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造化母樹——”
天淨星,清靜如意之主的主星內,一位維持着人族形態,周身縈繞着神力光輝的永恆神靈滿含訝異的看着南極方向。
他容顏清俊秀麗,身形頎長文弱,神態站姿則恣意瀟灑,那氣質好似藍天白雲,高山流水。
那一雙金黃色的豎瞳,讓人印象深刻。面上微微笑着,笑容安逸睿智而又溫暖人心。
不過這個時候,這位欺天萬詐之主的笑容稍微有點僵硬。
“原來如此,這纔是所有永恆神靈的命運被擾動,讓我們的未來發生變化的因由,你這可就讓我有點意外了,神州的人皇。一介凡人而已,居然做到這個地步。”
他略有些頭疼的揉着額角:“這就有點偏離劇本了啊,按照我給你安排的道路走不好嗎?陰陽一體,解封帝媧。”
欺天萬詐之主搖了搖頭,轉而看向了星辰的內部:“你的運氣很不錯,我現在得離開一會兒。不過那東西你是守不住的,認真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現在把它交出來,你還有一線生機。”
就在話落之際,這位氣質文弱的欺天萬詐之主,就驀然間身軀散化,化作絲絲縷縷的星光流逝於虛空。
之後足足半刻時間,神淨璃的身影從星辰的內部走出。
她心有餘悸的掃望着虛空,凝神感應辨識。
神淨璃生恐這是誘敵之計,那位欺天萬詐之主的身影會在將她誘出星辰鬆懈之後再次出現。
須臾之後,神淨璃就又眼神無限複雜的望向了南面的無垠虛空。
神淨璃沒有想到。
最終讓她免於死劫,暫時獲得喘息之機的,竟然會是那個楚希聲。
與此同時。
神淨璃的心情也糟糕之至。
她感應到自己在如意天規中的地位,已經搖搖欲墜。
那位神州人皇,距離超越她成爲如意天規的第一真靈,已經是極近極近。
不過她很快就收束起了雜念。
對如意天規的爭奪,神淨璃只能指望自己降臨於凡界的分身化體。
至於她的本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那位欺天萬詐之主再一次到來之前,她必須竭盡可能的加強這顆星辰的防禦,做好長期抗擊那位盤古主宰的準備。
神淨璃不知道的是,此時就在無垠虛空當中。
那位欺天萬詐之主的身影,被一位頭戴斗笠,渾身纏繞黑霧的瘦削人類攔截在一片空曠所在。
欺天萬詐之主看着眼前的這個人,眼裡不由現出一抹訝色。
“是你?”
他浮現出了含着驚訝,也含着幾分真誠的笑容:“今日還真是意外連連,我沒想到,時隔數十萬年未見的老友,竟然再一次出現在我的面前。許久未見了啊,智叟!”
那瘦削人類摘下了斗笠,顯露出了一張滿布刀疤的面孔。
他滿頭蒼髮,皮膚鬆弛,眸子不知何故昏黃混濁,卻又透着睿智的光澤。
“我同樣很意外。”蒼髮老者眼神無比複雜的與欺天萬詐之主對視:“我遲早會站到你面前,卻也絕沒想到會是在今日。”
隨着這位將斗笠拋向虛空,一座以先天八卦爲主體,氣勢恢宏的大陣,陡然顯現於蒼髮老者的身後。
“閣下如果想要過去,那麼除了強行突破我這座陣法之外,別無可能。”
“不愧是萬陣之主,天下陣法源流!法陣之道源自於先天諸神,卻在你的手中達到極致。”
欺天萬詐之主掃望了這座覆蓋一萬里虛空的龐大法陣一眼。
他的脣角隨即微微上揚:“不過你確定你現在阻攔住的,是真正的我?”
智叟卻不爲所動,那雙昏黃的眼珠,無比堅定的注視着對面的那個文弱青年。
欺天萬詐之主啞然失笑。
他知道對面已經篤定無疑。
那應該是太初玄女的手段,藉助他手裡的‘真門主宰’窺測到了真正的命運之痕,從而鎖定住了他的蹤跡。
無論是玄黃始帝的‘真’,還是他的‘闡’,都是非常強大,非常棘手的天規,甚至剋制着他的絕大部分能力。
欺天萬詐之主眼神變得認真了起來:“我很好奇,今日之變不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不在你的算計當中。
然而這變數終有其緣由,我上溯時空,最終發現那變數的源流,出現在十二年前。這是你與太初玄女的佈置?”
智叟卻搖了搖頭,滿步刀疤的臉上顯出了諷刺的笑意:“我如果有這樣的智慧,當年愚公就不會隕落於你的算計。我號稱智叟,實則是個蠢貨,反倒是老愚,大智若愚。”
他的語聲中含着自嘲與痛悔,也含着一絲欽佩:“十二年前,是楚鳳歌死亡的那一年,你太小看了那個凡人當中的蓋世天驕。這是他與你的對弈,當年由他落下的第一子,藉由楚希聲之手,完成與你的這一棋局。”
欺天萬詐之主不由‘哈’的一笑:“原來如此,人族果然天驕輩出,這是被他看出破綻了嗎?”
他的氣息卻漸漸森冷,眸光冷厲如刀:“你想要阻攔我過去可以,就不知你今日,可曾做好隕落在這裡的準備?”
“是燭光陰的迴歸,讓你忌憚了是嗎?”
智叟不答反問,他再一揮袖,身後開始顯化出一條星力凝聚的奔騰河流。
“看這條長河,時序與命運交織,然而這條河裡的所有的人與神,都不知道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在某位神靈的掌控之中。那位欺天萬詐之主,正在干擾着他們的命運,編織着他們的未來,由此掌控過去,現在與未來。
可笑那燭光陰,太昊,奢源,玄帝諸神,爲時序與命運之法爭鬥了數百萬年。卻不知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將爲你做嫁衣,成爲你超脫於世界之上的基石。我甚至有些懷疑,你一直以來的目的真的是爲復活初代天帝?”
此時他那昏黃的瞳中,竟然透出了絲絲雷霆。
“哪怕是死,我也不會讓你過去,完成你的時序與命運秘儀!”
欺天萬詐之主聽到這裡,不由‘呵’的一笑。
而下一瞬間,智叟就徹底失去了對這位盤古主宰的感應。
那欺天之力,完全矇蔽了他的靈覺。
與此同時,智叟布就的這座大陣也成了一片亂麻。
那名爲欺天與萬詐的天規,讓陣法中的各個樞紐都處於脫節混亂狀態。
智叟卻毫不驚慌。
他爲今日這一戰已經準備了數十萬年。
而他創造的這套陣法,越是混亂,越能發揮其神威。
欺天萬詐之主想要從他的眼前離開,沒那麼容易!
※※※※
在凡界,太微垣內那名爲‘天帝座’的懸空島上,李長生也情不自禁的發出了一聲呢喃:“南極長生大帝啊!希聲他真是好大的手筆。”
“那個孩子,非是凡人,其勇其略,自古以來罕見,讓吾愧爲其師。”
素封刀同樣仰望着天空,目中含着期冀:“也不知此事能不能成?”
如果那位木劍仙能夠屹立在南天之極,如果問素衣能夠成功登神,那麼整個神州人族的氣運,都將因此扭轉。
即便葬天入魔,這幾位的力量,也足以庇護人族不滅。
“木劍仙融合了造化母樹,某種程度來說,已經據於不敗之地。”
李長生揹負着手:“不過接下來這位究竟能走到什麼地步,一劍傾城能否成就‘寒封之主’,還是得看我們。”
他收回了視線,把目光看向了後方,那座氣勢威嚴宏偉的‘太浩殿’。
這裡早就準備了一個規模宏大的陣法,以羅漢宗爲首的衆多術師,都立於陣中的中樞位置。
他們的上空懸浮着一隻巨大的眼睛。
整體三丈左右,周圍有着一層層金屬鑲邊,內嵌着各種玄奇奧妙的符文。
眼球的本體則是白色的,只有眼瞳部位是赤金顏色,後側則飄着大量的血管神經。
那正是太微垣的鎮宗法器——三帝神眼。
羅漢宗的眼神一陣遲疑,最終轉爲堅定之色。
“諸位,開始吧。”
隨着他捏出一個印訣,整座大陣緩緩運轉。
陣中產生的力量開始將三帝神眼託舉到了空中,穿飛出九霄雲外。
就在所有術師全神貫注之際,卻無人注意到在法陣之外,負責護法的李長生與素封刀等人,也在全神戒備。
他們的神識與目光正有意無意的關注着某個人。
不過直到那三帝神眼深入到星空深處,此地也未發生任何異常。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枚已經穿出九霄雲外的三帝神眼內部,忽然發生了劇烈的動盪。隨即轟的一聲發出巨大炸響,化作金紅白三色光束,往星空中的大日方向飛逝穿梭而去。
這纔是衆多術師聚集於此的目的所在。
只是將三帝神眼送入虛空,可不用動用如此規模的法陣與術師。 這件太微垣的鎮宗法器,畢竟是昔日太微垣合全宗之力打造。
它內部的力量雖然是彼此衝突的,可那三位祖神之眼已經形成了平衡。
他們必須有足夠的力量才能將之撬動,才能夠打破平衡。
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法將之破壞。
只能夠讓三帝神眼內部的力量,更劇烈的衝突,彼此吞噬——
“成了!”
羅漢宗的眼中現出一抹神光:“我們的餌已拋出,就不知道那幾位祖神,會作何抉擇?”
是盡全力收回他們的眼睛呢?還是去阻止木劍仙與問素衣?
“世人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長生那矮矮胖胖的身影步入陣中,他面上佈滿了笑容:“我卻很不喜歡這句話,之所以是成事在天,是因謀事之時做得還不夠。放心吧,一定會成功的。”
他仰望着無垠星空:“希聲用的是陽謀,那位西方白帝,豈會容許他的眼睛,被陽神吞噬?”
哪怕這隻眼睛只能爲問素衣,爲木劍仙爭取片刻時間,也足夠了。
此時在斷風界,一隻只巨大的木手,依然澎湃如潮的往巨石大殿的前方拍擊。
然而站在殿門前方的楚希聲,神態身姿卻已無比從容。
他的羅睺星神,正劈出一條條匹練般的刀光,抗擊着那木手狂潮。將那些足有半畝大小的木手劈成了粉碎。
不同於之前,羅睺星神的六把大刀只能緊守殿門前方十丈範圍的門戶。
此時它劈出的那些刀光赫然縱橫數十里,竟開始與南極星君的木手全面對抗。彼此之間有攻有守,有來有回。
這令南極星君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絕望狀態。
他已經足足二百四十五個呼吸,都沒能夠殺死楚希聲一次。
這個神州人族的皇帝越戰越強,他的血脈在強化,武道在提升,天規的力量也在持續提升。
不過真正讓楚希聲的力量,提升到足以與他分庭抗禮這一地步的,卻是楚希聲從木龍那裡借取的生命之法,還有楚希聲凝聚的那些敵意殺念!
楚希聲的功體修爲太弱,無法完全發揮出‘神契天碑’的力量。
在陰神月羲離去之後,這位就再無法借取那‘神陰’血脈。
不過楚希聲很快就改弦更張,轉而從木龍那裡強行借取了生命天規。
此時木神靈威正與木劍仙,正就生命天規的掌控權激烈爭鬥。
不過木龍身爲青龍的替代者,還是無可置疑的生命真靈!
而與之相應的是,南極星君不但失去了南極星辰,也不再是生命天規的真靈。
他已經被那個木劍仙,踢出了真靈位格。
這令南極星君煩躁已極!
該死!該死!
該死的木龍!該死的木劍仙!
更讓南極星君驚恐的是,他仰仗依賴的父神,已經離開了魔域戰界。
這令他無比的恐慌。
自己這是被拋棄了嗎?
已經不可能殺死楚希聲了!
陰神已經離去,神波旬的化體,也被那些人砍成了碎片齏粉。
而司黃泉只需再有幾個呼吸,就將完成蛻變。
他與木龍,已是勢孤力單。
南極星君只能放棄。
他知道自己哪怕拼了命也沒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將楚希聲殺死!
那麼接下來他該怎麼離開這個世界?
同樣陷入惶恐的,還有不遠處的木龍。
這位心中的驚懼之情,甚至還要超越南極星君之上。
只因他的感應能力比之南極星君更強!
這個時候,不但木神靈威離開了,就連那位西方白帝,還有那金系諸神,也都遠離了魔域戰界。
幸運的是,那人族三魔神也暫時無暇他顧。
木龍感應到有兩道無比強大的氣機,已經在西方白帝離開之前,前往了南天之極。
——那應是戰神葬天及軍神子羽。
‘魔域戰界’只留下了一位兵神黎貪。
這位魔神非常可怕,在這個屬於他們的神域內部,他的力量尤其強大,比肩祖神。
不過黎貪沒法在對抗諸神與那魔域戰界外千萬神軍的同時,降下足夠的力量將他快速殺死。
黎貪只是將一把把的神兵丟下來,持續的重創木龍的身軀,同時封鎖住了虛空晶壁。
木龍則極力的與朱雀星君戰鬥,極力的感應虛空。
試圖尋覓晶壁的薄弱處,從這個世界逃脫。
他對眼前的朱雀星君怒恨到了極點。
木龍已經放棄掌控司黃泉的心臟,然而這朱雀星君卻還是像瘋子一樣糾纏不休,傾盡全力,不留餘地,讓他抽不出足夠的力量打破虛空。
還有那鬼宿星君,這個時候也纏了上了。
他沒有正面作戰,卻以他的死亡之法牽制。如附骨之疽,讓木龍感覺異常難受。
而此時在殿堂內,司黃泉正擡手招攝,將朱雀星君以翅膀拍擊過來的一道紅光吸攝到了手中。
——那正是屬於她的心臟!
司黃泉看着此物,不由略有些失神,一時間五味雜陳。
這是她的心,司黃泉卻是第一次看到,第一次的接觸。
司黃泉不想夜長夢多,直接打開了自己胸腹處的鐵甲,將這顆心臟安放到它原本該在的位置。
隨着這顆心臟猛力的跳動,將無窮的熱血,輸入她的四肢百骸,司黃泉不由長吸了一口氣。
戰風界的空氣混沌污濁,讓司黃泉感覺胸腹之內有些刺癢。
然而這一瞬,無窮的喜悅在她心裡滋生。
她感覺這一刻,自己纔有了生命。
這纔是她生命的開始。
司黃泉不由擡起頭,看向了殿門處的那個身影。
司黃泉眼中含着欽佩與感激,一字一句道:“多謝!”
大恩不言謝,然而司黃泉還是想親口對楚希聲說一聲謝字。
她原本就預料自己取回心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進入外域之後,司黃泉才意識到自己還是遠遠低估了其中的危險。
她的敵人,遠遠超出她想象的強大。
司黃泉一度以爲自己沒有活下來的希望。
然而楚希聲,卻是在這絕境當中逆轉乾坤,不但幫助她取回了心臟,也取回了她母親遺留下來的力量。
他甚至以母親遺蛻的爭奪爲契機,扭轉了整個神州人族的氣運。
司黃泉性情驕傲。
然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讓她打心裡的尊敬欽服!
楚希聲聞言,則是啞然失笑:“不可大意輕心,有什麼話,不妨等你完成蛻變之後再說。”
現在還早着呢!
那些祖神帝君可不是泥捏的菩薩,也都擁有着無比強大的神通手段。
在真正塵埃落定之前,誰知道會有什麼變數?
就比如他們前方廣場的那個白衣男子,還有那位土德星君的分身。
這二位如果決定出手,這裡的局面,可能會在頃刻之間逆轉。
楚希聲不知的是,就在那魔域戰界之外,虛神奢源已經重臨此地。
他的臉色無比難看。
只因他預料中的幫手,那金系諸神都已經離此而去。
虛神奢源想起了燭光陰的話語,眼中的陰霾更加濃郁。
這也在那個人皇的算計當中嗎?
這真是一個可怕的傢伙,簡直算無遺策!
不過——
虛神奢源擡手一揮,直接打通了此地與造化神樹之間的虛空。
“木神,我欲借你那木龍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