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墨墨從蘇家書閣出來以後，就分頭行動。
我去找蘇善已，把他帶離蘇家。墨墨去牙城報官。
在夜幕降下的時刻，蘇家將面臨一場浩大的劫難。
當時的我和墨墨，都在心底認定蘇家大老爺是個表善心惡的人。那時一切的思考都基於這個基礎上，由此延伸出來的只有惡、更惡、十惡不赦、罄竹難書……恨意在滋生，在蔓延，在包裹着本來就不甚理智的墨墨的心。
我沒有墨墨那麼多的恨，我只是被豬油蒙了心。
計劃就這樣在那個七月十五展開了。
傍晚黃昏的時候，我以出去玩爲引誘，很輕鬆的就把蘇善已調了出去。
夜幕落下的時候，我覺得墨墨那邊的事情已經辦的差不多了，就帶着蘇善已在本來約定好的地方等墨墨。
墨墨到的時候，一臉快意，我就知道大事已成了。
只是，那一刻的喜悅剛過去，就清醒的意識到了一個更大的問題，怎麼和那個一直溫溫和和笑着的、同我們玩的那麼好的蘇善已解釋呢？
跟他說，除他之外，蘇家所有的人已被入獄？而這一切都是他和墨墨一手安排的？
正在我躊躇不決的時候，墨墨用冷冷的語調把一切都說開了。
本來玩的很開心的蘇善已，在聽到所有的那一刻，猶如五雷轟頂，臉色煞白不已。直挺挺的就暈了過去。
我們讓他成爲了無家可歸的孩子，也讓他成爲了蘇家的罪人。
但我和墨墨在那時沒有一絲後悔，我們同樣覺得我們做的是對的，所有的罪惡都理當受到懲罰！！
可倘若那罪惡根本不是罪惡呢？而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曲解呢？那麼，我們犯了的是不是也是滔天的罪惡？
大概是的。
一夜之間，蘇家的輝煌和善良都蕩然無存。滿門抄斬之後，從書閣裡搜出來，一口一口的棺材，足以讓牙城所有的百姓憤怒起來。
不管蘇家之前做了多少善事，救濟了多少孩童。那些蘇家稍微和善掛上鉤的事情，都變成了百姓口中的贖罪，和良心不安。
一時之間，牙城蘇家惡名昭彰，哪怕那些人已入黃泉。
家家戶戶都討論着這件不得了的大事，甚至在家坐着，隔着窗戶都能聽到關於蘇家的惡行。
蘇善已第二天醒來看到坐在牀前的我的時候，“啪”的一下，就給了我一巴掌。他反手又給了我一巴掌。
我隱隱覺得嘴角處有血流出，但我覺得那是我
應得的。
事實上，我應得的不僅只有那兩巴掌。
但當蘇善已想打第三巴掌的時候，我捉住了他的手腕。
那時我覺得雖然我初心不純，可那本來就是蘇家應該有的下場！再多的善行也掩蓋不了蘇家曾害了牙城那麼多無辜的人的罪行！！
第一巴掌是我對不起蘇善已和我的友情，第二巴掌是我償還蘇家多年的恩情，我自覺的我把一切都償還清楚了，他蘇善已憑什麼打我這第三巴掌！
呵呵，現在想來當時真是幼稚可笑。把事情的真面目揭露出來，就以爲自己是個英雄！或者拿着那英雄的藉口，來掩蓋內心裡對功名的渴望。
看蘇善已一臉憤怒的模樣，我怕他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就把他綁在了牀上，然後出去給他買吃的，回來的時候蘇善已已經不見了蹤跡。繩子散落一地，看牀上凌亂的樣子，應該是費了很大的勁。
我鬆了一口氣，走了也好，省得自己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面對他。
七月往後，蘇善已和墨墨我都沒有再見過。我入科舉之試，因着當年破了牙城的失蹤人口案，短短几年就入朝爲官了。然後一步一步往上爬。
可越往高處爬就越，當年的事情就越如鯁在喉。我對此事有愧疚，尤其是看了官場那麼多的深深淺淺之後，發現所有的事情都可能偏離你的想象和猜測的時候，我的愧疚之情就越深。
我怕當年是我做錯了。
在某個又想起蘇家事情的夜晚，我終於橫下心派人去重新調查了那件事情。
調查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呆住了。
那手下呈上來的證據白紙黑字，寫的分分明明，我卻有點接受不了。
牙城失蹤人口的事情的真正來龍去脈，並不像當年我和墨墨看的那麼淺顯。真是諷刺啊，不是嗎？
牙城那麼多人失蹤的開始，源於朝中重官的寵愛的女兒出去遊玩，帶着侍衛隨處跑，跑的有點遠了。不知怎麼回事，竟然在牙城竟然出現了意外，得了一種從沒有人見過的病。
侍衛趕緊帶小姐，回去報告朝中重臣，重臣趕緊召集各路郎中，但無果。那女兒依舊昏迷不醒，在經過了幾個月之後，重臣把怒火燒到了牙城，非要牙城的人治好他女兒的病，不然就讓牙城給他女兒陪葬！
這牙城地少人少的地方，往哪找那麼多的會醫的郎中啊！！隨着死亡日期一天天的逼近，牙城終日都處於一種人心惶惶的狀態。
蘇家老爺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就出了一
個主意。牙城大部分人家都同意了。
蘇家雖不是醫藥世家，但蘇老爺很喜歡這方面的東西，再加上蘇家藥書多。蘇老爺就決定以製毒試藥之法來助牙城度過此次劫難。不管方法行不行，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蘇家傳信跟重臣商量，需要小姐助力，另外再寬限些時期。重臣同意了。
不日，蘇家老爺和牙城一部分人就到了京城。重臣提供藥材，提供地方，但不提供人手。只派了一些郎中來幫忙，
一干人就這樣開始根據小姐的症狀，製毒試藥。
試毒試藥之人，全是牙城自願之人。
就這樣，一批一批牙城人被送往京城。
本來是垂暮老人，後來是青年壯士，再後來是少年人。
隨着時間的推移，牙城的人口急劇下降。
等到事情結束的時候，牙城有一半人口都在試毒試藥中犧牲了。
那些關於如何試藥的文字，是牙城人用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換來的珍貴的結論。而他當年和墨墨當年究竟幹了什麼事呀？！
牙城人口失蹤後，皇帝勃然大怒，命令重臣徹查此事。重臣又施壓讓蘇老爺管緊口風，不然蘇家就是第一個替罪羊！！不得已之下，蘇老爺把那些帶回去的的屍骨，一棺一棺的裝好，又秘密放入蘇家書閣的地下密室裡。
死後不得入土，身前孩童啼哭。
那兩年，牙城真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走漏了一點風聲。
蘇老爺忙着組織人照看孩子們，辦學堂，讓自家孩子去別的地方努力經商，來養活這牙城二三百個孤兒。
事情就這樣逐漸被壓下去了。直至他和墨墨再次把事情翻出。
儘管之後他娶了妻，有了孩兒。在午夜夢迴之時，夢見的往往都是當年，蘇善已看着孩子們吃的時候，彎彎嘴角開心笑的樣子。還有蘇家大哥偶爾的諄諄教誨。蘇老爺的慈愛，以及蘇家夫人們的寵愛。
悔不當初。
後來他兒子也娶了媳婦，受傷，打仗，受傷。兒媳婦中毒，兒子也中毒。
你看，這麼多年，兜兜轉轉，這天下又饒過了誰？
何韌總覺得，蘇善已當年肯定是知道事情真相的，只是他太相信他們了！！可相信他們，不是朋友之間應該的嗎？蘇家二公子又有什麼錯呢？
只是他和墨墨兩人錯了而已。
馬車還在大路上骨碌碌的行駛着，它快速的駛過歲月，碾過回憶，在路上留下深深的難以磨滅的痕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