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話反說，往往具有別樣的力量。
方天化明明是要用方十九的性命威脅韓楓，但話裡卻是截然相反的意思，陰陽怪氣，卻更有爆發力，刺激得韓楓憤怒地說不出話來。
“你……”
韓楓沒想到方天化能狠到這種程度，虎毒食子，簡直沒有人性。
還不止於此，方天化對於人心的揣摩，也秒到了毫巔。
他自己退了一步，卻將韓楓逼到絕境。他根本不在乎方十九死活，用數日前的事情作爲由頭，舊話重提，便是將之前的慘劇悲劇，完全揭露出來。
揭開別人的傷疤，還是撒上鹽，吐上兩口唾沫，這便是方天化的狠辣刁鑽之處。
“怎麼？捨不得？”
方天化看着韓楓陰沉憤怒的目光，反而笑了起來，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這也對！這纔是你的性子。三日前，你明明可以殺了這廢物，卻偏偏在最後關頭留手。”
“你的確夠聰明，及時發現了不妥之處，放了他一條生路。然而他是怎麼對你的？逮到空子就暴起發難，你因此橫死！”
這般事，方天化三日前親眼目睹，不過當時他處在幕後，隔岸觀火，只爲看戲。
他現在又挑露出來，可不只是要刺激韓楓。
“現在，又是這一幕。你自己選擇，是讓他死，還是……”
方天化說到這裡，一下子頓住了。
作爲一個成功的商人，在談判上，他是遊刃有餘。此處留白，自然更讓人浮想聯翩。
華裳等院衆人聽了這話，都無比惡寒。
他們從來想不到，居然還有人能無情到這種程度。不只是無情，更是歹毒狡詐！
靈嬌三人，此前早就認識方天化，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一夥的。但見到這一幕，也是渾身不舒服，看着方天化的目光，就像看一條毒蛇。
至於院外滿城之人，也是議論不休。
不少人都和銀河商會打過交道，此番不自禁生出日後遠離銀河商會的想法。
至少無人願意再接近這方天化
修爲境界高，讓人仰慕。但喜怒無常，性格乖張，歹毒狠辣，如此品性，就讓人接受不了了。。
韓楓出離憤怒，於是越發冷靜，森寒道：“你想怎麼樣？”
“我要你死！”
方天化滿臉猙獰，原本面容還有些儒雅，現在就如同一個怪物一樣。
這話說得太直接，甚至太過極端，不留任何餘地。
他身前的方十九，奄奄一息，整個心臟被方天化緊緊的捏在手裡，只要再多一分氣力，方十九的心臟便會被捏爆。
修行者生命力頑強，也的確有各種療傷的手段，但想要彌補心臟受損，挽救性命，卻是基本不可能的。
方十九自然知道自己的危境，有心掙扎，但根本掙扎不了，因爲他心臟韻律，都漸漸被方天化鎮壓下來。氣血難以流暢，他呼吸都衰弱無比，更別提掙扎了。
然而此刻他聽了方天化的話，卻是格外的激動，格外的憤怒。
三日前的悲劇，就是方天化促成的。
方十九對此，不知憤恨到何等程度，心痛悲哀。如
今，方天化居然又要“故技重施”，方十九哪裡還能接受？
“方……天……化，你休想在利用我！”
不知哪裡來的力量，方十九居然開口說起話來，剛開始還因爲氣息衰弱，顯得斷斷續續，但後面便流暢起來。
他眼中亦是決絕，撐起身體，雙手緩緩抓住方天化的獨臂，然後一寸一寸，衝着方天化的拳頭，對着他自己的胸膛摸索而去。
“你這廢物要幹什麼？”
方天化眉頭一皺，不明白方十九的心思。
衆人見到這一幕，亦是吃驚。
但隨後，方十九一隻手捏着方天化的手腕，另一手，卻是探入自己胸膛之中。
“你要利用我，休想！”
方十九眼中露出猙獰，一邊說着話，一邊嘴裡卻吐着血，隨後他笑了起來。
因爲他終於摸到了自己的心脈，被壓抑的跳動，此番顯得無比有力。
“我這一生，就是個悲劇。”
他苦笑起來，目光微微向上，開始了回憶。
“我幼年懵懂之時，母親便意外慘死。諾大個銀河商會，上百號兄弟姐妹，從沒人把我當過親人。”
“就是你，我親愛的父親，你這幾年也只把我當作棋子。讓人訓練我，好作爲內應，潛入血煞宮，爲你探查荒域秘境，尋找天妖籍錄！”
“如今，我算是成功了吧！你也差不多得償所願，似乎收穫更大，咳咳咳……”
他苦笑一聲，但卻不停地咳血。
方天化聽得這話，不屑一笑：“老夫生了你這麼個蠢貨兒子，的確也有些用處。比你那幾位兄長，對我幫助更大，哈哈哈……”
他話音一落，得意大笑。塞進方十九胸膛的獨手，微微舉起，捏着方十九的心臟，居然將他提了起來。
父子二人的對話，聽在旁人眼裡，何等惡寒。
哪怕是再奸惡之人，恐怕也有自己柔情的一面。很多所謂的魔道邪道衆人，對於自己的家人親人，還是非常關愛的。
甚至於很多人作惡，就是出於對親人摯愛的情感，爲了保護他們，纔不得不犯錯。
但在方天化身上，他不只是虎毒食子，更是完全地絕情無義！
不管是正道衆人，還是魔道邪道衆人，見了這一幕，都不由得對方天化生出惡感。
這種惡感不是恩仇，而是一種精神上的恐怖。不因爲修爲高低，也不論境界神通，天然地便讓人生出疏遠逃離的想法。
“夠了！”
韓楓聽到這裡，不想再拖延下去，冷喝一聲，又道：“你到底想怎麼樣？只要放開他，我可以答應你！”
方天化冷笑一聲，陰厲道：“我說過了，我要你死啊！”
話纔剛剛開始，卻再也不好繼續下去。因爲方天化完全不給韓楓留餘地，半分也沒有。
如此決絕，看來根本不是商人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戲碼。
“你……”
韓楓悶哼一聲，拳頭不自禁握緊。
指甲直接刺入掌心，鮮血淋漓，從他拳縫間滴落。如此刺痛，卻也不能讓他冷靜下來。
“不用了！韓楓。”
就在這時，方十九又開口，目光看向韓楓，有些自憐，有些苦澀，但還是帶着一絲笑意：“三日前是我對不起你，我現在，再不能犯這般錯事！”
韓楓慌張間搖頭，開口道：“不怪你，是我自己選擇的。我那時生機絕滅，必死無疑，反而是你……”
他頓了頓，目光看向華裳懷裡上官楚楚，柔聲道：“你願意爲師姐拼盡一切，我非常欣慰。我想以後，你一定可以保護好她，撐下去！”
早在血煞宮內，方十九便對上官楚楚有好感，韓楓早就知道。往日裡只是笑笑呵呵，並不在意。
但這幾日的事情，讓韓楓明白，方十九的確是用心的。也因爲如此，韓楓三日前纔會坦然一死，因爲再無遺憾。
此刻提起上官楚楚，韓楓是另有心思。
方天化如此無情無義，虎毒食子，恐怕方十九內心早就被折磨地瀕臨崩潰了。
所以韓楓要提到上官楚楚，因爲這時候，唯有他師姐，才能給方十九以寄託，支撐他度過這般爲難。
方十九費力地轉首，卻終因爲角度問題，只能用眼角餘光看上上官楚楚一眼。
那一眼有無比留戀，卻又同樣無比決絕。
“楚楚，再見了——”
方十九這一聲話落，伸進胸膛，握住自己心脈的右手，陡然一個扯動。
“噗嗤”一聲，心脈直接斷裂。
原本被壓迫的心臟，就如堤壩洪流一般，宣泄開一道口子，直接衝擊出來。
“噗——”
方十九嘴裡吐出一道血劍，臉上帶着微笑，原本僵硬掙扎的身軀，一下子鬆弛下來，歪着個腦袋，就像個頗不麻袋一樣，被方天化提在手裡。
“這……”
方天化從來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如此行事，他自己也是呆住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要——”
韓楓也是瞠目結舌，張大嘴巴，吼出了這麼一聲，旋即再也管不了其他，直接衝上前去。
他只是一把推開方天化，然後便將方十九當空墜落的身軀接住。
他狠狠地搖着頭，嘴脣有些顫抖，嘴裡不住地念叨着模糊之聲。只是懷裡略微有些圓滾的少年身軀，由溫熱化作冰冷。
方十九眼裡似乎還有一絲神采，但說不了話，只是死死地瞪大眼睛，留戀着眼前的最後一刻。
“不！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死了，我師姐怎麼辦？”
韓楓眼裡一下子露出瘋狂，他是死去活來之人，不是一次，而是兩次。
前世他死後，親人朋友的悲傷他不知道。但他死去的這三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卻是清清楚楚的。
師姐滿頭白髮，明明是雙十年華的少女，看起來卻是如七十老嫗，韓楓心裡何等心痛。
方十九自然也不好過，這三日抱守折磨，自責懊悔，自然也不用多說。
也許是因爲這般緣故，也許是有了如此痛苦的經歷，讓得韓楓對於生死，無比的在意。至少眼下，方十九不該死！
他右手探入方十九破洞一般的胸膛，摸到那條被方十九扯斷的心脈，神識感知，衝着方十九的心臟缺口處連結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