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江輝去世三天後舉行了葬禮,一切都是按照他生前的要求辦的,簡單再簡單,只是幾個家人和熟知的朋友到場。
一向堅韌的段亦寒抱着自己二十多年來都不曾好好叫過一聲的父親的遺像,整個身子軟的幾乎快要站不起來,臉上哀慼盡顯,尤其是那雙原本深邃的明眸此刻也是紅腫一片。
他從未想過原來事情會是這樣,當他和白洛依從律師那裡拿過父親的遺書時,他怔愣的幾乎呆掉。
原來他憎恨厭惡了二十多年的父親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根本就不是愛情的結晶,不過是人工手術得來的一個生命罷了。
他的父親,不叔叔,窮其一生也沒能和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一起,過了一輩子,也不曾有自己的孩子,還要忍受這所有的誤解帶來的仇恨。
沒想到他就這樣走了,留給他的除了遺憾還有悔恨。
爲何他不早點把這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
爲何他要默默的一個人承擔這所有的不公和苦難?
段亦寒眼中又涌上一陣酸澀,在這一刻,他不知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心情,疼痛,難過,悲哀。
難怪,難怪當初爺爺走時會拉着他的手,祈求他能原諒他。可爺爺走時還有機會問問,可自己呢?他就這樣悄然離去,他連去問他能否原諒的機會都沒有。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能繼續做自己的父親,這一次,他是從心底想叫他一聲父親。可是……人已逝去,再多的彌補還有什麼意義!
一連多天,段亦寒幾乎整日整夜都在對着段江輝的照片發呆,回想着他們父子這麼多年發生的點點滴滴。
好像他們的交流是真的很少呢,不過記憶中他也對他笑過,只是那時卻被他冷眼瞪開。他沒有打過他,卻有罵過。除卻母親在的那幾年偶爾交談過以外,母親去世後便成了水火不容的關係。
一根根菸蒂已殆盡,地板上的菸灰缸內早被填滿。男人落寞的獨自一人坐在地板上。
當白洛依怔怔的站在他身後時,他也沒有半點察覺。
她輕輕走了過去,伸開雙臂,從他的身後將他圈住。“寒……”
段亦寒的身子微微一震,沒有再動。
許久,男人略帶嘶啞的哽咽聲響起,“老婆……我……我好痛,我這裡……”他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不斷地捶打着,“我這裡好難過,好難過……”
她從身後抓住他的手,將自己溫熱的臉靠在他顫抖的背上,沒有說一句話。只是將他抱得更緊,更緊。
男人眼中的淚水一刻間傾瀉而下,順着他俊美的臉頰一顆顆滴落。
靜默的空氣中只有男人隱忍的哽咽聲和女人急促的呼吸聲,他們就以這種姿勢相互安慰擁抱着,很久很久。
她知道現在的對他說什麼安慰的話都是多餘的,但她會給他足夠的力量,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能接受這一切爲止!
好似終於有了知覺,段亦寒反轉過身,將身後也一直默默流淚的女人緊緊擁在懷裡,“老婆……我們,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我們,俊皓,還有你肚子裡的寶寶,我們一家人以後要幸福快樂的在一起,好不好!”
她噙着眼淚使勁的點點頭,她願意,她願意和他在一起,不管是哪裡,只有有他的地方,纔是她的港灣。
他們一同望向照片上的老人。好似他的嘴角也掛上了一絲笑容。
這,也是他期望的吧!
經過這段時間,俊皓懂事了許多,他知道自己的爺爺過世對段亦寒打擊很大,所以也極少的再對他冷眼相待。
不過兩人的關係,卻也一直停滯不前。
這一天左辰澤打來電話,想邀白洛依他們去騎馬。小傢伙一聽便樂了,他巴不得自己瞬間就能馴服一匹小烈馬。
而段亦寒聽後也很是贊成,既然兒子這麼喜歡,不管怎麼樣,他都想趁着這次機會能跟兒子和好。
自從段江輝走後,他更在意自己和俊皓之間的關係了,他想做一個好丈夫,更想做一個好父親!
一到馬場,小傢伙歡騰的厲害,這是他第一次到這兒來,看到那些高大的駿馬,雀躍欲試。
一匹棗紅色的馬被工作人員牽了過來。
“嘿,兒子,好久不見。”左辰澤一邊摸着馬的腦袋一邊笑着說。
馬兒聽到他的聲音,竟然很配合的踢了踢後蹄,甩了甩尾巴,還長嘶了一聲。
這不禁讓白洛依和俊皓都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着。尤其是俊皓,面上的表情顯然是一副敬佩的不得了的樣子。
可很快,白洛依卻嗤笑起來,“我說辰澤,你認這匹馬當兒子,你確定這匹馬的母親不介意?哈哈……”
左辰澤的眉眼抽搐幾下,白洛依是笑得更歡了,恰在此時,她的身邊又傳來一道磁性魅惑的男聲,“乖兒子,看你的了,等下表現好,老爹給你獎勵!”
這一下換左辰澤笑得合不攏嘴,而白洛依已經被氣的一張臉憋的漲紅。
感情這年頭,認馬當兒子的不止一人那!
“我要騎那匹白馬!”
一道清亮的童聲傳來,打破了此時空氣中的順流。
段亦寒和白洛依都有些驚喜而又不確定的看着俊皓。
他說什麼?他要騎那匹白的?
“怎麼?你不願意帶我騎你的白馬?”小傢伙表現的很平靜,一臉認真的對着段亦寒說道。
小傢伙的話音剛落,在場的三人都愣住了。
他真的是對段亦寒說得!
很快反應過來,段亦寒連忙回道;“怎麼會呢?俊皓想和爹地一起騎馬,爹地高興還來不及。”
眼下老婆已經搞定,兒子現在是老大,只要兒子開口,別說騎馬,就是騎他他也願意啊!
白洛依大着肚子,所以只能坐在休息區等他們。
俊皓坐在段亦寒身前,向白洛依揮着手,“媽咪,我去騎馬了,等下見!”說完又望了一眼身旁的左辰澤,“左叔叔,你可不要輸給我們哦。”
左辰澤的馬兒好似聽懂一般長嘶一聲,而段亦寒他們身下的白馬好似不服氣的也跟着長嘶一聲,兩匹馬還叫上勁兒了。
白洛依扶額,感情真的是有什麼樣的馬就有什麼樣的主人啊,一個比一個囂張,人是,馬也是。
馬兒在奔馳,俊皓畢竟是孩子,剛開始矜持了一會兒,不久便開始興奮的大叫,段亦寒看見兒子開心,抿脣一笑,雙腿一夾馬腹,馬兒頓時飛奔的更厲害了。
“俊皓是不是很勇敢,俊皓是男子漢!”小傢伙大聲叫嚷着。
段亦寒勾脣,“對,我們俊皓是最勇敢的男子漢,是最棒的!”
“我要去那邊!”俊皓揮着手勢對段亦寒說。
“好,我們現在就去!”
一個口哨,工作人員已經打開了那邊的入口,馬兒飛奔着向前方奔騰而去。
白洛依在遠處看着他們父子倆的身影,儘管已經越來越看不清他們的樣貌,但那馬上英姿颯爽的樣子,真是帥呆了!
白洛依愜意的喝着茶,充分享受這難得的愉悅時光。
突然,一個工作人員急急地向她這邊跑來。
“不好了,您先生墜馬了!”
白洛依渾身一個激靈,“什麼?寒……俊皓……”
一時間她已經迅速起身,也不等工作人員帶路,徑自往那邊的方向衝去。
這時左辰澤也聽到消息,他連忙從追上白洛依的腳步,邊追邊喊,“依依,你慢點……”
遠遠的,白洛依就看到一堆人圍在那裡,其中有馬場的負責人和醫生,心下一緊,口中呢喃一聲,“俊皓……寒……”
“媽咪……”
一道小身影在看到她後猛然衝了過來,將她抱住,接着便是一頓痛哭聲,“媽咪,媽咪,爹地他……”
看到自己兒子沒事,白洛依這才放下一半的心,她緊張的檢查了下俊皓的身體,確定沒有受傷,方纔趕緊摟着兒子向那邊的人羣中走去。
只覺得呼吸一緊,她還未和俊皓趕到,救護車的聲音就已經傳來,一行人擡着擔架上的男人朝着救護車走去,她甚至連男人現在是什麼樣子都沒有看清,擔架就已經被擡走了。
“寒……”白洛依在身後大喊。
追上來的左辰澤凝眉攔住欲跟着跑的白洛依,“快,我載你們去醫院。”
事不宜遲,他們的車一直緊緊跟在救護車的後面,白洛依的手指狠狠掐進肉裡,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
而一旁的俊皓更是慘白着一張小臉,緊緊的咬住下脣,他也沒有想到,那個人會那樣拼命的救自己,他親眼看到他在馬身下被踩的情景。
那一瞬間,他好似理解了左叔叔的話,那是他的父親,是世界上同他媽咪一樣愛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