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無敵
按照時下的戰法,手持戰戈的步兵只比當作炮灰的輕兵強不了多少,主要還是用來保衛主帥和護衛弓弩手。而步兵的戰法也是簡單,手中的戰戈只有刺、挖兩種殺敵手段,基本上是前排的用武器架住了來敵後,後排的士兵便用戈頭如鋤地一般挖將下去。
而眼下,雖然只有三排十八個人組成的矛陣,卻是讓現場所有人看的膽戰心驚。只見矛影重重,寒光閃現,三排矛手如怒濤奔涌一般的迅速向前挺進,幾乎達到了三息一丈的速度,在這等速度之下,只怕不論對方是騎是步,都難逃一矛穿心的命運。
不過十數息時間,十八鐵衛便演練了近三十丈距離,十八人收起長矛後卻是迅速的退回了戰馬坐騎處,之後只聽鐵衛隊長喝道:“步軍演武第三項,拒馬投刺!”
堂前衆人剛從震驚當中醒過神來,便發現十八人的列陣又變了狀況,只見這第一排的六名戰士手中的長矛,竟然莫名其妙又長了一丈多,整根長矛的長度近乎達到了三丈左右。只見鐵衛們卻是將長矛末尾撐在地上,而自己卻是半蹲在地,將長矛夾在腿彎,將其斜斜擡起形成一個大約四十五度的夾角。而第二排的士兵手上則還是拿着兩丈長的長矛,角度與第一排錯開,組成了一道阻擋戰馬衝撞的矛陣,但第三排的軍士手中卻再次拿出了之前拋投的突刺.
“殺!”十八人一聲齊喝,只見六道流光一閃而沒,“噗噗”六響再次響起,卻是之前的箭靶再次受了洗禮。
“如何!”吳狄待鐵衛收了架勢,卻是向大哥笑道:“我的步兵,可戰得戎狄的騎兵麼?”
嬴虔被吳狄說得一愕,卻是不做聲了,只把眼光瞧向了老二渠樑。這兄弟兩人平日也是配合默契,二哥渠樑咳嗽一聲,卻是乾乾笑道:“這戎狄部族善騎射……”
“軍令:重弩十連射!”吳狄沒等嬴渠樑說完,卻是大喝一聲下達了命令。
十八鐵衛二話不說,再次從戰馬身上取下了經過吳狄改造的“無敵弩”(吳狄弩),站成三排列隊,衛隊長當即喝道:“重弩十連射!預備!放!”
隨着口令喊開,只見第一排的六名鐵衛“嘭”的一聲將手中的弩箭放了出去,接着躬身後退,邊退邊用腳踩在“無敵弩”上的套環裡,藉助腰力上弦。然後也是按照連環突刺的方式進行連環輪射,只不過這個就比用長矛突刺速度快上了許多,幾乎達到了一息一發的速度(1息≥1秒),十息之後便將六個箭靶全釘成了刺蝟。
吳狄目測了一下政事堂廣場一側宮牆的一根立柱,估計大約應該差不多在百丈左右,用手一指道:“軍令:全體都有,一發拽光箭,目標七點方向第三根立柱!”
“得令!”十六鐵衛立時從箭囊中抽出了一支包裹着油脂的火箭,抽出無敵弩下部的一塊圓形的什物,在無敵弩的弩身上一劃,便見火光一閃,竟然打着了火。鐵衛們點着了火箭之後,卻是擡弩向天進行拋射,這一次的射擊效果不如之前,十六箭只是中了四箭而已,其餘全部落到了立柱的周圍。不過,這次射擊也只是要向衆人證明一個事實,那麼就是他的弩兵能把箭射到百丈之外。
“好!好!好!”不過吳狄顯然低估了強弩帶給衆人的震撼,只見嬴虔早已經喜傻了眼,在熱淚盈眶的同時指着立柱口中直念着“好”這個字。而二哥嬴渠樑也是雙眼溼潤,哆嗦着嘴脣根本就說不出話來。連同景監等一批武將,也是人人熱淚,激動不已。甚至就連嬴玉也是看着兩眼發紅,卻是聲音發顫的向吳狄道:“都說天下強弩,皆出自韓,溪子、少府、時力、距來,可射百六十步(一秦步=六秦尺=138釐米),僅是百丈有餘,想不到三哥今日竟然爲我大秦製得如此強弩!”
“三弟!”大哥嬴虔和二哥渠樑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激動,卻是齊齊撲了上來,兩人將吳狄緊緊摟在懷裡,嚎哭道:“當真是天賜我三弟,天佑我老秦!”
衆多武將們也是人人激憤,感情無以勃發,直至景監喊了一句:“天賜無敵!天佑大秦!”
當下衆人便齊聲高喊道:“天賜無敵!天佑大秦!”
吳狄一下傻眼了,卻是把臉扭向了一旁滿臉喜色卻也是抹着熱淚的子岸。怎麼這小子當初制弩的時候沒有露出一點口風,讓他猝急不防之下坐了這大蜡燭。而且,眼下弓弩自己也只是稍稍改進了一下而已,不過是將射程增加到了兩百米左右,至於那麼大反應嘛?
誰知剛想到這裡,吳狄突然腦中一閃,想起了嬴玉剛剛說的話來:“小妹,你剛纔說,韓國強弩,只射一百六十步?”
一百六十步?記得史書不是說六百步麼?
“正是!”嬴玉滿眼熱淚,卻是用袖子一抹,半泣道:“昔年公父曾託人用三百金從韓國購得一副可射一百七十餘步的少府重弩,本想拿來仿製,誰知拆卸之後卻是裝不回去。”
吳狄的腦子一下大了起來,如果按照現在的計算單位換算,一步是算做六尺,秦尺大約是二十三釐米。那麼六百步便等於是三百六十丈,差不多等於後世的八百三十米。以後世的工藝技術,造把射程超過一千米的強弩自然是非常簡單的事,所以吳狄是理所當然的認定了這個時代強弩應該能射八百米左右的事實,卻沒想到這韓弩能射六百步的說法根本就是謬誤。
當下卻聽止了情緒的二哥渠樑道:“黑伯,取二百金重賞十八騎士。大哥、三弟,咱們還是進去說話!”
嬴虔抹了抹眼淚,當然知道在這議事堂的大門口慟哭也是不雅,當下卻是擠出笑容向黑伯道:“黑伯,今個能把老公父存的十壇杜康酒拿出來喝了吧!”
正待領了君命去支金子做賞賜的老黑伯嘿嘿一笑,卻是笑道:“大公子可是饞酒了,這杜康酒可是老公父存來祭祀先祖的,即便今日大喜,也不能用了十壇怎多,一罈足夠了!”
嬴虔被說得一窘,卻是辯道:“黑伯吝嗇,今日可是大喜。有了三弟造的強弩,咱老秦人收復河西失地便指日可待,到時候定然將酒窖全都堆滿……”
二哥渠樑笑着解圍道:“呵呵!黑伯,今日大喜,便取三壇吧!老公父存酒,是爲了收復河西和函谷關後用來告慰先祖,這日頭只怕不遠了……”
衆人連十八鐵衛一起近得內裡,便有內侍布上酒器,也不待多言便取了酒痛飲。
嬴虔、嬴渠樑、吳狄三人還好,痛飲之後都是哈哈大笑,可其餘的那些老將軍們卻是邊哭邊飲,邊飲邊哭。當下吳狄便讓鐵衛們取出“無敵弩”讓衆人把玩鑑賞,並粗略講解了其中的改動,待杜康酒取來,嬴渠樑也特別賜了十八鐵衛每人一爵,之後便徹夜謀劃起了西擊戎狄,東守龐涓的策略。
翌日,吳狄直睡到夕陽斜下方纔醒來,昨夜衆人亢奮,直議到日上三杆方纔罷議。
吳狄這次還是住在嬴渠樑做公子時住的宮室,不想過了兩年,宮室面貌還是原樣。吳狄起身後,自然有宮人上來爲吳狄更衣淨面結髻,正在冠髻之時,卻是聽到宮室外有個老大嗓門喊道:“三弟可曾醒來!”
吳狄當下面露笑容,喝道:“大哥!快進來吧!”
嬴虔聽了,卻是帶着兩人跨步進來,拉過一個白麪青年開口便道:“三弟!你看看,這是大哥給你找的副將!”
吳狄正在結冠,卻是不能仰頭,便打眼從下往上看去。入眼處,先是一雙沾滿了爛泥的皮履,而後是一條垢跡斑斑的窮褲,只見褲腳兩邊用布帶紮了,但布帶上黑泥油垢噌亮,卻是主人時常愛將進食後的油手往褲腳上抹的緣故,這在當時是一種老秦人特有的生活習慣,與此相仿的還有抹了鼻子之後往鞋幫上擦。再向上看,卻是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黑袍,一雙竟然快要齊膝的長手,但見雙手虎口老繭如鱗,便知是一雙善用雙手兵器的手。
而再往上瞧,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英氣勃勃卻憤憤不忿的英俊面容。
吳狄有些不解,這青年看自己的目光爲何帶有敵意,便問道:“大哥!這位是?”
嬴虔當即介紹道:“子車英,中軍部將,這次將會率領五千戎狄輕騎助你作戰。”
“哦!原來是子車將軍!”吳狄微微點頭,卻是露出壞笑道:“子車將軍目露兇光,可是與我有怨?”
子車英聽着一呆,卻是沒想到吳狄竟然如此直接便出言點破,面色一僵:“英與公子狄無怨!”
“可是有仇?”吳狄又問。
子車英昂然答道:“半仇!”
“半仇?”吳狄有些納悶,這“半仇”是什麼意思?有一半的仇恨?
“昔日公子狄所殺之六元老中的子車氏元老,乃是英的族叔公!”子車英不卑不亢,直言答了之後便擡腳要走。一旁的嬴虔卻是急了,忙拽着子車英道:“哎!英啊!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麼,你怎麼又提這事?”
“哼!”吳狄冷哼,接着卻是不怒反笑道:“子車英,想不想爲你叔公報仇?”
聽得吳狄出言相譏,子車英卻是立時停住腳步,厲聲道:“想!”
吳狄面帶冷笑,卻是毅然道:“好!今次隨我去戰西豲,若此戰你我不死,我可與你決戰校場,能不能爲你叔公報仇,便看你本事了,可有膽量應戰?”言畢卻是伸出了手掌來。
“哼!戰便戰!”子車英被激的面紅耳赤,卻是昂然應約,伸手和吳狄連擊三下。
三言兩語誆了一箇中軍部將和五千戎狄輕騎後,吳狄卻是拿眼看向了站在嬴虔和子車英身後的另外一人,接過宮人送上羊奶邊喝邊道:“這位又是?”
那人見吳狄問詢,卻是大大方方走了出來拱手拜道:“後軍騎將嬴玉,見過先鋒將軍、左司馬、公子狄、三哥!”
“噗!”
吳狄一口羊奶,卻是全數噴到了這位後軍騎將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