不着你，我爸不這麼想，我太瞭解他了，他會爲所有的錯誤找一個重點，然後集中對付。曾經，對熠晨他爸最大的威脅並不是大清洗帶來的種種危險，而是……”
秦海蘭欲言又止，彷彿思緒有些混亂。
她幾度搖頭，轉首看了看還穿着無菌服的兒媳婦，目光再正正對上那雙紅得不像話的眼眶，不是不心疼的。
“您想對我說什麼？”季薇一直覺得鐵血婆婆是穩得住的人，此刻才發現，不過是形勢所迫。
“薇薇。”秦海蘭握住她的手，話語沉緩綿長，“我也瞭解你，當初是我先中意的你，我覺得你堅強勇敢，嫁到蘇家，我能放心把一切交給你，你也撐得住。然而我爸……他現在把所有的錯都認定在你身上，這次，不會輕易作罷。”
容忍蘇世勳，在秦德平看來本身就是個錯誤，他絕不允許同樣的錯誤發生第二次，在他的眼皮底下！
“媽，您不會想勸我到國外去吧？”季薇不禁轉首看向ICU裡的蘇熠晨，眸中繾綣着眷戀和不捨。
蘇家的構成看起來簡單，一旦將秦家的那份算上，她招架起來確實吃力，可她不走！
望見她堅定的臉孔，秦海蘭心沉似海，不動聲色，“你仔細想想，爲什麼熠晨堅持手術失敗一定要送你走，你再想，若然有一天，你的性命受到脅迫，甚至命懸一線，到時候，你要熠晨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