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始終不認爲大宋的國力有任何問題,時至今日,大宋的國帑的收入增速已經超過了趙桓的預期,年歲萬萬緡。
這可不是四捨五入等於一個億,而是真的一年收入一億緡,在大宋銀兩不足的情況下,一兩銀子大約相當於一緡。
作爲商貿最爲繁盛的封建時代,這樣的稅收,絕對不會發生先帝創業未半,而花光預算的窘境。
他始終認爲北宋的滅亡,是偶然之中的必然。
而這份必然,絕大多數都要落在黨爭之上。
沒有任何朝代、任何制度可以千秋萬代,一成不變,秦萬世的宏圖偉業,二世而亡。
而大宋朝政之中最大的問題,壓根就不是什麼三冗兩積,就是出在了革故鼎新和祖宗之法的黨爭之上。
元祐、元豐黨人之爭端,就是趙匡胤和趙光義執政理念之爭。
而鄭望之提出的收養趙伯琮的根由,若是趙桓理會,就會再次在朝堂上掀起黨爭之禍。
這個口子不能開,趙桓選擇冷處理,比李綱說的【指斥乘輿】爲罪名罷黜鄭望之,要高明一些。
高明就高明在,趙桓的目光並沒有停留在大宋以及之前,他的目光看在了整個歷史長河之上,他知道南宋有一個人,就是因爲【指斥乘輿】而死。
死於指斥乘輿之名的恰好就是現在趙桓手中的第一大將,岳飛。
而岳飛死後,給南宋朝廷帶來了最爲恐怖的影響,並非軍事上的疲軟。
岳飛死後,大宋並非後繼無人,億兆人口之中,出幾個英武之人,那再簡單不過,虞允文的力挽狂瀾、辛棄疾萬夫難擋、王堅堅如磐石等等不可勝數。
泱泱中華,代代有人傑,歲歲有猛士。
並不會因爲岳飛一人之死,整個國朝無以爲繼的局面。
岳飛的死,對南宋朝堂的最大的影響,就是岳飛死於【詔獄】。
何爲詔獄?就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監獄,意爲此監獄的罪犯都是由皇帝親自下詔書定罪。
岳飛死後,整個南宋一百八十餘年,黨爭之禍愈演愈盛,詔獄迫害成爲常態,朝堂暗無天日,何來天下之興?
趙構爲了議和,開啓詔獄這個口子,是北宋黨爭之禍的延續和升級。北宋無將,南宋無相的說法,真正的原因,恰好也是這詔獄之禍。
綿延了一百八十年的黨爭,愈演愈烈,手段也越來越殘忍。
趙桓很不喜歡開黨爭的口子,所以哪怕是鄭望之那道讓自己收養趙伯琮的札子,等同於騎在趙桓脖子上耀武揚威,但是趙桓依舊將此事留中不發。
不管是申斥、革職、帶枷流放,還是同意鄭望之的說辭,都代表着黨爭的開啓。
李綱選擇了接招,並且態度極爲強硬,趙桓選擇了閉門生娃,生更多的娃。
有了娃,就有了底氣,再有人以當年金匱之盟說事,那就是謀逆大罪了。
“老虎,眯着眼的時候才最嚇人。”趙桓笑着坐直了身子,表示局勢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王稟已經歸京,軍權在握的趙桓,自然對汴京局勢的掌控,真的是智珠在握。
“聖上英明,就是委屈官家了。”李綱誠服的說道。
當官家說出黨爭這兩個字的時候,李綱已然完全幡然醒悟。
黨爭這兩個字對李綱來說,對於大宋朝臣來說,已然有些陌生,雖然這兩個字,在他們的世界裡消失才四年有餘。
官家登基這四年來,竭盡全力的避免着黨爭之事,差點就被自己這個太宰,親手再次開啓,這讓李綱的內襟都溼透了。
舵手和船長終究職能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也不同,思考方式自然不同,趙桓自然沒有責怪李綱的意思。
李綱走後,趙桓才長長了的鬆了一口氣,笑着打開了札子,說道:“今天這個事,不要記。”
“是。”趙英樂呵呵的來到御史旁側,將兩頁寫好的起居注撕了下來,揣在了袖子裡,待會兒他要去燒飯,這兩頁,自然要塞到火塘裡燒火。
“你們先下去吧。趙英你等會兒去御膳房。”趙桓讓兩個御史離開,招着手,讓趙英湊到跟前,問道:“趙都知,朕問你,你爲什麼要力保曹嫺?”
趙英的臉色變了數次,最後纔有點頹然的說道:“就知道瞞不住官家。”
趙桓滿臉笑意的讓趙英去生火做飯去了,自己敲打趙英的目的就達到了。
岳飛軍報和呼延通的軍報一起到汴京的時候,作爲皇城司的大頭目趙英,能沒有收到黃彥節的書信?
大宋那麼多察子,怎麼可能放過李乾順被任妃毒殺,樑炳煥增兵興慶府之事?
那當時趙英那個驚訝的表情和語氣,就純屬僞裝。
而趙英之後訊問趙桓曹嫺和曹家三口是死是活,其實就是在救曹嫺、趙清露和趙仁孝罷了。
趙桓想明白這個之後,只能感慨,連趙英的演技都這麼遊刃有餘,把自己都給誆了。
作爲大宋皇宮裡宮人的老祖宗,皇帝從小的大伴,現在的內侍省都知,趙英這個老祖宗,其實也揹負着儘自己的微薄之力,從皇帝這個主宰類的生物口中搶人的職能。
他貪點宮人的錢,不過分。
當然趙英從來沒想到官家壓根就不願意再折騰那可憐的一家三口,來懲戒樑家在西夏所作所爲。
趙桓繼續翻閱着札子,自言自語的說道:“都說當皇帝好,有什麼好的,事事都委屈自己。”
趙桓翻閱着宗澤的札子,宗澤今年已經七十歲了,和种師中一樣,都來到了古稀之年。
此時的宗澤,完全可以選擇告老,而不是前往鄂州和潭州接手鄂州知府趙承佑一手作孽弄下的爛攤子。
趙桓非常擔心宗澤的健康問題,按照以前的歷史線,宗澤現在其實已經憂憤成疾,背上長毒瘡,處於彌留之際了。
趙桓很擔心宗澤的身體狀況,是否能夠捱過這次的鄂州之事,畢竟涉及到了億兆黎民的安危,但是宗澤親自上書請戰,趙桓也只能給了便宜行事的權力,派出了宗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