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自作多情也是情
“早上好。”頂着一張紅彤彤俏臉的某人還是故作鎮定地上前打了聲招呼，還好是戴着口罩啊，就算臉再紅，被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
“早。”聽陸哥哥這反應倒是挺淡定，可是，怎麼總感覺他臉上帶了幾分忍俊不禁的笑？莫非，他能透過口罩看到她此刻的完整表情？
一直在心裡提醒自己要保持專業的蘇雨彤儘量剋制着不去‘招惹他’，很認真地按照醫生的囑咐幫忙做各項基礎檢查。
體溫、血壓之類的都基本正常，額頭上和手臂上的幾處淺表外傷也恢復得不錯。現在，就只剩下傷得最嚴重的一處。
有醫生在，而且是一位男性醫生，陸徵便很自然地以爲接下來的檢查會由他親自完成。可誰曾想，這位看上去很是平易近人的醫生大叔居然淡定地向跟在身邊的護士吩咐道，“用支架把病人的左腿擡高，然後幫他把覆在傷口處的蓋布拿掉。”
好吧，最‘怕’的這一刻終於要來了。
蘇雨彤畢竟不像喬雨珊一樣對某些事有心理障礙，而且來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也基本能淡定地面對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麼，很快走近病牀，開始執行醫生的指示。
“等一下！”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倒是病人比較不淡定，“醫生，能不能麻煩您幫我檢查？”
“是我要來給你檢查，但是檢查前的準備工作得由護士來完成。怎麼，有什麼問題嗎？”老魏依然是一副再認真不過的冷峻表情。
“問題倒是沒有，我只是覺得……護士畢竟是個女孩子，可能不太方便。”雖然是鐵骨錚錚的標準硬漢，但當着不熟的人說出這番話，陸徵還真有點覺得不好意思。
“你可別小看醫護人員的專業性，你這樣的情況小蘇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我相信她一定能處理得很好。”老魏一邊鎮定自若地回答病人的疑問，一邊吩咐護士繼續，“準備剪開傷口處的包紮，如果傷口縫合處沒有異常，做過消毒處理再換上新的紗布。”
陸徵這邊還想再掙扎一下，低頭一看，某人已經拿起了剪刀和夾子。看她的樣子，好像真沒半點不好意思。倒是他自己，怎麼越來越覺得耳根有點發熱。
蘇雨彤很快就做完了醫生交代的工作，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到了，這會兒她的心情倒是徹底放鬆了下來。擡頭看看某人耳根發紅的窘樣，現在該輪到她忍俊不禁了。
真是想不到，看上去渾身都透着硬漢氣質的他骨子裡卻是個害羞的大男孩呢。她都沒覺得有什麼，他倒先臉紅上了。
做最後包紮處理的時候，陸徵乾脆閉上了眼睛。什麼都看不到自然不覺得尷尬，這第一次過了，以後應該就能慢慢適應。
“好了，請你把眼睛睜開，不過暫時先不要把腿放下，醫生還要幫你檢查髖關節的扭傷。”而這邊已經完全放下包袱的蘇雨彤也表現得越來越專業。
死丫頭，居然特別提醒他把眼睛睜開，是在故意取笑是不是？
見病人一臉尷尬窘迫的表情，在旁邊裝了半天老魏終於町不住，當下了就破了功，“小蘇啊，依我看，在他出院之前你都甭想休假了。”
“爲什麼呀？我要不要休假跟他有什麼關係？”都到了這個時候，某人還在嘴硬。
“你倒是無所謂，我就怕他不行啊。”醫護人員有必須的專業素養，無論碰上什麼尷尬局面都要勇敢面對，但病人的心態卻很難琢磨，他要是真覺得不好意思，堅決拒絕其他護士，到時候也只有讓醫生親力親爲了。誰叫，泌尿外科這麼特殊一科室，竟然沒有一位男護士呢。
蘇雨彤一向反應快，這一次更是超水平發揮，幾乎是在老魏的話剛說完便做出了迴應：“我纔不信他會這麼矯情！”
“我就是這麼矯情！”然而，還有人比她反應更快！
恐怕連陸徵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下意識地順着她的話蹦出這麼一句。
“所以呢？”呃，這倆人現在算是正式槓上了？
嗯，情況好像確實如此：“所以，在我出院之前，你不準休假。”
一時間，氣氛好像也有點劍拔弩張。
“我本來也沒打算休假。”好在，劍拔弩張過後，事情還是突然峰迴路轉。
“看看，我就說從護士長嘴裡說出來的話不會有假。”得說，已經年近五十的魏主任還真是個老頑童。
“護士長跟您說什麼了？”稍稍從尷尬窘迫中緩解過來之後，陸徵也對這個話題表示出了濃厚的興趣。
蘇雨彤現在嚴重覺得老魏就是來搗亂的，所以當機立斷地搶了他的話鋒，“主任您不是打算繼續跟他閒聊吧？大早上可是很忙的！”
“行行行，這個問題還是等你有機會見到護士長親自問她吧。”小蘇同志是院長家的千金這件事已經是泌尿外科公開的秘密，大小姐發了話，還是得顧忌一下。
老魏也是大忙人，給陸徵做完檢查之後便很快離開。但，跟和他一起來的蘇雨彤卻沒有跟着他一起走。
住在陸徵隔壁病牀的病人早上已經去辦了出院手續，她還得做些例行檢查和整理。
“喂。”暗自糾結了大約兩分鐘後，陸徵終於開口叫了她。
蘇雨彤當然知道他在叫誰，卻故意裝作沒聽到。
看來，論EQ，陸哥哥還真是差了裴主任一大截。用‘喂’這麼沒誠意的稱呼叫女孩子，能得到迴應纔怪呢。
“小蘇同學。”又糾結了近兩分鐘，蘇雨彤那邊都已經收拾好準備走了，陸哥哥纔想到一個既不生分又不逾越的稱呼。
看在他是珊珊家哥哥的面子上，蘇雨彤還是轉過身來應了他一聲。
然後，也順便把口罩摘下，“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一時間，那個嘴角總是帶了幾分壞笑卻又不失俏皮的蘇雨彤又回來了。
“你剛纔說的話還算數麼？”許是受了她的影響，陸徵這邊的神情和語氣也漸漸恢復正常。
蘇雨彤一臉無害地睜大眼睛做茫然狀，“哪一句？”
明知道她是在故意裝傻，陸徵額沒跟她計較，“當然是你說本來就沒打算休假的那一句。”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要不要休假跟你有什麼關係？”蘇雨彤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控制力才勉強剋制住想笑的衝動，假裝正經這回事，實在太不適合她了。
好吧，這一句反問確實夠絕，陸徵這邊顯然還沒做好準備應付如此犀利的反攻。愣了片刻，他還是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這就沒話說了？看不出來，你竟然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那天幫她處理猥瑣病人和在護士長面前振振有詞幫她辯解的時候可是挺有氣勢，怎麼一到關鍵事情上，反而‘殺氣全無’了？
“我是怕這一切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畢竟大家以後還是會經常見面，一個不小心說錯話把場面變尷尬可不利於以後的相處。
“自作多情也是情啊，總好過什麼感覺也沒有。”陸徵這邊坦白說了實話，蘇雨彤又覺得這話來得太直接，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又拿口罩遮住了鼻嘴，說出的話聽上去也有些含糊不清。
“你怎麼又把口罩戴上了？”含糊不清的話陸徵也大概聽清楚了，不過還是對她的詭異舉動很是好奇。
“因爲要回去工作啊，你乖乖躺着好好休息。”在珊珊的各種囉嗦下，蘇雨彤也時刻記得不能浪費太多上班時間處理私人事情的原則。而且，她還需要一個人安靜地好好消化一下剛纔發生的一切。正好這間病房的工作已經做完，她也沒打算在此多留。
這個回答顯然不是陸徵想要的，不過，蘇雨彤並沒有給他繼續發問的機會，“我大概一小時後再來給你換掛點滴的藥。”
剛纔在值班室的‘霸氣’表現肯定已經在科室裡傳開了，想必其他護士和不敢貿貿然跑來和他‘搶病人’，所以，蘇雨彤便很自然地把某人當成了她的‘專屬’，和他有關的一切護理工作她都打算一個人全包。
好吧，一個小時並不算漫長，而且這裡也是她工作的地方。想了想，陸徵還是決定暫時‘放過’她。
蘇雨彤離開約莫四十分鐘後，鄭亞茹便帶着歡快得像只花蝴蝶的小星星來了。
雖然從表面上看路政的傷勢並不算很嚴重，但畢竟有多處包紮和明顯的淤青，進門時還挺歡快的小丫頭一見這狀況立馬就蹙起了眉頭，“舅舅你怎麼傷成這樣了，會不會很痛啊？”看他的樣子好像只能躺着呢，想賴着他講故事都不行了。
“沒事，只是看着嚇人，一點兒也不痛。”對陸徵來講，這點傷確實不值一提，只是傷的不是地方，影響正常行動，所以暫時只能躺着不動。
“你都傷成這樣了，怎麼不見你女朋友來看你呀？”小星星倒不是一直把外婆特地交代的話放在心裡默唸纔會如此自然地說出口，之所以會說得這麼溜，主要還是因爲真心覺得這是個必須關注的問題。
“她呀，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忙，脫不開身。”雖然有媽媽在場，陸徵還是硬着頭皮回了一句。說完之後，便在心裡暗暗祈禱，希望這個回答能讓小星星滿意。
可裴嘉星小朋友又豈是這麼好糊弄的，“那她下了班會過來看你麼？”小星星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很明確：今天不見到未來舅媽，她是不會走滴！
“應該……會吧。”話一說完陸徵就感覺到事態有點不妙，但現在改口顯然已經來不及。真正嘴‘賤’，這個時候應該乾脆說她一整天都沒空，肯定不會過來纔是！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小丫頭心思多、記性也好，若是她一心惦記，遲早得給她一個交代。
“太好了，我今天不用上學，可以一整天都留在醫院陪着你，肯定有機會見到她的。”而小星星希望的遲早就是今天！
有了‘盼頭’之後，小星星對這件事的熱情也沒那麼高漲了。一天沒見媽媽，她也想出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在走廊裡和她來個偶遇。
小星星這一走，病房裡就只剩下陸徵和他家老媽。
一開始氣氛還算正常，鄭亞茹一邊給兒子盛湯一邊問他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陸徵這邊很老實地一一作了回答，末了還不忘孝順地安慰兩句，讓老媽別替他擔心。
只可惜，他家老媽現在的心思並不在此，“剛纔小星星說你有女朋友是怎麼回事？”
“小孩子隨便亂說的話您也信，我有沒有女朋友您還不知道麼。那天我也是逼不得已纔會撒這個謊騙她，沒想到她會一直惦記，根本就沒這回事。”
“無端端的跟小孩子撒什麼謊，這小丫頭心思可多了，她要是成天盯着這事，你打算怎麼跟她交代？總不能一直撒謊忽悠人家孩子吧？”鄭亞茹當然也知道陸徵有女朋友的事暫時還沒影，之所以會借題發揮，主要是想給他點壓力。
“我是真拿這小丫頭沒轍，實在沒辦法只能找珊珊幫忙。”現在小星星最‘怕’的就是她親愛的媽媽，找珊珊出馬，保準能馬到成功。
“瞧你這沒出息樣，就不能想想先靠自己？”明明趕緊找個女朋友纔是最直接最有效的辦法，一向聰明的陸徵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媽，您今天是怎麼了，之前可是從來沒在這件事情上給過我壓力。而且，我好像也還沒到被逼婚的年紀，這麼着急是因爲什麼？”雖然一開始媽媽是順着小星星剛纔說的事扯出的話題，但陸徵還是很快覺察到此番言論似乎有些動機不純。
鄭亞茹語重心長地嘆道，“我不是着急，只是希望你能認真地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你看，珊珊比你小都嫁了，讓妹妹趕在自己前頭，總是不太好吧。”
“她這是嚴重早婚，剛大學畢業就成了已婚婦女可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嘖嘖，這語氣，怎麼有種吃不到葡萄說葡萄是酸的感覺？
“是沒什麼好驕傲的，但至少讓我和你爸了LE一樁心事。而且，她嫁得這麼好，我也希望能和她一樣，儘快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說到底，這纔是鄭亞茹的終極願望。
“我知道您是爲了我好，不過……這事還真急不來。”怎麼說他現在也是個躺在病牀上的傷號，有些事，就算再有心，也無力完成。找女朋友的事，還是得循序漸進地來。
“確實急不來，不過，要是有了目標，其實也快。”鄭亞茹現在正是心癢難耐的時候，難免有些沉不住氣。
老媽今天的各種言論都不太符合她一貫的風格，陸徵也隱約覺察到一些不對勁。
只是，事不湊巧，在他還沒理清思路時，卻有人提前‘歸來’。
如果沒有老媽在，陸徵肯定會對她的提前到來表示‘熱切期盼’，可現在，他卻覺得她來得有點不是時候，“你怎麼現在就來了？”
“聽你的語氣，好像很不希望我來似的。”蘇大小姐可是個極容易被激怒的擰脾氣，她可是好不容易纔擠了一點時間特地過來給他加藥，他居然嫌她來得太早，她會不顧有家長在場失控反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現場的氣壓瞬間降低，鄭亞茹趕緊站出來圓場，“小蘇啊，我們家陸徵就是這麼不會說話，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呃，珊珊媽媽今兒個怎麼對自己這麼熱情啊，還真是有點不適應，更不好意思當着她的面再和某人劍拔弩張，“我沒跟他置氣啊，只是隨便開個玩笑。剛纔我是跟他說十點左右纔會過來，但是因爲要趕着去病理科送化驗樣品，所以提前了一點。只是加一些抗厭氧菌的藥，稍微提前一點不會影響藥效。”
“這些事我們都不懂，你是專業人士，心裡肯定有數，不用跟我們解釋這麼多。總之呢，把陸徵交給你照顧，我是很放心的。”鄭亞茹確實有點激動過了頭，說出的話也越來越‘沒分寸’。
說白了，就是太着急，所以有些控制不好情緒。
“您這話說得太嚴重了，我只是做些輔助工作，最主要還是看醫生。”蘇雨彤卻是難得遲鈍，沒聽出珊珊媽媽話裡的一語雙關，一心只想着這麼大的責任她可承擔不起。
看着某人在長輩面前擺出的乖寶寶形象，陸徵是打心眼裡表示折服。同時，也基本確定了一個事實：媽媽很喜歡她！而且是那種希望能娶她回家做兒媳婦的那種喜歡。
然後，想着、得意着，一不小心就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這一笑，很快便招來了某人的厲聲質問。
“沒什麼，就是想問你下次來是什麼時候。”在醫院裡呆着實在百無聊賴，也就剩這麼點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