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些什麼人家?”
江安侯夫人面生不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個個惦記着攀高枝兒,哪裡堪爲什麼良配?”
“我要是真把你阿姐嫁過去了,那跟把她往火坑裡推有什麼區別?”
“自古以來,娶了白富美的窮小子,有幾個會善待原配的?”
“還不是等侵佔了人家姑娘的家產嫁妝,飛黃騰達,便休妻另娶?”
江安侯夫人冷笑:“那些個人,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都好聽。”
“跟我保證,說什麼一定會帶你阿姐好。”
“又是賭咒又是發誓的。”
“可你阿孃我是個多精明的人啊,還能看不出他們那些個骯髒心思、齷齪算計?”
她哼了一聲:“我跟你阿爹在世,或者說,江安侯府的權勢地位依舊,那些人自然會哈巴狗似的,搖尾討好。”
“輕易也不敢給你阿姐的臉色瞧。”
“便是的男方家裡,仗着公婆身份的長輩,也不敢給你阿姐立規矩,拿捏她、磋磨她。”
江巍不解:“那這不是挺好嗎?”
做什麼還要讓他阿姐進宮去。
如果他阿姐沒有進宮,或許就不會……與一對兒女雙雙摺損。
“好什麼?”
江安侯夫人瞪了他一眼:“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與你阿爹,尚還在世。”
她哼了一聲:“說的難聽些,是我還尚在世上,這江安侯府與你阿爹,纔會是你阿姐的靠山。”
“若是我出了什麼事兒,早早的就不在世上了。”
“你阿爹再新娶個如花美眷,哪裡還會在意你阿姐的死活?”
“只怕要不了半年,便會醉倒在溫柔鄉里,忘記還有你阿姐這個女兒在外面吃苦受罪。”
“更指不定還要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既然已經是到了婆家,那就是別人家的人了。”
江巍摸了摸鼻子,可不敢接這話。
子不言父過。
“您對我阿爹未免也太缺乏信任了。”
不僅不能說,還得說些好聽的話,幫人找補找補。
“我阿爹不會是那樣的人。”
江安侯夫人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嫌惡,自己竟然生了個棒槌。
她眼中扶起一抹傷痛:“男人還不都是一個樣。”
長女歿了的消息傳來。
這男人可不就沒有一點傷痛?
反而是想着,該如何趁着宮中那位正傷痛,對他們江安侯府,還尚有虧欠的時候,把養在外頭的那個私生女,記在她的名下,充當是嫡女送進宮中,繼續延續江安侯府的榮耀。
江安侯夫人絲毫不懷疑。
如果她先死了,這老登,肯定會再娶。
到時候,她的女兒,便是真的沒了孃家。
想着,她還看了一眼江巍:兄弟也是同樣靠不住的。
“若那些人,真有哪個是真心實意,是因爲心悅你阿姐,所以才上門求娶,我也未見得就非要看重對方的家世不可。”
江安侯夫人恢復了平靜:“畢竟真說起來,能將帖子遞到我跟前兒的,家世就算差了些,那也是正正經經的公侯之家。”
“便是普通的伯爵,都不見得有機會能將拜貼送到我跟前。”
“更遑論是上門求親了。”
江安侯夫人皺着眉,毫不掩飾厭惡:“可他們一個個,哪個是有正經心思的?”
“不是想要搭上江安侯府的關係,得到你阿爹與兄長在朝堂上的支持,趁機青雲直上。”
“就是惦記着你阿姐的豐厚嫁妝。”
“想吞了你阿姐的嫁妝,貼補到自家。”
“這樣心思不正不純的人,我怎麼能把你阿姐放心的嫁過去?”
江巍點了點頭,對此倒是十分認同。
只是……
“那後來,阿姐爲何就會進宮了?”
他十分不解。
若論兇險,宮中的鬥爭,與後宅的那些陰謀算計比起來,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富貴倒是真的富貴。
這世間,又能有哪裡,是能夠比得上皇室尊貴的?
“或許這就是命吧。”
江安侯夫人嘆了一口氣:“我這裡對你阿姐的婚事,愁的整夜整夜睡不着覺。”
“可她倒好!”
“就像個沒事兒人似的,整日的出去跑馬打獵。”
“結果可倒好。”
“獵物是沒有打到,倒是被別人給拐帶走了!”
江巍大爲震驚:“啊?”
“阿姐和……”那位該不會真是因爲感情,才走到一起,又成了怨偶,最後母子三命俱殞的吧?
江安侯夫人說起此事兒,也是忍不住惆悵哀傷:“聖上微服出訪時,偶然遇見了在郊外山莊打獵的你阿姐。”
“一個是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向來是萬花叢中過……”
她嘆了一口氣:“光是甜言蜜語、糖衣炮彈,就不是你阿姐那個單純性子,能夠抵抗的了了。”
“再後來,沒過多久,聖旨就送到了侯府,說要以皇后之禮,迎你阿姐入宮……爲妃!”
江安侯夫人忍不住抹了兩下眼淚:“我當時就是一百個、一萬個不願意的!”
“爲妃,說起來是聽着尊貴,天子的女人,就是我這樣正經八百的侯夫人,見了也是要行大禮的。”
“可再怎麼尊貴,到底上面還有正宮娘娘壓着一頭,日子怎麼可能舒坦得了?”
“更何況,宮規森嚴,最是束縛無比。”
“你阿姐平常自在隨意慣了,哪裡受得了那樣連走路吃飯,都要被規訓成端莊刻板的日子?”
江安侯夫人越說越難過:“更別說,還是以皇后之禮,迎進宮中的妃嬪。”
“看似榮耀,實則……這不就是在打皇后的臉嗎?”
“皇后娘娘奈何不得君上,那有什麼氣,還不都得撒到你阿姐頭上?”
“是,那時候,帝王尚且年輕壯實。”
“後宮中,妃嬪不多,後位也一直空懸着。”
“可到底不是皇后之位!”
“等來日,帝王立了新後,回想起這事兒,知曉有妃嬪在自己母儀天下之前,就已經享受過了皇后之禮,心中怎能不膈應?”
“只怕到時候,會時時刻刻,找你阿姐的麻煩,給你阿姐難受。”
江安侯夫人紅了眼睛:“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只要用輕飄飄的恩寵二字,就可能華麗麗的隱身。”
“我哪裡能讓自己的女兒,去過這樣水深火熱的生活?”
“那些個窮小子不安好心,貪圖你阿姐的嫁妝,這皇帝也不見得有多好!”
“若是真心愛護你阿姐,豈會以愛之名,給她製造這樣大的麻煩,讓她在宮裡的生活不得安生?”
“分明是別有居心!”
江安侯夫人狠狠地吸了兩下鼻子:“可偏偏就是這樣淺顯易見的事兒,你阿爹就像是個糊塗蛋、睜眼瞎,對此完全視而不見。”
“還說什麼?”
“反正如今,後位空懸,你阿姐若是能入宮去,未見得走不上那個位置。”
“說是咱們江安侯府,也能出一位金鳳凰,成爲後族。”
“地位勢必會更加的水漲船高。”
江巍微怔,完全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還有如此曲折。
“所以,阿姐就是因爲這樣,進了宮中,成了皇帝的江妃。”
江安侯夫人輕點了點頭。
“那阿姐她……”江巍猶豫了片刻,想問阿姐對宮裡那位究竟有沒有感情?
話到了嘴邊,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
江安侯夫人搖了搖頭:“小姑娘家家的,未知飢飽,能知道什麼情啊、愛呀的?”
“不過是被幾句甜言蜜語,糖衣炮彈給哄騙了,就以爲自己已經愛上了人,愛的死去活來罷了。”
江安侯夫人碎碎唸叨了許多,很是傷懷。
在江巍的安慰,才勉強好了些。
“瞧我,說這些做什麼!”
“都是過去好些年的事兒了。”
江安侯夫人慈愛的看着小兒子:“你剛剛問我什麼來着?”
“問您阿姐……”
江巍沒來得及說完,江安侯夫人就回想了起來:“你阿姐啊,在閨閣中時,沒什麼交好的朋友。”
“不過進宮之後,倒是交了個不錯的姑娘,兩個人時常會在一起,說話逗趣兒!”
她嘆了一口氣:“原本,我還擔心着,你阿姐性子單純,沒有什麼心機,會被那些個慣會裝相的,給欺騙了,算計坑害了!”
“尤其那姑娘,還未出閣,就藉着與你阿姐來往的由頭,住在了宮裡。”
江安侯夫人回想起從前的小心提防,還有些覺得好笑。
“我那時候,還當那姑娘,是要藉着你阿姐攀高枝往上爬的。”
“到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姑娘的身份,竟然是十分不簡單的。”
“莫說是妃子的位份了,便是拿出皇后之位給人家,人家那也是瞧不上眼的!”
江安侯夫人有些唏噓,壓低了幾分聲音:“就是咱們宮裡頭那位,見了人,都得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安。”
“你阿姐在宮裡這麼多年,也多虧了與她交好,這才平安順遂,保持單純的過了那麼好些年。”
江巍心裡卻不以爲然。
若是這人真的這般厲害,爲何後來,他阿姐還是不明緣由、不知真相的,死在了那寂靜深冷的宮牆裡?
“要是那時候,她還在宮中陪着你阿姐,你阿姐和兩個小外甥,興許也……”
江安侯夫人回想起那時候的事兒,仍舊忍不住落淚。
“阿姐出事兒時,她不在?”
江巍目光敏銳的眯起了眼睛:“她去了哪裡?”
江安侯夫人搖了搖頭。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們那一大家子人,都神秘的很,尋常人根本無法窺見。”
江巍神情嚴肅的問:“她是……”
他心裡仍舊覺得,盛績之前跟他說的那種可能,實在是微乎其微。
江安侯夫人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她的具體身份。”
“我只知道,她姓謝。”
她目光深深,看着江巍,似是提醒,也似是警告:“咱們誰都得罪不起的那個謝!”
江巍抿了抿嘴,糾結着,在心裡斟酌語言。
“我知道你今天過來,是想問什麼。”
江安侯夫人嘆了一口氣:“先前,咱們倒也確實是,誰都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
“你阿姐當年,與人交好。”
“便想着,若是能夠親上加親,就更好了。”
“只是家中也沒個適齡的人,能夠與人聯姻。”
“思來想去,你阿姐也就只想到了你。”
“可她比你阿姐,還要大上十好幾歲,與當時還是個稚童的你,實在難以匹配。”
江安侯夫人看了人一眼:“你受些委屈倒是沒什麼。”
“可要是委屈了人家,那就是大罪過了!”
江巍:……
他嘴角微抽,一時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不過,她倒是有個妹妹。”
“年齡與你倒是很相宜。”
“你阿姐便做主,想跟人做個姻緣。”
“當時你阿姐的確與我說,想爲那孩子討個郡主的爵位來着。”
江巍擰起眉:“這麼說來,韶安郡主還真可能是……”
國師府的人?
少君?
可既然,當初阿姐,給他說定的未婚妻,是那位謝家女的的妹妹,盛績爲何會說,韶安郡主是國師府的少君呢?
在有嫡長女的情況下,如何會讓次女來繼承少君之位?
江安侯夫人點了點頭:“十有八九。”
順便爲他解惑:“且現如今,當初與你說定親事兒,謝家姑娘的妹妹,約摸已經頂替了她姐姐從前的位置。”
江巍震驚的瞪起了眼睛。
“這麼說……”盛績打聽來的消息沒錯,韶安郡主,真的是國師府的少君大人?
他滿目不解:“可,她取代了她姐姐的位置…這又是爲什麼?”
“因爲她阿姐,失蹤了。”
江安侯夫人嘆了一口氣,面有悲傷。
“失蹤?”
江巍詫異。
“是啊,若不是謝姑娘突然不知所蹤,你阿姐許是就不會遭了那樣的事情。”
江安侯夫人止不住哽咽了起來。
“您的意思是說,這位謝姑娘,在阿姐出事兒之前,就不知所蹤,至今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江巍敏銳的感覺到,這位謝姑娘,國師府原本的少君大人,突然間的失蹤,興許與她阿姐被害,有直接或者間接的關係。
甚至更有可能……
找到這位謝姑娘失蹤的原因,她阿姐被害的真相,也會跟着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