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的職責到底是什麼?
空幻一開始並沒有考慮過這種東西,也沒去費心去關注過,他的工作主要還是集中在研究上。
不過,商人問題,長老院畢竟還是有過討論,而加上這段時間的經歷,他也稍稍總結了一下。
朋族商人的發展,到現在已經經歷了四個階段:
首先,是易貨階段,這個階段,每一個到集市交易的人,都是既算商人又不算商人,因爲他們只是用自己的貨物,向其它人換取自己需要的東西,而不是商業那種中間商性質的商人;
然後,是商鋪階段,這個階段,朋族只是因爲需要某些人,用工廠生產的貨物,從農民手中換到城市所需要的糧食,纔出現了這種,用來照顧固定商鋪的工人。
他們就是朋族最原始的商店老闆,但他們與其說是商人,不如說是工廠工人,因爲他們只是照看店鋪而已,無論是定價還是貨源,都是由工廠在負責;
再來,是行商階段,這個階段之初,各城的商品流通,完全是靠着每月一次管理層運輸隊。但運輸隊只會去運輸工廠生產的貨物,或者重要的原材料、糧食等物品,對於小商品之類的東西,就沒有去關注了。
於是,爲了滿足民衆對各地小商品的需求,就有了行商這個職業。
也就是說,最開始的行商,其實是族羣爲了小商品流通,而有控制地出現的補充管理層運輸隊的單位,剛出現時缺乏一定的自主性,不過現在,隨着民間自主行商的增多,他們也算得上是真正的中間商人了;
最後,是私營攤販階段,這個階段,是人們真正自主地,開始靠着自己的能力,創建商業職業,賺取貨幣,真說起來,派出後期的行商,這些私營攤販纔是真正的商人。
而實際上,前三個階段,都還只算是易貨而已,直到銅幣出現之後,才發展到行商與私營攤販這些,帶着真正商人習性的職業出現。
不過,對於銅幣的出現與真正商業的具體關係,這是後世商學家或者歷史學家需要討論的問題了。
而此刻,我們的長老空幻大人,正參觀着這個最開始是由白農監督建成的白石城。
無趣地沿着冷清的水泥大道行走着,看着一顆顆進入夏季,花朵開始消退的電石樹,空幻轉身向一名偶然路過的城務局清潔工打了聲招呼,隨便詢問了一下廣場的情況。
如此慢悠悠的行走模式,以至於中午已過,空幻纔在繞了白石城一圈之後,最終來到了城市中心行政院外的廣場上。
這種廣場的作用是什麼,這裡就不廢話了,無非是開會,以及開會,還有開會神馬的。
而現在,這片廣場正被一羣閒極無聊的商人所佔據。
“商人的本質是什麼?就是賺銅幣,賺更多的銅幣,賺花不完用不盡的銅幣!這就是商人!”
剛剛進入廣場,還震驚於廣場居然有幾十人圍在這裡的空幻,突然間聽到這麼一句非常霸氣而又囂張的話。
這句話如果放到人類現代社會,那是絕對的真實寫照,但問題是,這裡是商人剛剛纔小範圍出現的朋族。
(這人怎麼會有如此深刻的認識呢?)此刻聽到這種話,如是想着的空幻,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頭。
這一句話在人類社會的確正確,因爲那時候的社會思想,已經被商業化的絕對利益給完全統治了。
但這裡是朋族,空幻一開始弄出來商人,就不是爲了讓他們賺錢的,應該說,賺錢只是朋族商人的附帶功能。
行商的出現雖然有一定偶然性,但他們的任務,是負責管理層運輸隊所顧忌不到的小商品流通,同時加強族羣民間的信息流通;
至於城市的固定商鋪,只是作爲一個商品中轉站,負責用城市工廠生產的商品,與民衆手中的貨物進行交換,從而供應城市人口的生活,以及族羣的發展而已。
其中所謂的利潤,完全是爲了滿足工人和管理層的生活需求。
也就是說,現在朋族的商品交易行爲,更像是以貨易貨,銅幣是絕對的中間工具,而非現在意義上的錢。
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以賺錢爲主要目的的商人顯然會逐步出現。
對此,空幻也知道無可避免。
但此時不過是公元9年,銅幣發行也才兩年時間不到,就能在這裡聽到如此露骨的利益言論,讓對朋族內部情況極其敏感的空幻,感到一絲不舒服的同時,還有一些不解。
(這些思想是怎麼出現的?難道就是這些‘商人’們閒聊討論出來的嗎?我對於朋族社會的發展速度的估計,還是太慢了麼?)
向外圍幾名注意到自己的人點了點頭,空幻找了一快乾淨的電石地面坐了下去,然後擡頭看向前方那平時用於開大型會議的講臺。
講臺上,那名發出‘商人本質’言論的原人,正和幾名起來反駁他的人辯論着。
友好地拍了拍身旁一名,似乎剛剛從沉思中脫出的原人,空幻打算用較爲直接的方式瞭解當前情況。
在朋族之中,翼人因爲本身因素,一般充斥在管理層、學校、戰隊、神庭、信使等等地方,而農田、商鋪和普通工廠的工人,則大多就是由原人組成的。
不過戰後,有一部分自由的翼人,認識到行商所能帶來的好處,也開始轉入這個職業,這纔有身爲翼人空幻會選擇這個職業飾演的原因之一。
“什麼事?”剛剛從思考中退出來,就有人向自己打招呼,而且還是不認識的人,這顯然讓這位原人感到奇怪。
“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叫環空,是新手行商。這不第一次來這裡,就是想問問他們在幹嘛。”歉意地笑了笑,空幻指了指周圍的人們,又指了指臺上的那位與周圍的人爭辯的面紅耳赤的原人。
從最開始那句霸氣的‘商人本質’發言之後,這人就一直在鼓吹着商人的本質以及商人的利益,可是卻沒有更多出彩的發言,以至於和周圍的人們爭吵不休。
這讓空幻略顯失望的同時,心中也有些瞭然。
如果他能說出更多的有用的話,並整理成冊,搞不好會成爲商業領域的一個偉人也說不定,畢竟到現在爲止,朋族纔剛剛開始出現商業的雛形,沒有任何理論上的支持。
(是不是要研究一下商業問題呢?)
不過,這人今天提出的話,如果完全是他自己想的,恐怕單憑這一句話,只要能流傳下去,他就已經可以成爲商人中的一個重要人物了。
“行商?新手?”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空幻,這名原人看了看周圍,並沒有急着回答,而是笑着說道:“我叫晨光,也是個行商。”
(額,原來是同行。)
“他們這是?”並不怎麼擅長交流的空幻,不喜歡彎彎繞繞所以直入主題,在這名行商的眼中就顯得有些急躁了,不過對此兩人似乎都不怎麼介意。
“不過是沒事閒聊罷了。”打了個哈哈,行商晨光笑着搖了搖頭。
不過就在空幻思考着,這位行商是否是把自己這個同行當冤家,而有所隱瞞的時候,對方卻稍稍停頓了一下,就向空幻仔細解釋起來。
原來,這些商人在每日城市工作時間,就會到廣場閒聊的行爲,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每天,他們都會聊一聊不同的話題,不過最初,他們都只是各自聊各自的東西罷了。
直到某天,兩名商人因爲某個問題爭執起來,在相互僵持不下的情況下,顯得蛋疼的商人們頓時開始拉幫結派,支持起兩種以及之後更多的言論,產生了大面積的爭吵,不過有城市巡邏隊甚至戰隊的監督,他們也打不起來。
於是,大家都是文明人,動口不動手,在爭吵無果之後,簡單的辯論方式就出現了。
(我倒忘了這東西,記下記下,以後回去推廣。)聽到這兒,空幻趕緊掏出本子記上【辯論】兩字。
而那名行商對於空幻的行爲,也只是看了看,就笑着搖頭繼續說了下去,想來這被他認爲是新手的一種筆記行爲吧。
只要在朋族學校上過學的,誰沒有這種習慣呢?
在那一次大辯論之後,最開始分成數個小堆各自閒聊的廣場,慢慢變成集體辯論場所,產生了‘廣場辯論’這一白石城特殊場景。
至於其它城市,按晨光所說,似乎也開始學着進行這樣的休閒活動,只不過各有各的特色而已。
沒錯,在很多人,甚至這些辯論成員眼中,這都只不過是大家打發時間的休閒活動而已。
但也正因爲如此,人們纔可以自由自在地發表自己的看法,而各地管理機構對此也沒有進行干涉。
辯論出現之後,城市裡閒暇時間最長的商人們,就成了這個‘廣場辯論’的主要成員,流動的行商則成了旁觀者。
最開始引起爭論的問題是什麼,人們已經記不清楚了,現如今,有時候一個話題可能辯論上十天半個月,而有時候一個話題只辯論了幾句就結束了。
但按晨光所說,到現在爲止,似乎還沒有一個真正辯論成功的話題,因爲,即便某個問題在某一天達成了共識,過一段時間,又會有人突然又想到什麼,這個問題就會被推翻。
因此,商人們總是有數不盡的問題來討論。
即便上班和休息時間,他們都習慣去思考那些‘廣場辯論’時的問題,這倒是讓白石城的商人們看起來思維更加靈活。
當然,按晨光所說就是更加狡猾。
聽到這兒,空幻欣慰地笑了笑。
有些東西,就是需要這種不去約束地談論。
不過現在的情況,臺上那位雖然已經講了很多,甚至和周圍的人們爭吵的面紅耳赤,卻也沒誰做出過激的謾罵行爲。
“他們急了就沒有罵人之類的行爲嗎?”這東西在以前網絡上很常見,空幻到現在還記得,自己曾經在網絡看那些帖子時的戲謔感覺。
“哦,前段時間是有,後來急了甚至打起來了,連戰隊都摻和進來了,以至於省長下令停了十天的辯論,讓那些傢伙好好反省一下。”
說到這兒,晨光似乎想到什麼突然笑起來,這倒讓空幻的好奇心大增。
而空幻期待的表情顯然眼前這位原人行商很是滿足,他看了看四周,對着空幻小聲說道:“說起來好笑,那些傢伙結果三天都沒有忍住,就跑到省長那兒賭咒發誓,表示以後絕對會約束衆人的行爲,甚至鼓搗了《辯論條例》這種東西。”
“誒!”空幻有些驚訝地看了看周圍的商人們,心中頓時有些佩服起來。
這就是壓力產生動力麼?似乎經過那麼一次暫停,這個‘廣場辯論’居然變得正規起來了,(嗯,必須記下。)
想到這兒,空幻再一次掏出本子,在【辯論】之後記下,從白石省省長處索取《辯論條例》。
當然,本子上寫的東西,晨光是看不到的。
“那麼,之後省長就同意重新開放‘廣場辯論’了嗎?”看着晨光好奇的眼神,空幻不得不在心中說聲抱歉。
這上面記得東西,可是會引起對自己身份懷疑的,而且這也算是會影響到管理層未來規劃的東西,在實施前還是保密的好,雖說現在也沒什麼敵特密探之類的職業……
(誒,等等,密探,這個職業需要記下,以後可能有用……)
見空幻的動作,晨光灑然一笑。
在他看來,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傢伙,記下經驗還不讓別人看到,顯然有些自私和不通情理。
不過,兩人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已,管那麼多幹嘛。
聽到空幻的問題,晨光的思維顯然被引導到了這個方面,然後古怪地看了看中心行政區說道:“然後,然後省長又曬了他們兩天,等湊夠了五天,才允許這些都快無聊死的傢伙們繼續。”
“到後來,這些傢伙還真沒誰敢再罵人,害怕又打起來被封,因爲省長可是說了‘再打起來,全部拉去採石場給我挖石頭,要想辯論就等放回來再辯。’但問題是去了採石場,回來之後恐怕也別想再做商鋪商人,這個悠閒的工作了,除非他們願意轉職成行商。”
“哈哈哈哈。”
聽到晨光的話,空幻不由地對這些商人和這位省長感到佩服起來。
這些商人顯然很有自覺,也很有自我約束力。
一次出事之後,到現在也平平靜靜的,而且看起來已經習慣了這種條例的約束,因此一切行爲看起來都很正常;
而這位省長卻懂得恩威並施,既不像某些嚴肅的管理者,嚴格執法到人們一打架就不論緣由,立即按律法拉到採石場上班;也不像某些優柔的管理者,總是估計熟識的情面,判罰舉棋不定,導致律法威嚴缺失。
(已經是省長了啊,嗯,蝶舞現如今突破幽神級需要加入長老院,到公元10年正好管理層又得動一動,也許可以把它拉到管理層去了。)
如是想了想,空幻這才擡頭,卻發現晨光正無奈地看着自己,而周圍一片安靜。
“怎、怎麼呢?”
這種氣氛,顯然不是好事,而看着周圍商人們或惱怒、或無奈的表情,空幻立刻將求助的眼神投向一旁唯一認識的晨光。
“辯論條例第三條:有人發言時,其他人不得大聲喧譁。你剛纔笑得太大聲了。”
“哈!”看着周圍欲言又止的衆人,空幻滿頭大汗地站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是新來的,不知道規矩,你們請繼續。”這種時候,新手身份還真是好用啊,如果沒有這個做擋箭牌,空幻都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處理這種情況了。
畢竟,這裡可不是長老院。
“真是的,晨光你也不先給他說說條例。”
“就是,新人嘛,有段時間沒見了。”
“不好意思,剛剛說的興起忘了。”
看着周圍人們的反應,空幻這才反應過來,這裡面似乎還有着以老帶新的潛規則麼?或者說這也是條例中的內容?
不過看到別人因爲自己而被埋怨,空幻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空幻一邊道歉感謝,一邊重新坐了回去。
而短暫的騷動,也如同湖面蕩起的水波一般,不一會兒就重歸平靜。
仔細聽了聽,現在的話題似乎還是那個‘商人的本質’。
而聽完晨光講述的條例內容之後,空幻則一面記憶着這些內容,一面好奇地詢問到。
“晨光你應該是走了很多地方的行商吧,你對這個東西是怎麼想的呢?”不得不說,隨着對自己的定位越來越清晰,空幻所飾演的‘對本職業一無所知,卻又好奇心深重的新手行商’算得上是越來越像了。
“啊哈,我其實也就是在南部活動而已,要說這個商人的本質嗎?”
下意識轉頭看了看臺上那位,正在和周圍的人們討論着的、發出了‘商人就是賺錢’這種超前言論的商人,晨光似乎有些不屑地搖了搖頭。
“我倒覺得,商人的本質作用,應該是讓各地的人們都能獲得其它地方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