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小姐等姜安寧走遠之後,扭過身來,朝着人的背影,狠狠剜了過去。
“這賤人怎麼會來府上?什麼時候來的?”
安大小姐凌厲的目光,掃過身邊的衆人。
衆人不敢吭聲,低下頭,腦袋左晃晃、右晃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都不敢應聲。
“問你們話呢!一個個都啞巴了!”
安大小姐朝着衆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罵了一通之後猶覺不解氣,又上腳,將衆人挨個踢了一遍。
隨後瞧着衆人仍舊是低着腦袋,似是在以無聲的沉默,反抗她的命令,頓時更加怒火中燒。
她厲聲大喝:“拿我的馬鞭來!”
“今兒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賤蹄子,究竟是有多麼的嘴硬。”
“我也好好的教教你們規矩,省得你們一個個肉皮子發緊,連誰是主子都分不清了!”
安大小姐從隨從手裡奪過馬鞭,毫無章法的甩在衆人身上。
衆人吃痛,下意識的偏了偏身子。
“竟然還敢躲?”
“看來你們真的是很沒有規矩!”
她薅着其中一個人的頭髮,力氣大的,彷彿要將人的頭皮給扯下來。
接着,便將人甩開,在人快要跌倒時,怒甩馬鞭,直接抽在了人的臉上、脖頸上。
“躲?”
“我讓你躲!”
“我打死你個背主的東西!”
院子裡,很快就哀嚎聲一片,衆人眼瞧着那個被揪了頭髮出去的人,快要被打的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紛紛跪下來哀求:“大小姐息怒,大小姐息怒啊!”
可他們的哀求,不僅沒有得到安大小姐的憐憫,反而刺激的人,下手更重了起來。
“這是鬧什麼呢?”
安夫人身邊的桂嬤嬤,皺着眉朝這邊走來。
她略帶不喜的掃過了包括安大小姐在內的衆人。
沉着臉,十分嚴肅的走上前,規規矩矩、看似恭敬的行了個禮:“大小姐。”
她目光再次掃向衆人,刻板着臉:“夫人在內院兒,聽見這邊聲音吵鬧,遣老奴過來瞧一瞧,問問是怎麼回事。”
“這些人,可是有哪裡做的不好,又惹到大小姐不高興了嗎?”
她的一個“又”字,很像是在陰陽怪氣。
安大小姐心生不悅:“不過是一些下人,我想打也就打了。”
“難道就一定非要是做錯了什麼,惹我不高興,我才能夠教訓他們嗎?”
桂嬤嬤呵呵笑了兩聲:“那是自然的。”
“奴僕也是人,若是沒犯錯,便無緣無故的捱了責打,定然會心中生怨。”
她看似態度恭敬:“若是沒有合適的理由,只怕不能夠服衆。”
安大小姐怒目瞪着人,揮舞了幾下馬鞭,正欲說什麼。
“夫人若是知道了,也會生大小姐您的氣。”
桂嬤嬤一句不鹹不淡的話,立馬就讓安大小姐歇了許多火氣。
她呵呵冷笑了幾聲:“我不過是問他們,今天府上來了什麼客人?他們便個個裝聾作啞,彷彿沒有聽見我說話似的。”
“這般藐視主上。”
安大小姐略顯得意的挑眉:“失了奴僕的本分,難道不應該打嗎?”
“底下的人不知分寸,沒了規矩,大小姐儘管將他們發落出去就是。”
桂嬤嬤神色恭敬:“何必還要費神,親自上手教訓呢?傳出去未免也失了風度與體面。”
“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我打他們打錯了唄。”
安大小姐呵呵了幾聲,目光冰冷的盯着桂嬤嬤。
彷彿下一刻,就要將手中的馬鞭甩到人的臉上。
桂嬤嬤不動如山。
絲毫不懼。
“我去見阿孃。”安大小姐敗下陣來,猶如驕傲的公雞一般,高昂着頭顱,努力擺出居高臨下的架勢,橫掃了桂嬤嬤一眼,冷聲吩咐:“這些不知規矩的下人,就交給桂嬤嬤來處置了。”
“我相信嬤嬤一定會給我跟阿孃一個滿意的交代,對吧?”
桂嬤嬤輕揚起脣角,微微屈膝:“知道了,大小姐。”
明明是十分恭敬的話,大小姐卻總覺得人在冷嘲熱諷她。
她呵呵笑了幾聲,冷哼着跺腳離開。
內院。
安夫人正氣定神閒的烹茶。
“阿孃!”
安大小姐儀態全無,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人還沒完全進門呢,就嚶嚶啜泣,哭訴自己的委屈。
“府上的這些下人,都快要欺負死我了!”
“阿孃,你要爲我做主啊!”
安夫人連眼皮子都沒掀一下,依舊動作行雲流水的煮着茶。
“又怎麼了?”
安夫人慢悠悠的清洗着茶杯:“又誰惹你不高興了?”
“還能有誰?”
安大小姐嘟着嘴:“不就是府上那些沒有眼色的下人!”
她湊到人跟前,賴賴唧唧的搖晃着安夫人的袖子:“阿孃!你爲什麼非要把從前的那些人給換走啊?”
“現在混上來的這些人,沒有一個伶俐懂事兒的。”
“連回話都回不明白。”
“我不過是問他們一句話,倒好像是要了他們性命似的,一個個都好像那鋸嘴葫蘆,死活不說話。”
安夫人淡淡道:“你又問他們什麼了?”
安大小姐忽然就沉默了下來,有些不知爲何心虛。
“他們當然不敢隨隨便便的回你話。”
安夫人好像也不太介意:“畢竟那麼多前車之鑑擺在那兒。”
“萬一要是有哪個不當心,說錯了什麼話,舌頭可就要沒了。”
“哪個會想不開,冒着風險,胡亂說話呢。”
安夫人輕笑了聲:“怕是都恨不得成了真的啞巴纔好。”
“我就是問問今天誰來府上了。”
安大小姐不大高興道:“這難道也是什麼不能說的話嗎?”
“我看分明就是他們沒把我放在眼裡!”
安夫人漫不經心的開口:“你竟然不喜歡他們,那就讓桂嬤嬤把人撤換下去,重新再換一批新的好了。”
“阿孃!”
安大小姐不滿意的用力晃着人手臂:“難道就不能用之前的那些人嗎?”
“那些都是忠心耿耿,聽話於我的,絕對不會做出這樣惹我不高興的事情。”
“爲什麼就非要換掉他們?”
“旁的人也就算了,田嬤嬤可是我的乳母,她……”
安夫人突然毫無徵兆的用力將茶杯放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嚇得安大小姐頓時噤聲。
“換掉他們,自然是因爲他們的舌頭不夠老實。”
“亂了規矩,失了分寸。”
“未免以後惹出禍事,我不得不早早預防,提前將他們遣散。”
安大小姐有心想要再辯駁兩句:“可……”
安夫人斜了她一眼,聲音淡淡。
“你這半年來,越發的亂了分寸規矩。”
“也該留在府中好好養養性子了。”
“等過完了中秋,就別再出去亂跑了。”
“我到時候會給你請個宮裡的嬤嬤上門來,教你規矩。”
“琴棋書畫這些,你學不會就學不會吧。”
安夫人重新倒了一杯茶:“我知道你的天分不足,強求也是無用。”
“可是這禮儀規矩,你必須給我學好。”
“別回頭進了宮,莽莽撞撞,平白無故的惹出事情來,給我招惹禍端。”
安大小姐嗚呼哀哉的拒絕:“怎麼還要學規矩?”
“我之前已經學的很好了。”
“您出去打聽打聽,如今誰提起我來,不誇一句這姑娘的規矩禮儀真好。”
“怎麼到了您的嘴裡,我又成了那沒規沒矩的野人。”
她忽然想到什麼,臉色驟變,眉眼凌厲:“是不是姜安寧那個狐媚子,又在您面前嚼什麼舌根子了?”
砰!
安夫人再次重重的擱下茶杯:“我看你就是被那個田婆子給教壞的。”
“你看看你現如今像個什麼樣子?”
“張口閉口的狐媚子、賤蹄子,哪裡還有一些世家小姐的穩重?”
她怒目瞪着安大小姐:“從前教你規矩的嬤嬤們,難道就是這樣教你的?”
安大小姐退後幾步低下頭,抿嘴不敢再言語。
“我爲什麼要趕走田婆子,又爲什麼要撤換掉府中的那些下人,你心裡難道沒數嗎?”
安夫人怒瞪着人:“安嫣然,你現如今真的是讓我感到十分陌生。”
“我甚至真的有些要懷疑,你究竟是否如他們所說的那樣,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女兒。”
“而是田婆子偷偷換來的!”
安大小姐滿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夫人:“阿孃,你在說什麼?”
“我怎麼可能不是你的女兒?”
她驚聲之後,忽地想到了什麼:“難道就因爲府上那些人亂嚼舌根的話,您就開始懷疑我不是您親生的?”
“可仙師明明就已經說了,我之所以會跟田婆子長得很像,那隻不過是因爲我從小和她的奶水長大,所以纔會與她有了幾分相似?”
安大小姐語氣埋怨:“說來說去,這不也應該是怪您嗎?”
“如果不是您不願意親自餵養,又自小就將我扔給乳母,連見都不願意見我一面,又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情?”
“現在您倒是因爲這件事兒,懷疑起我的身份來了!”
她越說,越覺得委屈。
看向安夫人的目光,也充滿了隱忍剋制的恨意。
“是啊。”
安夫人似乎冷靜了下來:“不過是一些無稽之談罷了。”
“偏偏讓府上的那些人,傳的有鼻子有眼兒的。”
“就連田婆子,也爲此沾沾自喜。”
“就好像她真的是你生母一樣。”
安夫人重新爲自己添了一盞茶,小口小口的輕抿着:“爲了遏制府上的這股不正之風,我自然是要嚴厲處理那些亂嚼舌根的人,才能止住謠言,以免生出禍事兒。”
“所以,從前那些伺候你的人不能留。”
“在府中聽過這些風言風語的人,也不能留。”
“引起這件事兒,惹來無數人懷疑的田婆子,自然也就不能留。”
安夫人眉眼間泛着冷意:“我能留田婆子一命,已經是看在她是你乳母的份上了。”
她看着安大小姐,彷彿就是在看陌生人:“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有什麼不知足的?”
安大小姐討好的笑笑,湊上去,表現的十分親暱,連稱呼都換了。
“誒呀,女兒也不是爲田婆子那些人叫屈,女兒只不過是剛剛被府上那些不懂事兒的下人給氣到了,所以纔會懷念從前那些伶俐的。”
她輕輕搖晃着安夫人手臂:“阿孃,你不要生氣了嘛。”
語氣嬌嬌軟軟:“你剛剛那樣冷冰冰的樣子,真的是嚇到女兒了。”
“你能知道就好。”
安夫人神色淡淡的,拂開了人的手。
安大小姐表情尷尬了一瞬,眼底的恨意,更加濃烈了幾分,只是很快,又被討好的笑意,給遮擋了回去。
“姜安寧是過來送中秋節禮的。”
安夫人冷淡了看了眼安大小姐:“她和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往後收斂些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恨意。”
“要是真的惹得人懷疑,生出什麼事情來,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安大小姐悶悶地“嗯”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說道:“女兒知道了。”
她似是賭氣:“以後不管是在哪裡遇見她,一定恭恭敬敬,客客氣氣,拿她當長輩似的敬着,絕對不會背後說她壞話,嫌惡她是狐媚子了!”
安夫人瞪了人一眼,語帶警告:“你最好是能說到做到。”
安大小姐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胸腔裡窩悶着一口氣,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越發憋悶的難受。
偏偏在安夫人的注視下,也不敢再繼續鬧脾氣,使性子。
“知道了!”
安夫人懶得理會她語氣裡的不甘不願,險些剋制不住嫌惡的打發人:“下去吧。”
安大小姐感覺受到了冷淡,心中不快,卻也不敢表現出來。
“是。”
她難得規矩的行了個禮退下。
等離了安夫人的院子,方纔剋制不住滿心滿眼的怨毒,惡狠狠的掐了一朵開的正燦爛的菊花,用力捏碎。
“死老太婆……”
她低聲咒罵了句,又驚懼的看了看四周,像是心虛的賊偷兒,捂住了嘴巴,小跑着離開了。
桂嬤嬤站在角落裡,看着人遠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等見了安夫人,便把剛剛看到、聽到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轉告給了安夫人。
“隨她吧。”
安夫人似是很不耐煩的聽到有關於安大小姐的事兒。
桂嬤嬤輕抿了一下嘴,試探着問:“夫人,既然大小姐她不是……”
話剛說了一半,就被安夫人冷冷殺過來的眼神,給嚇得咽回了後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