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一說到這燕雲有三多,就表現的非常的興奮,他做官這麼久,還是頭一次治理這麼一片黃金地帶,商農都是相當發達,比起他當初在那南陲邊境,簡直就是天堂地獄之分。
趙菁燕聽得卻是好奇,疑惑道:“宗伯伯,這人少地多,豈不是會出現有地無人耕種的情況,這糧食又怎麼多的起來。”
宗澤還未開口,李奇就指着前方,道:“原因就在她們身上。”
趙菁燕仔細一瞧,發現田裡面有很多婦女,甚至有不少少女在,這些女人擼起衣袖,看上去跟男人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宗澤點頭道:“最近十年,燕雲這地方的人都被打仗給打怕了,也都窮怕了,如今朝廷給了他們充足的地,他們還不往死裡幹活,如今在燕雲是全民皆農,全民皆兵,全民皆商,所以在燕雲,不但有三多,還有三皆。”
“全民皆兵?”
李奇錯愕的望向宗澤。
宗澤解釋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百姓太少,地太多了,而且燕山府乃戰略要地,隨時都可能發生戰爭,所以我下令讓士兵下田耕種,讓農夫習武,春秋兩季耕種、收割,閒下來的時候就跟着士兵習武,當然,百姓的訓練還是跟士兵有些不同的,只是一些非常基本的,不至於萬一戰火重燃,他們會不知所措,也不會讓他們過度操勞,該幹農活的時候,還是以農爲主,好在這裡的百姓曾今受到契丹族的影響,上馬就是兵,而且男女皆可爲兵,士兵也只是將下田種地當做日常訓練,況且燕雲地區的士兵人人本就有地。”
其餘人聽得頻頻點頭,心裡對宗澤敬佩不已。他們都是武將,但是宗澤當年奇襲燕山府。又在燕山府以北擊退完顏宗望,足見其軍事才能,然而如今又將一座可以算是死城的燕山府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豐衣足食,生活水平可能也就比四京和杭州低一點,但是燕山府比較均衡,貧富差距不大。而四京、杭州都是那些大地主撐起來的,在東京很多的百姓還不如燕山府的百姓了。
這其實都是當初李奇設想的。他在收復燕山府後,就趕緊恢復民生,不斷的給予優厚的政策,若非那一系列的政策,燕山府不可能這麼快復甦。
李奇笑着直點頭,道:“這就是爲什麼朝廷會提高女人的地位,鼓舞女人走出那一扇門的主要原因,這女人在家不幹活,無所事事。而男人卻有幹不完的活,又得保家衛國,又得養家餬口,這聽上去都覺得是一種浪費,他日我大宋開疆擴土,急需人力物力,而且戰爭肯定會造成人員傷亡。那麼唯有解放女人。
那些聖人也是人,或許只有當他們沒有飯吃的時候,纔會考慮到這些問題,不管怎麼樣,先達到人人都有一口飯吃的要求,再去想其它的。你不能一味的追求思想的境界,而忽略了現實。”
趙菁燕嘆道:“可是這談何容易呀。”
“我始終覺得利益是推動一切的根源,當你明明可以擁有更多的財富,但只因人手不夠,沒有獲得應有的財富,這你總不能怪朝廷吧,自然而然。這女人就慢慢走出那扇門,去創造更多的財富。”
李奇笑了笑,又一本正經道:“宗知府,你馬上就要迎來第二個難關了,接下來了可能會更加忙。”
宗澤呵呵道:“樞密使指的莫不是稅收?”
李奇點頭道:“正是如此,朝廷很多方面都需要錢,這永不加賦,可能都是屬於理想範圍了,更別提永不收賦,如今燕雲的免收賦稅的期限也差不多快到了,而這裡的百姓也已經都衣食無憂,如果沒有意外,稅賦會如約而至,你可得做好準備。”
宗澤道:“我相信只要稅收不會太苛刻,燕雲地區的百姓還是會奉公守法的。”
“這我相信。”
李奇說到這裡頓了頓,道:“宗知府,有些話說出來,若是得罪了你,還請你見諒,但我絕非針對你的。”
宗澤忙道:“樞密使有話但說無妨。”
李奇道:“這凡事都有兩面,利益可以推動人類的進步,同時在利益下也隱藏着很多骯髒的東西,有肉必引蒼蠅。”
宗澤皺眉道:“樞密使指的莫不是貪贓受賄?”
“正是。”
李奇道:“因爲燕山府目前還是免稅的,所以百姓雖然富裕,但是當地府衙可能還不是很富裕,一旦開始收稅,當地財政肯定會猛增,這錢多了,就會引來很多蒼蠅,雖然當今皇上一直在嚴懲這一現象,但是燕山府山高皇帝遠,皇權恐怕也很難威懾的到。我當然相信宗知府,但是一旦那些朝廷大臣的手伸過來了,可能宗知府也無法阻止。”
趙楷即位之後,針對這一現象下達了很多政策,那麼在東京的大臣就不敢亂動,那麼這些大臣極有可能將手伸向遠離東京的地方政府,所以李奇不得不防着這一手。
說着他掃視衆人一眼,道:“另外,就是軍隊方面,你們雖然都是武將,但是我也直話直說了,燕山府地理位置非常關鍵,與金國臨界,不管商農如何發達,軍隊一定是整個燕雲地區象徵,這些軍隊駐紮於此,一旦日子久了,那些將領們很有可能會靜極思動,撈點油水什麼的,這是肯定會發生的事,而且武將不同文官,他們手中掌握的兵馬,朝廷到時處理起來也會相當麻煩,所以必須要防範於未來。”
這些武將聽得冷汗滲滲,李奇這很明顯就是在警告他們,有些時候靜極思動可不是一件好事。
宗澤沉吟許久,面露慚愧道:“樞密使言之有理,關於這一點,老夫還真沒有去想。”他如今只想治理好燕山府,防止金軍突襲,哪裡還想得到那麼長遠。
李奇搖頭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也怪不得宗知府。”
宗澤嘆了口氣,道:“可是這種現象自古有之,就與那三綱五常一樣。都已經快成爲了一種傳統,很難完全杜絕。”
李奇嗯了一聲,道:“這我也明白,但是我們至少要去努力,貪官不禁害民,還直接威脅國家社稷,這也是爲什麼皇上對於貪官深惡痛絕。”
宗澤問道:“那不知樞密使有什麼妙法可以杜絕這一現象。”
“妙法倒是談不上。只是有些想法而已。首先,在燕雲地區軍政和政務一定得分開。軍隊不能干預當地管理,在這方面,還是知府最大,但是---。”
李奇說到這裡,稍微頓了頓,道:“雖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是拋開一些主觀感情來說,我是不相信任何一個政治家。因爲人是有私慾的,面對足夠的誘惑,沒有人可以保證他們不鋌而走險,想要杜絕貪官,就得看誰是貪污下的受害者,有道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貪官誤國誤民。傷害國民的利益,但同時官本就代表國家,如果他們官官相護,皇上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很難從國治的角度去懲處他們,那麼剩下的就是百姓了。”
“百姓?”
宗澤微微皺眉。顯得有些不解。
牛皋這廝大咧咧道:“樞密使,一般都是官欺民,這民治官俺倒是聞所未聞。”
李奇沒好氣道:“叫你多讀點書,你就是不聽,你難道就沒有聽過這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嗎?如果要想懲處貪官,憑官是很難做到的,只要靠百姓。因爲百姓是直接受害者,他們也是與貪官有着最直接的利害關係,朝廷不知道,但是百姓沒道理不知道自己的利益損失了多少,不說杜絕,若是想要減少貪污受賄的現象,必須要依靠百姓。”
韓世忠有些納悶道:“可是百姓怎能治官?”
趙菁燕道:“以前沒有,但是現在有了,那就是立法院。”
“不錯。”李奇道:“燕雲地區收稅當日,就是立法院駕臨之時,因爲如今所有的稅法都是通過立法院頒發的,立法院有三大特性,其一,立法院不歸任何人統管,即便是皇上,也只可以插手一些特別事情,故此,立法院不需要懼怕任何大臣,只有大臣懼怕立法院,其二,立法院掌管所有律法,而律法是唯一將官民放在同一層面上的,法能治民,亦能治官,其三,就是立法院真正掌權的不是立法院長,而是百姓,因爲立法院就是由百姓組成的,每個地方的立法院成員又都是由當地百姓組成的。
雖然立法院不能干預司法部門,但是任何一個人都擁有起訴權,而立法院的成員同樣也是百姓,那麼他們就可以憑藉自己的這一特性,直接通過立法院起訴任何人,可以向當地的法理寺,也可以直接向大理寺起訴,從而達到以民治官的目的。”
趙菁燕道:“可是即便如此,那也講究證據的,大理寺是一味的講究證據的。”
李奇道:“這就需要商務局了,商務局雖然沒有掌管財政,但是卻掌管着經濟大權,每個地方有多少土地,每年生產多少糧食,地價的增長和買賣等等一切都是商務局必做的功課,商務局必須將這一切統計出來,這白字黑字可是欺騙不了任何人的,除此之外,三司也會有三司的統計,區別在於三司是根據實實在在的錢財去統計,而商務局是根據經濟增長去統計,很多都是虛擬的,但是極具參考價值,而貪污受賄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將一筆原本屬於統計裡面的財富隱藏了,而那兩份數據就是好比一塊完整的盤子,突然缺了一塊,豈會發現不了。”
韓世忠呵呵道:“其實就光憑商務局、立法院、司法院、法理寺、三司、軍區、府衙這些衙門,若是一官想要貪污,那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要麼就做到天衣無縫,要麼就得買通這些人,但是這些衙門在朝廷又是相互對立的,我韓五想想都頭疼,就算想貪,也沒這腦筋啊!”
宗澤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趙菁燕好奇道:“宗伯伯,爲何發笑。”
其餘人也紛紛好奇望向宗澤,唯獨李奇一人顯得有些尷尬。
“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
宗澤笑眼望着李奇道:“樞密使這是要收老夫的權力,還得讓老夫拍手稱讚啊!”
趙菁燕恍然大悟,心裡明白過來,以前的制度,這知府就是地方的一把手,手握大權,而燕山府又是一個特別的地方,宗澤手中的權力可是非常大,要知道軍權可也在他手裡,他若是郭藥師那種人,完全可以當一個土皇帝。
但是,一旦立法院這些衙門到來之後,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知府的權力,而且不是一點半點,可以說是一半有餘啊!
李奇倒也沒有否認,直言道:“其實二院出現後,很多地方的知府都很不爽,這要是換成太上皇在位期間,根本是不可能的,得虧當今皇上將權力全部握在手裡,那些知府才只有屈服,但我想他們心裡肯定也不好受,安撫他們,就是我們這些人本該做的事情。
我只是想解釋清楚新法的到來不是針對某一個人,而是我們大宋需要這一種全新的制度。當然,我完全相信宗知府,眼前的一切已經很好的說明了,所以我想趁着宗知府在的時候,將這一套制度在燕雲普及開來,這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嗎。”
趙菁燕咯咯笑道:“這可不能說是栽樹,而是打造一口大鍘刀,就看哪個後人敢將這頭伸過去了。”
宗澤哈哈一笑,道:“樞密使請放心,我還沒有老糊塗,哪能不明白,我反而非常贊成你的建議,老夫反正早已經年過半百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要怕也是別人怕我,這事由我來做,是再適合不過了,今後就算那些官員想要找老夫算賬,說不定老夫已經入土了,他們也只能嘴上嚷嚷幾句。”
李奇笑道:“宗知府若能這般想,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朝廷和地方的合作是一個非常難的問題,如何讓地方上嚴格執行朝廷的政策,這是相當困難的,李奇也怕宗澤會以爲朝廷弄這麼多框框條條來牽制他,是對他的不信任,故此,他在剛開始沒有明言,而是先說明這種制度的好處,他也知道宗澤會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