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溫非常尷尬,連忙解釋說,這不是輔國將軍一個人的意思。雙方聯合作戰,配合是必須要考慮的問題。吳國方面,吳王授權輔國將軍主持這場戰事,蜀漢方面,本來應該是丞相來指揮,可是他現在不在,所以輔國將軍纔會希望和丞相府的參軍魏霸會晤。至於吳、孟二位將軍,你們都是長者,輔國將軍不敢勞駕你們遠行,所以想來想去,合適的只有魏參軍了。
吳懿和孟達聽了,勉強接受了張溫的解釋。
禮節上的事情理順之後,大家商量了一下,接受了陸遜的建議,魏霸作爲蜀漢方面的代表,去和陸遜面談。爲安全起見,把會面地點設在安橋塞。這樣魏霸白天出塞議事,晚上可以回到安橋塞住宿。
軍情緊急,事不宜盡,魏霸立刻起身。費禕作爲蜀漢方面談判的代表,與魏霸同行。凌晨起行,當天晚上,他們就趕到了安橋塞。安橋塞的守將李輔熱情迎接,設了豐盛的酒宴接待他們。第二天早上,張溫繼續趕往西陵,向陸遜彙報蜀漢方面的要求,費禕也跟着一起去,魏霸就留在了安橋塞。此時此刻,他雖然非常想早點看到陸遜這個三國後半期的大名人,但他現在作爲蜀漢的代表,不能輕出,否則就落了下風。
更讓他擔心的是費禕在路上提醒他的話。陸遜是夷陵之戰擊敗劉備的主將,那一戰留給蜀漢人的記憶太慘痛了。諸葛亮主政之後,爲了大局,力主和東吳恢復盟友關係,也是頂住了很大的壓力的。這一次又要和東吳聯手抗衡,而主將又是這位陸遜。可想而知雙方之間能有多少信任。
另外一個方面,陸遜本人出身吳郡陸家,陸家是一個傳承逾百年的世家,陸遜本人又服膺儒學,對禮義之道尊崇有加。現在他深愛孫權信任,孫權專門刻了一個印放在陸遜手中,孫權發給諸葛亮的信,都會先送給陸遜看,如果有什麼問題。陸遜可以直接修改,然後自行用印,無須再通報孫權。這樣的身份和地位,足以讓陸遜睥睨任何人。像潘璋這樣的宿將都不敢對陸遜不敬,蜀漢方面要求改在安橋塞會面的要求。陸遜能否接受,實在是個大問題。
陸遜作爲輔國將軍,他願意和區區一個丞相參軍魏霸商議戰事,這已經是很給面子了,現在還要讓他屈尊前來,費禕自問沒有這樣的底氣。
魏霸也沒有。他對陸遜有敬仰之情,但是瞭解有限。而他最近和傅興、馮進等人在一起。倒是聽了不少對陸遜不利的話。只是傅興等人的立場擺在那裡,他們當然不會說陸遜什麼好話。聽了費禕的擔心,他也有些不安。
在這個時代,世家和普通人的區別。無異於豪門和工薪階層之間的區別,世家的驕傲與生俱來,哪怕是屢遭摧折,依然不減當年。陸遜有這樣的家世。再有這樣的地位,其心中的驕傲可想而知。
在安橋塞等候的時候。魏霸認真做着談判前的準備,閒暇時,和李輔閒聊了幾句,其中就談到了陸遜。不料,從李輔的嘴裡,魏霸卻聽到了截然不同的評價。
李輔對陸遜很不以爲然,他懂什麼打仗?夷陵之戰,不是他打得好,是先帝打得不好。陸遜有今天的地位,不是因爲他的能力強,而是他的家世,另外也跟他娶了孫策的女兒做夫人也有莫大的關係。
提到這一點,李輔特意吐了一口唾沫,然後說,陸家死在孫策手裡的人不下百口,陸遜爲了自己的前途,居然娶了孫策的女兒爲妻,這是有點氣節的人都不會幹的事。這樣的人有什麼值得尊敬的?魏參軍,別怪我多嘴,你要是在陸遜面前服軟,我保證會有很多人看不起你。
李輔的話讓魏霸多了一份小心。他雖然不相信陸遜是爲了個人的榮華富貴而向仇人獻媚討好,但是他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景仰陸遜。歷史人物,往往會被罩上一層神聖的光芒,讓他們變得更像神話、聖人,而不像正常的人。諸葛亮如此,陸遜大概也不會差得太遠。
三國志中,除了帝王之外,爲臣的只有兩人是單獨列傳,一個是諸葛亮,一個就是陸遜。
費禕的擔心一點也不多餘,兩天後,陸遜的代表陸嵐來到了安橋塞。陸嵐是陸遜的族子,是一個長相很俊秀的儒生,大約三十多歲,看起來風度翩翩,溫和的笑容中卻有着一絲世家特有的驕傲和矜持。
“輔國將軍軍務繁忙,不能前來安橋塞,特派我來請參軍前往西陵一聚。”見到魏霸,陸嵐笑盈盈的拱了拱手,笑道:“請參軍放心,你的安全肯定不會有問題,這一點,可以包在輔國將軍的身上。”
魏霸皺了皺眉,覺得這個書生說話還真是夠陰的,我不去西陵,難道是因爲怕死?
“這點,我相信你們有這能力。不過,輔國將軍如果擔心到安橋塞不安全,我也可以保證的。”魏霸面帶笑容的反駁道。
“呵呵呵……”陸嵐溫和的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請參軍隨我出發吧。軍情緊急,我們不要再耽擱了。”
“不急。”魏霸也很從容的拒絕了。“輔國將軍既然在忙,那我現在去意義也應該不大。”
陸嵐不解的看着魏霸,雖然臉上還有笑容,卻笑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如果我猜得不錯,輔國將軍現在最揪心的應該是在戰船上的落後吧?”魏霸越發的顯得平和:“這技術改造的事,急不得的。”
陸嵐的眼角抽了一下,片刻之後,又恢復了正常,笑着搖搖頭:“魏參軍多慮了。雖說魏軍打造了一些新的戰船,可是要論水戰,我大吳還是有足夠的優勢的。輔國將軍要忙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如何攻擊襄陽的事,要不然,就不會急着請參軍前去了。”
魏霸哈哈大笑。他明白了陸嵐的意思。陸遜請他去商量攻擊襄陽的事,那意思就很清楚了,吳軍是主力,蜀軍是配合吳軍作戰。將來分戰利品,當然也是吳國拿大頭,吃肉,蜀國只能拿小頭,喝湯。最大的一塊肉:襄陽,肯定與蜀國無緣了。
蜀軍拼死拼力,難道就是爲了幫吳國奪襄陽?陸遜打得好算盤啊。既然如此,那我更不能去西陵了。
“不然。”魏霸不以爲然的搖搖頭:“之所以要和吳國聯手,就是要仰仗吳國的水師。現在吳國水師落了下風,就算聯手,又能起什麼作用?還是等等吧,等你們趕上魏國的水師再說。”
陸嵐的臉上還在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反而有些惱怒。“參軍,吳國不僅有水師,陸上作戰,一樣攻無不克。參軍不要忘了,若非我軍在廬江大破曹休,致使魏軍主力盡在東南,無法及時馳援關中,你們的北伐,恐怕不會這麼順利吧。”
魏霸反脣相譏:“你們打得再好,也不是沒過合肥嗎?張遼已經過世多年,合肥還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雄城,攻無不克,不知從何說起。”
陸嵐頓時臉脹得通紅,他沒想到魏霸這麼直接,一點面子也不給,一刀就捅在了東吳的傷口上。一時之間,他都不知道怎麼回魏霸這句話,出身世家,從小接受溫良恭儉讓的儒家禮節教育,讓他不知道怎麼應付魏霸這種不留情面的武夫。他處處效仿陸遜,可是他卻沒有陸遜的那種地位,而魏霸顯然也不是陸遜的部下,無須給他留什麼面子。
“魏參軍,我大吳可是你們的盟友啊。”陸嵐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莫非你把我當成了仇雔?”
“盟友盟友,盟約之友。既然是友,就應該平等。”魏霸不緊不慢的說道:“安橋塞是兩國交境,在此會面,對雙方來說都很公平。若要我去西陵,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承認一句,西陵以西,皆是我大漢之地即可。”他逼視着陸嵐,一字一句的說道:“你敢說嗎?”
陸嵐怎麼可能說,他氣急敗壞,鎩羽而歸。
魏霸心頭的愁雲又多了一重。俗話說得好,要想全力一擊,就得五指成拳。吳蜀現在互相猜疑,一個不服一個,又怎麼可能捏合到一起去。孫權在和蜀漢聯盟的同時,說不定還在和曹睿討價還價。這樣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如果不是諸葛亮接受了他的混戰之計,出兵房陵,威脅孫權的側翼,讓他不敢輕易西進,恐怕現在他還在威脅蜀國的安全。
如果吳蜀不能精誠合作,那又怎麼能打敗魏國?可是精誠合作,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啊。吳蜀兩國在劉備時代結下的怨恨和互不信任,又豈是幾紙盟約就能解除的?
看來合作出兵的事,不能太寄希望於吳國。吳國君臣習慣了這種左右逢源的把戲,要讓他們出力,必須另想辦法,逼得他們把這當成自己的事才行。
魏霸仔細分析着三方的優劣,覺得有必要緩一緩,讓陸遜以至於孫權認清眼前的形勢。他冥思苦想了一夜,隨即把自己的意思通知了費禕,讓費禕直截了當的對陸遜說:我只在安橋塞等三天,三天之後你不來,我就回房陵。接下來大家各打各的,暫時不談什麼合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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