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他們回來了……”
李龍傑低下頭,輕輕的在老人的耳邊說了這麼一句。
老人銳利的眼眸一閃,半眯起了眼睛。搭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覺握成了拳。
活了將近一輩子,還真沒有哪個人敢把他的話當耳旁風的,即便是他的親生兒子,也不敢忤逆他。
沒想到一個小丫頭片子,居然幾次三番的挑戰他的耐性。
不但沒有按照當初說好的那樣搬回夏家,居然第二天就消失的不見人影。
好吧,既然你選擇離開,他也沒有窮追不捨的非逼的他們回來。
可是既然已經走了,爲何現在又要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他們是真的無所顧忌了呢,還是不把他這個老頭子放在眼裡!
看來不給他們點苦頭嚐嚐,他們還以爲他這個“煞神”老了,折騰不動了!
“龍傑,吩咐下去,動手!”
老人的聲音擲地有聲,李龍傑的身子一顫,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一彎腰,道了聲“是”後退了出去。 шωш●тт kΛn●¢O
沒多會,又一個黑衣勁裝的男人敲門而入。
老人的眉頭不禁皺了皺,“什麼事?”
“剛纔友愛療養院打來電話,有一個叫段江輝的男人說想見您!”
什麼?
老人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渾身一繃,整個額頭都青筋暴露,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不是癡傻了麼?
難不成一夜之間好了?
“是他本人打的電話?”
老人壓低聲音,繼續問道。
黑衣男子點點頭,“好像是的。”
“備車,到友愛療養院!”
哼,沒想到那個癡傻的男人居然說要見他,正好,那他就要那個男人親眼看看,他是如何毀掉整個段氏,毀掉他心愛的兒子的!
暖暖的陽光透過窗紗灑在老人臉上,靠坐在牀頭的老人,腦袋一點一點的向下垂首。眼睛半眯着,好似快要睡着。手裡捧着的一本相冊也早已滑落至很遠。
暖陽略過那本老舊的相冊,上面女人的笑臉依稀可見。
房間的門突然響了,牀上的老人一個激靈,身子已經重新坐直。
“進來。”有些滄桑且疲憊的聲音響起。
房門漸漸被打開,一個黑衣男子推着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緩緩走了進來。
老人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表情,只有那雙眼睛銳利的好似瞬間就能將你看穿。
“夏老。”段江輝抿脣淡淡一笑,輕輕地朝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點了點頭。
老人沒有迴應,只招了招手,身後的黑衣男子已悄然離去。
“段江輝,難不成你的癡傻症是裝的?”
老人的的嘴角一翹,悶哼出聲,滿臉的諷刺和鄙夷。
段江輝卻並不惱,他將剛纔的相冊慢慢合上,方纔低低開口,“夏老,段亦寒,他並不是我的兒子!”
老人臉上的表情有一瞬呆滯,隨後哈哈大笑起來,“段江輝,你想救你兒子,也不用編造出這麼荒唐的話來吧!”
段江輝苦澀一笑,“你知道麼?我這一輩子,只愛過一個女人,可是她……”
“你不要和我提那個女人!都是她,還有你,是你們兩個一起害死了我的兒子!她之所以會被車撞,你之所以會變成這副模樣,還有你們段氏,這都是你們應得的報應,是上天的懲罰!”
老人氣憤的幾乎整張臉都在抽搐,他恨他們,都是因爲他和那個女人,他唯一的兒子纔會撇下他一個人走了,害的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倘若他的兒子還活的好好的,他根本無需去尋找白洛依那個賤人生出的孩子,他更無需去各處領養一些根本毫無血緣關係的孩子。
他會有自己乖乖的孫子抱,他會後繼有人,根本不用費盡心機和那幫對他這個位置虎視眈眈的人鬥什麼!
可惜他已步入古稀,倘若再挑不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他的霸業將毀於一旦,他不放心,也不甘心!
而這一切的淵源,都是因爲他們害死了他唯一的兒子!
“呵——”
面對老人如此的叫囂,段江輝竟然沒有一點生氣,反而從嘴裡發出一聲無謂的笑。
“你笑什麼!”
老人的神態已恢復正常,他今天來是奚落他的,也是來親口告訴他,他,還有段氏將要落得個多麼悲慘的下場!
“你知道麼?其實我和你兒子挺像的,只是唯一的一點,那時我父親逼迫我結婚時,我還沒有愛上什麼女人。當父親指着一個陌生的女人告訴我,她便是我結婚的對象時,我的心裡充滿了反感和厭惡。或許她是一個好女人,也或許我們門當戶對,但是那又怎樣?我不愛她,甚至,她也不愛我!”
段江輝自顧自的說着,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老人骨節泛白的拳。
或許每一個父親在說這種話的時候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貌吧,他們都認爲那是爲自己的子女好,卻從來不去想,那是否是孩子想要的。
有的或許是真的覺得這個人適合自己的孩子,而有的卻是真正的政治或者商業聯姻。在他們心中,子女不僅是自己的孩子,也是作爲家族事業必須撐起的頂樑柱。孩子的婚姻既是繁衍後代的工具,也是爲家族事業謀取更好出路的手段。
段江輝又是一陣笑,不過這一次,他的眼中卻明顯有了疼痛,“我不知道你當初是怎麼做的,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父親是如何對我的。結婚整整一年,我們根本沒有夫妻之實,而我也明確表明態度,我是不會動她的,爲什麼?因爲我根本無法愛她。”
“對於不愛的女人,我做不出那樣的事,哪怕只是爲了要一個孩子,一個可以繼承段家事業的孩子!”
說到這裡,段江輝的眼睛直直盯向了老人,“倘若是你的兒子這樣,你會怎樣對付他?”
“哦,我差點忘了,你曾經也是把他關起來,然後用盡辦法威脅,迫使他離開詩華!呵呵……”
這麼說着,段江輝諷刺的一笑。“你知道我父親是怎麼做的麼?我父親只有我和我弟弟兩個親生兒子,沒錯,段亦奇的父親是領養的,他的身上根本沒有流有段家的血。所以我父親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我們兄弟倆身上。可惜,我不爭氣。甚至頑劣抵抗。而我弟弟又不小心出了車禍。在彌留之際,我的父親,他,他竟然要人提取了弟弟的精,子,將其冷凍起來。之後……”
段江輝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直到現在,他依舊對後來的事耿耿於懷。
“之後我父親找到了我妻子,要她去做人工受,孕!”
老人的身子一顫,眼神不禁飄向了靠在牀頭的男人身上。
年紀不過五十多,卻看起來比他還要蒼老。
段江輝迎上老人的目光,笑得雲淡風輕,“想必您猜到了吧,我妻子用的,是我弟弟的精,子!而亦寒,其實是我的侄子!”
“後來,我的妻子便因爲不堪重負而自殺了,而亦寒也因此憎恨了我一輩子!直怕到了現在,他的心裡還是恨我怨我的吧!”
“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不是要你放過段氏,放過亦寒,我只是想告訴你,作爲一個父親,即便他再疼愛自己的孩子,也不可能爲孩子的幸福做出單方面的選擇。夏老先生,爲何你還要執迷不悟的認爲,當初是我和詩華害死了你的兒子?難道只是因爲詩華要我做了一次她的假男朋友?”
老人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是他,是他當初強硬逼得自己的兒子離開那個女人的,也是他,告訴了他兒子那個女人一點兒也不可靠,剛和他分開便又和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
“夏老先生,您全都想起來了麼?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呢?可是我還想告訴你一句,人已逝去,何必還要再去糾結?就如同我和我父親,即使我很恨他,可當他彌留之時,我還是心如刀割,我確信我不想他離開我。”
“我想你兒子也是一樣,他去了,可是他……並不會真正恨你,相反,他希望你能忘卻這一切仇恨,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況且依依還是您的親孫女!您就這麼狠心看着她和自己最愛的人分離?你把對詩華的恨全部轉嫁到了依依身上,你是想讓詩華看看,看看她的女兒和她一樣,一輩子都不能和自己的愛人在一起?”
段江輝的話狠狠戳中了老人的心,他,他居然什麼都知道!
“你究竟有沒有癡傻!”
怔怔的,老人問了這麼一句。
段江輝淡淡一笑,“假亦真時真亦假,夏老,希望您在彌留之時,回想自己的一生,不要留下什麼遺憾。好了,我累了,真得該休息了,夏老,不送。”
說罷,段江輝已然躺了下去,懷裡抱着那本老舊的相冊,慢慢閉上了眼睛。
當段亦寒他們接到療養院打來的電話時,已經入夜,他久久的拿着手中的電話不願放下,根本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父親……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