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心裡的苦無處訴說,一生勞碌,到老還得爲一個莫名的貸款還債。如果這筆貸款是爲兒子買房了,他心裡也稍微舒坦點兒。平生第一次做了一件自認爲了不得事情,卻又是一場悲劇。這個五萬自己沒有得到,反倒是還得給銀行還貸。想到這裡,老趙的心一陣一陣的揪的疼。有時候他想着要一死了之,可是看到跟着自己吃了一輩子苦的郝妮兒,就頓時打消了這個念頭。老趙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在心裡跟自己賭博,最後一次。他賭他一定會翻盤,不是一定會,而是一定要!
小兒子也不是全部都是不值得一提,老趙正在工地掙“還貸款的錢”,突然接到小兒子的電話,電話那邊兒子的聲音異常興奮。
“爸,我考試一級建造師通過了。”小兒子在電話那邊說了一堆老趙聽不懂話,什麼和什麼。
“哦,好孩子。爸正在工地幹活兒,一會兒回家再說吧。”老趙想哭,在六十歲的時候還要爲兒子還貸,這種苦日子有誰能懂?
農村人一輩子的期待應該就是地裡的莊稼,還有幾個有出息的孩子,老趙有什麼,他看似什麼都有,其實一無所有。
小兒子考了一級建造師,老趙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是他知道日子一定會好起來的。
郝妮兒趁老趙不在家的時候,她去山上摘點野貨,冬天的時候,爲了防寒,山上點火取暖,有一次上山,郝妮兒冷的快堅持不了了,她沒有想過這輩子會有什麼好的命運,在她的心裡,只有她的老趙,哪怕吃苦要飯,她的心裡也只有老趙。在她的心裡老趙就是她的世界!可是這樣的人,怎麼會瘋了?怎麼會改嫁?
郝妮兒一生要強,她不承認自己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就算是苦死,她也不會和孃家人說低頭。老趙是她背棄全家人選擇人,她怎麼可能選錯!
郝妮兒在山上顫顫巍巍的找了一堆樹葉兒和短木棍,點燃了烤手暖和暖和。一陣冷風吹了過來,一片點燃的樹葉吹散在不遠處的草叢,頓時火勢像是一直猛獸,迅速的亂竄,一陣的功夫,郝妮兒看着背點燃的山坡,嚇得大聲哭了起來。過了一會兒,火勢逐漸小了,郝妮兒擦乾眼淚,跑了很遠去看這是不是真的,的確是熄火了。原來在山坡的另一邊兒,是一塊石坡,上面一堆石頭,像是被人巧果,又像是背機器切割過一樣,周圍的草叢全部背清理了乾淨。郝妮兒謝天謝地,在心裡一陣竊喜,原來自己也有好運的時候。如果真的點燃了一座山,那後果將是不堪設想。
郝妮兒的身體已經感覺不到冷了,但是卻被這場火嚇得腿軟,看着撿了一簍子的野貨,再也沒力氣撿起來了。郝妮兒將簍子藏了起來,想着等改天再過來取走吧。
(老趙和郝妮兒的悲慘人生寫着寫着就不想再寫下去,太苦了,出生時苦的,到老一直在苦。)
說也奇怪,郝妮兒回家後就睡下了。老趙做工回家後,看着郝妮兒躺在炕上,頓時就怒了。
“辛苦一天,回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老趙倒了一杯酒,出門買了點兒花生米,一個人開始喝起悶酒來。他也沒力氣再管郝妮兒怎麼了,身體上的勞累讓他連說句話都覺得很累。
半夜老趙正睡的香,忽然感覺郝妮兒起身出門了。過了很久,沒有動靜。老趙有點擔心了,披了一件衣服,出門喊着“妮兒”“妮兒”。寂靜的夜晚,老趙的聲音格外的響亮,沒有郝妮兒的迴應。老趙怕了,郝妮兒從來沒有這樣過。哪怕是每天吵架,在耳邊嘮叨沒完沒了,他都沒有害怕過。
老趙聽到柴房有聲響,甩開身上的衣服,趕忙跑過去,卻看到了吊在半空的郝妮兒。
“郝妮兒,你在幹什麼呢。”老趙嚇壞了,郝妮兒踩着的凳子已經倒了,她被吊在空中。這情景讓老趙想跟着去死的心都有了。
老趙用盡力氣將郝妮兒從房樑上抱下來,一遍哭着,一遍拍打着。這個男人想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一個人會突然想着去尋死。
他把手放在郝妮兒的鼻息間,幸好,幸好看着郝妮兒睜開了眼睛。
“你怎麼這麼狠心,你要這麼走了,我也不活了。”老趙哇哇大哭,他很郝妮兒棄他而去,恨自己逼着自己的老婆懸樑自盡。
“你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呀?”老趙輕輕扶起郝妮兒,攙扶着走進屋裡。郝妮兒像是變了個人,整個人昏昏沉沉,好像已經不是她自己似的。
老趙將郝妮兒攙扶到炕上,躺下,給她蓋好被子,又給她倒了杯水,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喂。郝妮兒緊抿的嘴脣,緊閉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一滴眼淚從郝妮兒的眼角流了出來。老趙像是能體會郝妮兒的心,不再問發生了什麼,只是一勺一勺的喂她喝水。
第二天,天一亮,郝妮兒就起來做飯了。老趙看着忙進忙出的郝妮兒,沒有提起昨晚發生的事情。他知道,郝妮兒不想說,他就是再問也問不出什麼。吃完飯,老趙沒有出門,待在家裡,收拾家裡的柴火,收拾好院子。這些活兒平常都是郝妮兒自己幹。
“你去忙你的吧,這些活兒我來幹吧。別耽誤了你幹活。”郝妮兒終於說話了。
老趙放下手裡的斧頭,走了過來。
“妮兒,咱兩過了一輩子了,你從沒這樣過,你有什麼想法跟我說。我就是砸鍋賣鐵,我也替你出頭。”老趙說着這話,心裡卻虛得很,年齡越來越大,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無能爲力。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是不想活了。昨天差點死在山上。”說完以後,“哇”的哭了出來。
老趙聽郝妮兒說完昨天發生的事情,又詳細問了細節,輕聲安慰着郝妮兒。
“妮兒,以後你就別忙乎了,掙錢的事交給我們老爺們兒去幹吧,你在家把家裡收拾好就夠了。我上工回來有口熱乎飯,我記心滿意足了。”
老趙說着說着,就感覺到更加的愧疚。他這個男人啊,真的是讓這個女人跟着她吃了一輩子苦。
郝妮兒的事情並沒有完。
老趙看郝妮兒的情緒穩定了,就趕緊去上工了。晌午剛過一會兒 ,就聽見手機響了一起來。
“老趙啊,你婆姨跟鄰家打起來了。鄰家那個大兒子都拎起了扁擔了。”老趙一聽,扔下手裡的活兒就往家跑。
剛到家附近,遠遠就看見一羣人圍觀,有幾個年長的正在拉架。一個高個兒年輕男子,趁大家拉住郝妮兒的功夫,一個箭步上去,把郝妮兒蹬到了地上。郝妮兒整個一個癱軟在地,頭部重重地磕在了旁邊的石頭巖兒。衆人見狀都嚇壞了,老趙撥開人羣,扶起郝妮兒,郝妮兒剛纔的瘋長已經消失,整個神情恍惚,眼神迷離,手扶着後腦勺。
“老趙,你回來了。他家把水潑到了咱家門口,今天我剛出門,醜燕兒就潑了我一身。潑了一身啥也沒說,就回去了。剛纔他兒子打我。老趙,不能原諒他們。”老趙嘴上答應着,有幾個人提議說,報警吧,“對,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