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個人降職,調到靜邊城那邊,這人是活在夢裡嗎?”趙桓拿着一本札子,遞給了趙英。
他說的,並不是趙承佑。而是一個活在夢裡的人。
這個人上書言事,說鄂州水患要請求金國幫扶。
理由是金國之地有很多的藥材,但是兩國交戰,不利於商貿,此時海面還沒結冰,若是金國從津口乘船運送藥材到塘口,再由塘口轉至鄂州,還來得及。
趙桓實在是想不明白諫臺的右正言秘書郎、太常博士、給事郎到底在想什麼。
津口是他金國的?
燕京路以及平州等地,早就歸了大宋,這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這名給事郎居然上書言事,讓金國從津口南下,這什麼迷幻的認知?
這樣的人,居然能夠成爲京官,而且是正六品大員!
這種人放在後世大概就是初中都沒畢業那種,連最簡單的堪輿圖都沒看過。
趙桓算是對大宋這幫朝臣,徹底服氣了,得給他們好好上上課,那是大宋的領地!
而且金國有藥材?
大宋打下遼東郡一路攻城略地,沒從各州府的府庫裡,看到一絲一毫的財貨、糧草、財貨等物。
遼東數百年的積蓄早就被金人帶回了黃龍府了,金國是一羣強盜,賊不走空,一點都沒給遼東郡剩下。
他很懷疑這名給事郎的腦袋,是不是讓驢給撅了。
“官家,是不是緩一緩?”趙英拿着札子,略帶幾分爲難的說道。
“哦?”趙桓一臉好奇的看着趙英,他作爲內廷的都知,處理外廷他應該喜聞樂見纔對,爲何突然說出了這等話?
“李太宰讓你說的?”趙桓笑着問道。
趙英點了點頭,嘆氣的說道:“按照祖訓,上書言事,不治罪。”
“嘖嘖。”趙桓拿起茶盞抿了一口茶說道:“朕處理個正六品都處理不了嗎?好大的威風呀。”
趙英無奈的拿着札子出了文德殿的門,憂心忡忡的向着太宰府走去,官家要辦得事,那自然要辦到徹底。
至於困難,需要李太宰克服。
“這人壓根就不是不知道津口早就被大宋所掌控,而是故意如此言辭,表明自己議和的主張罷了。”李綱拿着札子品了品,笑着說道:“正因爲官家看出了他的目的,所以纔將其罷黜,並且流放上京路。”
李綱拿着札子有幾分無奈的說道:“想在京城這地界混出點成色來,沒點能耐,真的不大行,定是有人給了他許諾,他纔敢如此行事。”
“我來想辦法就是。”
“李太宰,這算不算詔獄?”趙英嘆氣的說道,他其實在文德殿勸的那句,是李綱的言傳身教,【詔獄之禍】,很容易成爲【御從中出】一樣的頑疾。
趙英是擔心官家的身後名和史書評價,萬一來一句詔獄之始,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算。”李綱點頭說道,這就是詔獄哪怕再多的言語去掩飾,這就是詔獄。
趙英一臉急切的問道:“那李太宰還說要辦這事,你還讓咱家跟在官家身邊防微杜漸。”
“所以我去辦,就不是算是詔獄了,雖然有一層遮羞布,但是這層遮羞布,很重要呀。”李綱無奈的看着趙英。
這個內侍省的都知,除了在做買賣和做飯這兩件事上,符合他的身份,在覺悟和嗅覺上,一點都不符合他的身份。
這完全源於官家在做太子那些年,完全沒有被真的當做過太子,連身邊的大伴都是隨便找了一個。
太宰作爲唯一可以當面頂撞、忤逆皇帝的大宋宰執,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地位,這個職位本身也會變成皇帝的白手套。
連官家都明白這個道理,他趙英卻怎麼都琢磨不出這個味兒來。
李綱皺着眉頭說道:“你還是不要在官家面前多言語的好,這段時間風緊,說錯話做錯事,都容易掉腦袋,謹言慎行,有人問你打探官家的消息,千萬三緘其口。”
“官家最近怎麼樣?有沒有發過脾氣?”李綱略帶疑惑的問道。
趙英仔細想了很久說道:“沒有吧,宗少卿來的那封札子有多氣人,想必太宰是知道的,官家也就讓李若水調集汴京的物資送到荊湖,其他沒再說過什麼。”
“行吧。我先去辦事,你千萬記住,不要在官家面前多言政。官家心裡有火。”李綱都被趙英的這番說辭給氣笑了,自己剛囑咐了他有人打探消息千萬三緘其口,這什麼都說了。
趙英擦了擦額頭的汗,離開了太宰府,他是真的不懂這些,他也不太懂官家突然的這個命令是何等的含義,他更沒看出來官家心中有火。
李綱手裡拿着那本札子,他不是比趙英更瞭解官家,而是趙英是內廷都知,對外廷沒有那種感同身受。
當初孔端友在京中做小報,罵李清照和挑唆民望來博取知識話語權的時候,宇文虛中曾經給官家準備了數個鐵證,讓官家任意施爲。但是官家依舊忍住了自己的脾氣,公事公辦了。
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起底金國皇城司之事,官家明知道那張名單上的人,挨個砍了肯定有冤枉的人,但是隔一個殺一個,會放過許多人的情況下,硬生生的從年前拖到了上元燈會之後,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才動手。
這可以看做成官家愛惜自己的羽毛,不願自己以後的身後評中,留下污點。
也可以看成官家處理朝政謹小慎微之態度。
這次官家直接下的旨意,讓趙英傳話太宰,可是要記錄在起居注上。
說明官家已經放下了所有的顧忌,準備動手了。
趙英回到文德殿的時候,看到了官家躺在御座上閉目養神,似是睡着了,他找了件大氅披在了官家身上。
“呀!”趙英大聲喊着,猛的往後跳了一步。
趙桓被趙英這個動作直接給逗笑了,將身上的大氅披好問道:“故作姿態,朕睡了多久了?”
“臣回來的時候,官家就在睡着,臣不大清楚。”趙英頭皮發麻的回答着。
剛纔趙英給官家披大氅的時候,官家突然睜開了眼,趙英終於看到了李太宰所說的官家心中的怒火。
那雙眼睛彷彿擇人而噬一般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