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
王尚沒想到縣令這牆頭草,居然搖擺的這般快速。
不過區區利誘!
都還沒有上手段呢。
人家甚至連威脅的話,都還沒有往外說呢,他就這麼迫不及待的隨風倒過去,狗腿諂媚了。
捧着一托盤金錠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渾像是這輩子沒見過金子似的……
王尚心中腹誹微停,目光無意地從那一托盤金錠子上掠過。
金燦燦、圓滾滾的圓胖錠子,整整齊齊的碼了兩排。
別說縣令這般窮苦出身,不得不靠着鑽營方能穩住腳跟的人了。
就是他,從前在御前行走過的人,也有些禁不住心動了。
確實給的太多了。
且……
安夫人若是咬死了,人是他殺的,宮裡頭那位,定然也是不會允許有火燒到她身上的。
這事兒啊,恐怕還真就只能如此了了。
王尚不免有些爲盛越聞感到唏噓。
汲汲營營,機關算盡,到最後呢?
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連命,都給搭上了。
也真是不知道,這人後面是緣何突然跑過來發瘋。
按着安夫人說的,這盛越聞遣散了家中僕從下人和一衆妾室,又騙着繡坊的活計繡娘們自行收拾了行李回去家中。
本來應是打算跑路了。
安夫人呢,也並沒有對人趕盡殺絕的意思。
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瘋魔了似的?
王尚百思不得其解。
可盛越聞已死,這事兒,怕是註定,只能成一樁懸案了。
安夫人瞧着二人眉眼間已見鬆動,知曉此時,多半是成了。
倒是……
她目光微挪,看着旁邊始終面無表情,渾像是個泥胎木偶似的段青山,略略挑眉。
“這位兄弟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段青山。”
他酷酷冷冷的丟下一句,起身端着鋪滿了金錠子托盤,進了廚房。
沒多一會兒,裡頭就傳來了叮叮咣咣切肉剁骨頭的聲音。
“夫人,您看,他這……”紫蘇俯蹲下身來,悄聲詢問人的指示。
安夫人略一挑眉,不太在意。
“既然是朝凰繡坊後院裡頭的人,就且由着姜安寧去頭疼好了。”
她瞧見廚房裡頭泛起火光,油煙也迅速的蔓延到廚房外頭來,忽地出聲吩咐紫蘇:“我記得前幾日,咱們府上的梨樹,掛了幾顆梨子在上頭,估摸着也是差不多能吃了,你回去摘了來,泡些銀耳一起,燉了梨水,去給回春醫館那邊送去。”
說着,她像是又想到什麼,不大確定的問:“我記着,回春醫館的坐堂大夫,是從前在先帝爺跟前兒伺候着的院判來着?”
紫蘇微一點頭:“夫人好記性。”
她道:“正是從前那位頗得先帝爺信賴的院判大人,這回春醫館的名字,還是先帝爺御筆親賜下來的呢!”
安夫人若有所思:“多煮上一些,再讓府上的廚子,做幾樣好克化的點心,一併送過去。”
紫蘇應了一聲“是”,忙親自去做了。
縣令明目張膽的收下“賄賂”,對於盛越聞之死,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了。
不僅懶得追究這人究竟是死是活,屍體去了何處,又緣何發瘋,青天白日的跑過來入室行兇。
還很是厚着臉皮的,留在繡坊蹭吃了一頓飯。
“把那個什麼粥底火鍋,給我整起來!”
惦記了半個下午,眼瞅着這月亮都要爬過樹梢了,還沒吃上一口正經玩意兒呢,早餓了。
安夫人瞧着人猴急又大大咧咧,渾似無心是的樣子,不免有些覺得好笑。
從前倒是沒發現,這兒的縣令父母官,還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人。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是真糊塗,還是假裝傻。
王尚也是差不多的擺爛了。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左不過只是死了個無關緊要的雜碎賤民,確實也不值得費什麼心思。
等紫蘇送了梨水回來,縣令與王尚,已經吃好喝好,抹乾淨嘴巴,各回各家了。
“夫人,他們?”紫蘇目光狀似無意的掃了眼院子裡其他人。
“走了。”
安夫人語氣平淡:“都處理了吧。”
“是。”
主僕二人說的含含糊糊,這些人便也只以爲,是要收拾乾淨了剛剛飯畢留下的狼藉,正欲上前。
紫蘇攔下她們,笑盈盈的說道:“且不用忙活了,都先回府裡去好生歇了吧,今兒的事兒,務必要守口如瓶,可都記下了?”
“奴們記下了。”
衆人戰戰兢兢的應了。
若能夠有得選,他們一點兒也不想知道這般隱秘的事情,哪個還敢出去亂說啊。
“你們都從後門走吧,我安排了馬車,留在後頭巷子裡頭停着呢。”
紫蘇將人送到繡坊後院的門口。
衆人未疑有他,老老實實的上了車。
等馬車晃晃悠悠的出了巷子,衆人只覺得眼皮沉重下來,昏昏欲睡。
紫蘇看着馬車拐出了巷子,這才關上後門,回來跟安夫人稟道:“夫人,都已經安排妥了。”
“馬車裡頭的迷藥,全都下的足足的,等他們去上路時,是不會有什麼痛苦的。”
安夫人淡淡地“嗯”了一聲。
紫蘇瞅了眼還在砰砰作響的廚房,不免悄聲問道:“那廚房裡的男人,可要一併處理了?”
“跟姜安寧說了嗎?”安夫人輕抿了口茶。
“說了的。”
紫蘇聲音微微頓住,面露幾分不悅。
安夫人瞧了一眼人:“怎麼了?”
她道:“有什麼話就說。”
“難道是姜安寧扛不住事兒,不免出面擔起責任,選擇了逃避?”
安夫人猜測說着。
紫蘇略咬了下脣,猶豫片刻:“逃避倒是也沒有,她……”
“到底怎麼了?她說什麼了,值得你這般吞吞吐吐的。”
“她說,知道了。”
過了好一會兒,安夫人放下茶杯,看向人:“就沒了?”
“沒了。”
紫蘇面色微微露出幾分窘迫,實際上,她去回春醫館那邊送梨水時,與姜安寧簡明扼要地說了自家夫人的打算。
原以爲這人就算不感激涕零,也總該謝天謝地一番吧?
哪曾想,這人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再也沒有下文了。
紫蘇如何能想得到,明明是身處在回春醫館的姜安寧,卻把在朝凰繡坊後院裡頭,密謀着如何抹去盛越聞之死的安夫人等人之間的對話,給聽了個七七八八。
縱使回春醫館同朝凰繡坊離得近,不過就是隔了條街的距離,那也是不放聲吆喝起來,就很難聽到各自後院裡頭的說話聲。
便是放聲吆喝,都不見得能夠聽見什麼呢。
“這還倒真是奇了怪了。”
安夫人稀奇了聲:“難不成她竟是一點兒也不曾怕過的?”
紫蘇搖頭:“奴婢不知。”
“隨她吧。”
安夫人只是訝異了會兒,便將事情拋之腦後。
紫蘇有些不大理解的開口:“奴婢蠢笨,實在想不通,夫人您爲何會突然決定幫姜安寧遮掩?”
“恕奴婢直言,那姜安寧實在不是什麼好搭理的……您何苦要攬禍上身?”
安夫人輕撫着指甲,良久沒有說話。
就在紫蘇快要頂不住壓力跪下請罪時,安夫人忽地輕笑了一聲。
“或許是因爲這丫頭太像她了吧。”
安夫人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說來也是奇怪,我倒也不是頭一次見這丫頭,剛開始呢,也不過是覺得小姑娘有幾分傲氣自信,人不大,口氣倒是不小,連照着正在嬉戲的貓來繡屏風這種事兒,都敢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實在是不知天高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