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你的心,何其狠
分明是灼熱的視線,連吳媽這個外人被視線的餘光‘波’及到,都有些吃不消,可是偏偏蘇清淺就沒有什麼反應,一直到一碗湯見了底,方纔擡頭。,
在蘇清淺擡頭望過來的一瞬間,顧司瑾清楚地感到了心臟陡然加速,那種不大熟悉的感覺,陌生的讓他窘迫耘。
蘇清淺沒有任何的躲閃,直接就對上了顧司瑾的眼,冷冷清清地開口。
“顧司謹,我有東西要給你!”
嘴裡說着,蘇清淺藏在被子裡的手‘抽’了出來,裡面捏着的,正是之前顧司謹給她的離婚協議。
不同的是,在需要她簽名表示同意的那一欄裡,已經不復空白,而是添上了“蘇清淺”三個字,跟“顧司謹”着三個字並排在一起,看着倒是和諧。
沒料到她會突然有這麼一出,顧司謹剎住腳步,看着眼皮子底下的那幾張紙,卻沒有伸手去接,蘇清淺也沒有多等直接鬆手。
然後幾張紙就跟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翩然落地,爲首一張上的“離婚協議書”幾個字,分外的明顯。
“我同意離婚!踝”
蘇清淺清冷空‘洞’的聲音輕輕淺淺的響起,縱然此刻的病房裡面的人不少,可還是顯得那麼的寂寥。
當然,在聽到她的這句話之後,在場幾個人的反應,又是不盡相同。
跟心有餘悸,面罩寒霜恍若未聞的顧司謹相比,林晨雲則是在第一時間擡起了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蘇清淺的方向。
也許是離婚兩個字刺‘激’到了他,他的雙手下意識地握起,剛剛一轉頭,就對上了林冉雲意味分明的笑容。
反觀吳媽,則是完全哭喪着臉一張臉,看看顧司謹又看看蘇清淺,幾次張嘴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只有蘇清淺,從始到終,都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不明就裡的人,只會以爲她是單純的傷心衝動,也只有瞭解的人,才能明白她如死灰般的心。
“顧司謹,你自由了。從今天開始,你再也不必爲了什麼人而糾結。你想要報復就報復,你想要怎樣……就怎樣。不論是對蘇家,還是蕭家。”
她是真的累了。
都說現代社會的‘女’人,內心強如變形金剛。曾有一度,蘇清淺以爲自己也是這樣。
只要用恆心,只要能夠寬容,她跟顧司謹之間,就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
然而照如今來看,她似乎……有些高看自己了呢。
自嘲地扯扯嘴角,蘇清淺毫不留情地將自己的蔑視以及嘲諷擴展到了最大。
“呵呵,你終於如願以償了啊……顧司謹,你說,我要不要恭喜你呢?”
得償所願?
什麼纔是得償所願?
就算離婚的事情也的確是自己提出來的,可是,那又怎麼能說,是他的心願呢?
顧司謹心中一痛,並沒有回答,厲目掃視了房間一圈之後,答非所謂。
“你們,都出去!”
吳媽跟林家兄妹還好,那兩個小護士可是一看顧司謹變臉的樣子,立馬就消失了。林冉雲皺皺眉頭就要開口,被林晨雲給及時制止拉了出去。
雖然是真的很不放心,吳媽最後也還是出去了。
等到病房裡面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一室的空氣,更加壓迫的人連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顧司謹表情不變地一步步‘逼’近,看也不看散落在地上的離婚協議就直接從上面踩了過去,留下了幾個污濁的腳印。
待到站在了蘇清淺的‘牀’邊,彎下腰,與她幾乎是臉對臉的時候,他纔開口。
“清清,如果我說,這婚……我不想離了,還……來得及麼?”
來得及麼?
現在才說來得及麼?
說實話,她也想知道,還來得及麼?
一抹水光自眼眸間閃過,極快地消失不見,蘇清淺發誓自己有忍,可是嘴角的那抹冷諷,是真的忍不住!
“顧司謹,我想要我的孩子,我想保住我的孩子,還來得及麼?你說還來得及麼?”
說出這句話需要多大的力氣,沒有經歷過那種悲痛‘欲’絕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就像是同樣不瞭解,蘇清淺到底需要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去奪過‘牀’頭櫃上的水果刀直接戳進顧司謹的‘胸’膛裡面一樣!
到了現在,那些所謂的情啊愛情之類的,實在是顯得很飄渺,唯有那些刻骨的痛意在時時提醒着她,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是她的仇人了!
那般深刻的仇恨,讓顧司謹更加的黯然神傷。
順着蘇清淺的視線,顧司瑾則是直接把那把水果刀給拿過來放進了蘇清淺的手中。
“清清,你現在是不是非常非常的恨我?是不是恨不得讓我去死?這把刀子,你……需要麼?
”
“刀子?你想讓我殺了你?哈哈哈哈……”
模樣是笑的前仰後合沒錯,可是冰冷的瞳孔中,又哪裡有半分笑意?
看到她那樣,顧司瑾垂下了眼臉。
“清清,別這樣……這樣,很辛苦!”
說話的同時,也將手給伸了過去,只是還在半空中,就被蘇清淺給擋了回來。
一揚手,她另一隻手中,被顧司瑾塞進去的那隻水果刀便脫手而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寒光之後,寂寥地躺在了病房的角落裡。
“辛苦?顧司瑾,你也知道,什麼叫做辛苦?至於這把刀……謝謝,不需要!難道你沒有聽說,死是最好的解脫?只有活着了,纔會品嚐到痛苦的意味?”
只是讓自己痛苦麼?
那麼很好,估計他這一生,都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痛苦了吧?
嘴角往最苦澀的角度彎了彎,顧司瑾不置可否,看了一眼自己被擋回來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氣。
“清清,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是枉然,不管你信不信,我現在都已經徹底的放下以前的那些恩怨。所以,請你最後再給我一次機會,至於孩子,我們以後……還會有的……”
最後的那幾個字,說的有些艱難,在說出來之後,他就做好了被‘抽’兩巴掌的準備。
畢竟,在這個時候這樣揭開蘇清淺的傷疤,是異常的殘忍,可是也只有這樣,才能讓她在最短的時間裡面走出這個孩子爲他們帶來的‘陰’影。
用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來化解長輩們以往的種種恩怨,不知道這個代價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顧司瑾只知道,自己的話,是真的過分了。
所以,在看到蘇清淺不可置信的眼神時,也沒有絲毫的意外。
“孩子?顧司瑾,我突然很好奇,你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心?不然怎麼就能心安理得地說出孩子這兩個字來?啊?”
“我已經明確地表示過了,你若是想要報仇,想要報復,直接衝着我來就好,爲什麼就非得對一個尚未成型的嬰兒下手?”
“顧司瑾,你的心,何其狠!”
字字泣血,蘇清淺以爲,這十幾天的時間,自己已經看的夠開,想的夠明白的了,可是現在才只跟顧司瑾說了幾句話而已,她才覺着,還遠遠不夠。
那些怨,那些絕望,又怎麼能夠單純地用控訴就能夠發泄的?
握住再一次被顧司瑾刺‘激’的顫抖的手,她毫不猶豫地前傾身體起頭,一口咬上了顧司瑾的胳膊,然後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合攏了雙齒。
那架勢,就像是不從顧司瑾身上咬下來一塊‘肉’,就決不罷休似的。
“唔……”
悶哼一聲,蘇清淺正要下意識地掙扎時,又極快地頓住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動彈過,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着讓她咬。
潔白的齒縫之間,開始有殷紅的鮮血滲了出來,有點到線,很快就沾染了顧司謹的大片衣袖。那一幕,即使看在蘇清淺的眼中,也覺得有些心驚膽戰。
偏偏作爲當事人的顧司謹,除了一開始緊皺眉頭的動作之外,別說是有任何隱忍的悶哼聲了,就連表情,都沒有多大的變化。
就好像此刻被咬的這個人,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一樣。
反而是蘇清淺,當那些仇恨瀕臨了一個臨界點,然後在咬上顧司瑾胳膊的那一刻,她的心裡,突然就詭異地開始平靜了下來,再然後,就只想着要徹底的忘卻這一切,連提,都不想再提起。
等她意識到什麼鬆開牙齒時,已經是滿嘴的血腥,而顧司瑾胳膊底下的白‘牀’單上,全部都是觸目驚心的鮮紅顏‘色’。
至於額頭上有不少的冷汗滲出來的顧司瑾則是‘露’出了一個模糊的笑容來。
“清清,現在,你有沒有舒服一些?”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若是以前,蘇清淺知道,自己一定一定會心疼的要死了吧?
可是現在,她是真的很平靜,平靜的就好像是,跟眼前這個男人,從來都不認識一樣。
蝕骨的疲倦,莫名侵蝕而來,強打起‘精’神,蘇清淺起身下‘牀’。
“這一口,不是爲了要讓你心裡好受,也不是爲了要讓你贖罪。這只是你爲我孩子的一點兒補償而已。
顧司謹,你記着!這一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都不會!!!不管我們之間是仇人,還是……陌生人!”
清清淡淡的語氣,就好像是在說,顧司瑾,認識你,真好……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正背對着顧司瑾在開‘門’,在房‘門’剛剛被打開時,整個人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軟軟地往地上滑落下去。
“清清……”
猛撲過去,趕在‘女’人倒地之前,顧司瑾終於將她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而那些落在地板上的點點殷虹,則是像極了以前蘇清淺因爲感冒在濟仁醫院輸液,後來因爲在無意間聽到顧司瑾的名字而強行拔掉針頭而落在地板上的血。
江南水鄉,‘精’致如畫。
不論是其獨有的喃喃細語,還是隨時隨地都能夠敞開心‘胸’潺潺水流,都是那樣的讓人流連忘返。
悠悠綠水間,有竹排緩緩划來,竹排上,並坐着兩個人,皆是頭戴着竹笠,一副享受模樣。
身上穿的,也是鎮上特有的土布衣裳,至少在外貌上看上去,還真是跟本地人沒有什麼多大的區別。
當然了,那也是在不開口說話的情況之下。
也不掌篙,就那麼順着水流隨心所‘欲’地飄。
美中不足的是,竹笠之下,不時有一段對話飄來,生生破壞了那種主人公般的美感,更是暴‘露’了其身份。
。
“我說晨雲,你還真是會選地方啊,這兒風景還真是不錯。要是以後我老了,一定要來這裡定居。”
“那是。這可是我兩年前徒步旅行的時候發現的,你可是我第一個與之分享的人。”
這裡是一處可以用偏僻二字來形容的小鎮子,也正是因爲這樣,便沒有被多少人發現,所以才能夠繼續保持原樣的風貌,不然,定會被現代氣息給薰陶的不成樣子了吧?
蘇清淺想,也沒多說,感受着和薰的微風淡然一笑。然後就聽到坐在身邊的林晨雲很小聲地再次開口。
“你剛纔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
她詫異回頭。
“就是你剛纔說的,要等老了之後來這裡定居的事情。”
抹去臉上的不自然,林晨雲的眼神中,開始有了淡淡的期待。
“正好,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也是非常的中意這個地方,所以就買了一處房屋。要是你不嫌棄,我送給你,可好?”
灼灼目光之下,本來是很愜意地享受的感覺,突然就有些變味了。
蘇清淺不着痕跡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也轉移了話題。
“那只是我一時的感慨而已,誰就能有那麼清閒的命了?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可別‘弄’的我時間不夠了,你別忘記了,你答應過我的。”
“嗯,放心,我記得。”
配合着蘇清淺轉移了話題,至於眼中的失落,則是掩飾的不‘露’痕跡。
只是……
頓了頓,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問這個問題合不合適的情況之下,林晨雲開口了。
“清清,你真的就非走不可?那麼我現在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叫非走不可?我那也算是認祖歸宗好不好?”
雖然這個祖,貌似跟她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要問什麼,你說。”
近在咫尺的臉,那麼完美的笑容,一點兒也不像是僞裝出來的。事實上,在那天同顧司瑾單獨談過,昏倒又醒過來之後,以前的那個蘇清淺,就回來了。
回到了之前那個淡然從容的她。
這應該是好事兒,好到,都不敢讓人相信。
因此,林晨雲不止一次地想要探一下她心裡最真實的想法。
他最怕的,就是怕蘇清淺將所有的憂傷統統都憋在心裡,那樣的話,就真的或許一輩子都無法解開了。
“你恨顧司謹,是因爲他對你的誤會和不理解,還是因爲孩子?”
他始終還是不相信,蘇清淺就這樣能夠將所有的一切統統都放下,因爲畢竟,那一段的刻骨銘心,他也算是見證者了。
還有就是,她就真的,對那麼孩子那麼的看重?
因爲失去了他,都能夠放棄顧司瑾?
在問出問題的那一瞬間,林晨雲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慶幸,還是在擔憂了。
聞言,蘇清淺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絲呆滯,裝瞬即逝。之後浮現的,依舊是那抹完美的笑容。
“這個問題有些深奧,我可以不回答麼?”
笑容依舊,眼神清澈,可是林晨雲卻心底莫名一緊。
“清清你……”
“你是怕我再一次選擇原諒麼?”
不動聲‘色’地笑笑,蘇清淺接過話題的同時,隨手撿起一顆不知什麼落在竹排上的小石子,遠遠地丟到了水裡,看着那一***的水紋‘蕩’漾開去悠悠開口。
“人,不是應該只死一次心就要學乖了?”
“林晨雲,如果我說,其實這個問題,連我自己都沒有想清楚,你會鄙視我麼?”
“不會,自然是不會的!不過,若是有一天你想清楚了,能不能提前告訴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