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是敵是友

梅時雨搖頭一笑,覺得自己可能是瘋了,對着那乾瘦畏縮,一身重甲的面具男子,竟生出某種熟識之感。雖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此人,心中卻十分確定,面前這人定不簡單。

目光在容渺面具之上停留許久,直待角落裡有人高聲道:“梅軍師如此瞧得起我等,自當奉陪,軍師,我也幹了!”

梅時雨含笑客氣了幾句,又一一與衆人對飲。行至容渺身前,溫和笑道:“這位可是周參軍帳下的齊君?齊君英勇護主,稍損面容,英雄風采卻難被面具掩住,梅某佩服得緊,請齊君飲盡此杯,若蒙不棄,你我結交爲友,常來常往,何如?”

親手替她斟滿水酒,熱絡地將酒樽遞向容渺,眉梢輕挑,對這面具下的容顏顯出十分興趣。

容渺深蹙眉頭,縱使梅時雨與在場每一個人都說了許多客氣話,稱兄道弟勾肩搭背混得極熟絡,可他面對自己時那語音語調連帶玩味的表情都似乎別有深意,大與旁人不同。二人自小一起長大,更親密得差點做了夫妻,這世上只怕除了劉氏,最瞭解她的便是梅時雨。在他面前,她沒信心能將身份隱瞞到底。只要他嚷叫開來,自有廣陵王的部下爭搶着替他收拾這位鎮北侯府的“餘孽”。

容渺硬着頭皮抱了抱拳,仰頭將酒水飲盡。梅時雨跟着飲了一樽,敬過半場酒,他卻半點醉意都沒有,清明的眉眼勾畫着細膩心思,眼眸一再在容渺下巴、頸上、身前打轉。

乾淨光潔的下巴,隨船行軍二十多天,半點胡茬都沒見。高高的護領內,是十分纖細的頸。重甲在身,掩住身形,在場多數將士皆已敞胸赤膊,醉意熏熏,這齊躍卻冷靜自持至此。領口被汗珠浸透,卻固執地未敞開半顆衣釦。

他下意識地伸手,握住容渺持酒杯的右手,眼眸定在她面上,笑道,“齊兄不言語,是不願與梅某結交?”提着酒壺,復向樽中添酒。容渺纖細的手被他握住,不只容渺吃驚,一旁的唐興文亦是心頭大跳。

梅時雨這作態,分明是瞧出了端倪!

唐興文竟不合時宜地嚐到舌尖躥起一抹苦澀。梅時雨是何人?那是小姐的心上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如意郎君!若非突逢變故,兩人怕是已然成婚……他自然認得出自己嬌妻。

樽中酒已滿,在其他酒客心中,這時光不過流轉一瞬,對容渺來說,卻似數年煎熬。梅時雨沒有立即鬆開手,而是握住那持樽的細指,用力地攥了攥,面上笑道,“齊兄再飲一樽?”

那隻灼熱的手終於一點點退去,她手背之上猶有一絲滾燙之感遺留不去。仰頭飲盡樽中酒,容渺將三足青銅瑞獸酒樽重重拍在案上,冷笑道:“我敬梅軍師一杯!”

翻手上前,將梅時雨提酒壺的手拉過來,重重捏住,強按着他向桌上酒樽又滿倒了一樽。

梅時雨幾乎被她扯了個趄趔,膝蓋撞在案角,痛得暗暗抽氣。諸人在旁,又要做出不驚不遑的平和模樣,容渺出聲之時,他本還在細細辨認那聲音,粗放了的聲線,有些沙啞,卻較細,很熟悉……下一秒劇痛傳來,膝蓋怕是已撞得淤青,拿慣詩書和筆桿的嫩手被對方滿手硬繭颳得生疼。

幾乎是逃也似的,梅時雨引着郡守來到下一臺桌案前,眉目依舊溫和,笑容依舊親切,腿卻在暗中顫了幾顫,恨不能立即彎下腰來揉揉。

唐興文將一切瞧得分明,幾乎笑出聲來。小姐近來力氣大了不少,竟拿自己表哥來練手。這一手擒拿功夫,還是他親自教的呢。

梅時雨走到那個滿面胡茬子的“羅屯長”面前時,見對方一臉怪笑,他心不在焉地應付過去,待一一敬完酒,匆匆告辭出去,拒絕郡守大人的“親自護送”,獨自行到轉角處廊下,掀開褲腿一瞧,果然青紫一片。容渺那獨特的聲線,還有唐興文那張滿面胡茬的笑臉,此時越發清晰地印上腦海,不斷重現。

驀地,梅時雨直起身來,某種不可思議的直覺衝上腦海。那兩人……分明都是他熟識之人,沒有錯!他快步往回跑,在廳前停下腳步。侍婢先發現他,立刻知會郡守大人梅公子去而復返。郡守大人慌忙迎出來,又是一陣亂糟糟的寒暄。

梅時雨揚頭向內探看,左邊席上那兩人竟皆不見蹤影。

唐興文幾乎是提着容渺的衣領,一路將她拖拽到廁廬中的。

“你瘋了!”一開口,唐興文就搶去了容渺就要衝口而出的三個字,“這是什麼場合,你跟來做什麼?你要我有事與你相商,你擅自行動,爲何不先知會於我?”

“我……”這處所在,氣味嗆鼻,實在不是好的說話之地。容渺強忍腹內的噁心之感,一把推開唐興文,“我怎麼知會你?現如今你天天跟在郭蘊身邊,我以爲你早忘了你自己的本來身份!”

說着,鼻尖躥上酸酸澀澀的委屈。鎮北侯失勢,他身邊的人要麼跟了上將軍圖林,要麼被遣散各地做各縣鎮守備,唐興文是鎮北侯一手提拔起來的,甚至閒暇時親自指點他劍法和槍法,還把愛女的安危託付給他。可他倒好,現如今頂着“羅勝”之名,反在副將郭蘊帳下混的風生水起,人人都要巴結他,喚他一聲“羅大哥”。而她呢?被禁閉在周潼帳內,躲避着所有人的眼光,走到哪裡都有周潼的人跟着。若她沒猜錯,只怕此時廁廬外就蹲着聽牆角的人呢!

這般想着,容渺的酒勁就衝上了頭。原本就不勝酒力,卻被梅時雨強灌了兩樽,又回敬了一樽,那犒賞軍士的酒要多烈就有多烈,此時她連唐興文的臉都有些看不清楚。

“砰”地一聲,容渺踢開廁廬木門,一個身影快速地一閃,見躲避不及,笑嘻嘻地拱手,“齊兄弟,瞧你有些醉態,不放心,來瞧瞧你。”

唐興文黑了臉。

好在適才沒說出什麼驚人的秘密來,否則豈不全讓人聽了去?

容渺咬牙切齒:“滾!”

那人陪着笑,卻不肯走。

容渺負氣衝出來,拔步便走。那人要跟,被唐興文扯住衣袖。轉眼,容渺已沿着遊廊走到月洞門前,唐興文遠遠瞧着,知她心裡裝着鎮北侯府,不會衝動闖禍,便由得她獨處片刻。

月下,她臥在欄杆之上,委屈得想哭。二十多天行船歲月,她不曾沐浴過,不曾解過重甲。嬌弱的女孩子一夜成爲漢子羣裡的一員,她得忍受耳邊無休止的粗話和那些動輒要跟她勾肩搭背的“熊掌”。到了周潼帳下,終於沒人敢隨意動她,卻又成了困獸,每走一步都被緊緊盯着,被束縛着,這裡不能去,那人不能見,與坐牢沒什麼分別。

她堵住嘴,對父母的擔憂,對未來的迷茫,對現狀的無措,都令她倍感煎熬,眼淚就這麼無聲地流了下來。重生後,她以爲自己已經堅強到不會再流淚了。原來她仍舊脆弱,仍舊懦弱,一點都沒有變強。

“你可安排好了,確定今晚服侍廣陵王的是鳳飛煙?”

陡然傳來一個幾乎低不可聞的男音。混在葉尾枝頭的沙沙聲響中,若非“廣陵王”三字對她來說太過敏感,只怕就要將這句說話聲錯過。

“是,請您放心,屬下親眼瞧見鳳飛煙被送進寒煙閣的。”

“這倒有趣……”

聲音就這樣沉寂下去,再聽不見什麼聲響。容渺下意識地起身,輕手輕腳地朝月洞門移進。月洞門外,一叢茂密的細竹遮住光線。容渺左腳剛邁進月洞門,就聽有人突然喝道:“誰?”

下一秒,容渺就被一人扼住喉嚨,抵在牆上。

這回她看清楚了,扼住她咽喉的是個面容冷峻的侍衛,而侍衛身側立着的高大身影,令她一怔。

楊進輕搖摺扇,月下一襲豔色錦袍,長身玉立,笑容淺淡,一雙狹長的鳳眼微微眯起,打量她片刻,道,“你是誰?”

容渺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機。

“放開她!”唐興文察覺不妥,已飛速追上前來。

跟隨而來的,自然還有周潼吩咐看緊容渺的那名親衛。

楊進見來了旁人,己方侍衛手中扼着的那人服色與兩位來人相同,知道是今夜前來赴會的水師將士,總不能將三人都疑作刺客殺了,只得命那侍衛放手。

“齊躍,這是怎麼回事?”親衛以爲容渺闖禍,語氣中大有責備之意。

齊躍二字令楊進眉眼一凝,眸光重又射向容渺,那面具泛着銀光,將一張玉顏遮擋得嚴嚴實實,唯見一雙隱在暗影中辨認不明的眸子,跟線條柔和的嘴脣。

唐興文大步上前,擋住容渺,“我等乃是句章水師、周軒將軍的部下,奉命來此宴飲,不知何處得罪了兩位?”

楊進收回目光,笑道:“一場誤會。王爺駕臨郡守府,巡守自然嚴密些,這位兄臺貿然走出此間,便是遇着旁的侍衛,多半也要訓誡兩句。”

楊進負手而去,經過容渺身側,意味深長地投去一瞥。

容渺聽見他用那低醇如春風般的語調吐出四個字,“好自爲之。”

可她已無暇去猜想楊進究竟是看穿了她的身份,還是警告她不要再亂闖。

與她有過三面之緣的楊進,一次出現在皇都,那時廣陵王剛剛上位,他是書生打扮,在皇都閒逛。

第二回她見到他,他被綁縛在敵船上,身份是水匪。

第三回,他出現在郡守府,與人說起廣陵王的起居之事,又能在府中自由穿梭,指揮侍衛。這回,他身份是廣陵王的從人?

那釋風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前世釋風刺殺北國太子,也是廣陵王的授意?

這樣想來,釋風究竟是不是好人?在鎮北侯被冤入獄的案件中,釋風和楊進又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上回放任唐興文放過他,是對是錯?

“齊躍,你嚇傻了麼?羅大哥跟你說話呢!”

擡起頭,望向面色陰沉的唐興文,她無力地擡了擡手,“我……我沒事……”

心頭萬般煩絮,不知能與誰說。

49.告別29.是敵是友17.一一解決3.二姐31.比試35.論罪13.真相5.婚事13.真相65.喜歡45.楊進其人69.私情10.劉氏動怒4.鋒芒初露78.投壺45.楊進其人35.論罪22.海盜57.入宮15.再收拾一個11.魏四娘29.是敵是友55.夜晚48.爛棋76.訴說21.遇襲61.誣陷28.梅時雨19.初遇14.質問49.告別6.情-迷14.質問76.訴說28.梅時雨7.請罪19.初遇40.啓復鎮北侯38.廣陵王被俘44.太子晟1.楔子29.是敵是友62.死諫63.懷疑25.流言9.龐少遊、梅時雨39.死牢38.廣陵王被俘59.洞房花燭64.齟齬37.陷害22.海盜66.彆扭36.識破52.男女大防65.喜歡57.入宮42.獲救17.一一解決48.爛棋2.南國嬌58.喬婕妤18.事發77.除夕夜34.容渺再施計25.流言8.撕破臉54.爭鋒63.懷疑33.戰事又起52.男女大防54.爭鋒6.情-迷25.流言64.齟齬78.投壺13.真相5.婚事46.收尾62.死諫49.告別45.楊進其人33.戰事又起8.撕破臉79.男風12.兵行險着65.喜歡49.告別50.和親40.啓復鎮北侯45.楊進其人62.死諫57.入宮40.啓復鎮北侯63.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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