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周乙緩步從刑院踏出。
習慣了陰暗無光的環境，再加上鎮淵魔猿的特殊，站在烈日下，身體竟是生出強烈的不適感。
雙眼痠澀、筋骨發軟，就連精神也顯出萎靡。
‘三成！’
‘在外面與刑院相比，自己的實力足足削弱了三成，不……，應該是少了鎮淵魔猿的加成，現如今纔算是正常。’
周乙擡頭望天，單手輕擡遮住眼眉，看着天際那圓盤一般綻放光華的烈日，眼神恍惚。
‘有多久……’
‘沒看見過太陽了？’
“呵！”
輕呵一聲，他收回視線朝着山巔方向行去，同時意念沉入識海，識海光幕悄然浮現。
姓名：周乙
修爲：煉氣後期（2/100）
七星劍訣（殘）：精通（13/100）、火魔棍法：精通（27/100）、火眼術：大成（97/100）……
得益於長生功、鎮淵魔猿變的熟練度增加，一證永證的金手指，他比預料中更快進階煉氣後期。
沒有他人口中的瓶頸。
在煉氣中期達到百分百的時候，體內法力輕輕一震，脫胎換骨般的變化就由此而生。
境界的提升，意味着實力的暴漲。
同樣是大成境界的火眼術，由煉氣後期之人施展出來，威力比煉氣中期強了何止一倍？
可施展法術的次數，變的更多。
也唯有真正進階煉氣後期，周乙才明白，爲何煉氣後期的修士，被人稱之爲大修士。
相較於煉氣初期、中期，堪稱浩瀚的法力；經由法力滋養、千錘百煉能夠硬抗法器的肉身。
一位煉氣後期，可輕鬆碾壓三五煉氣中期。
山間石階不知多久無人打掃，滿是灰塵、落葉，時不時還能見到慘白的骨骼散落其間。
拾階而行，腳步聲帶起翩飛落葉。
鎮淵魔猿對陰氣、死氣、煞氣最爲敏感，所以周乙很清楚，這一路所過，死了多少人。
“咔嚓……咔嚓……”
山石後，一頭花斑豹子正啃食着不知從哪叼來的殘屍，聽到腳步聲，一臉警惕看來。
周乙收回視線，輕輕搖頭。
豹子是天蠻失控所化，吃的肉也是人肉，類似的情況並不罕見。
或者說是常態！
自洞主離開，黑風洞就陷入混亂。
尤其是最近這幾個月，身處刑院沒多少人尚且不顯，外面廝殺之盛幾乎是絞肉沙場。
仰或是弱肉強食的蠻荒之地。
偌大的黑風山，遍地屍骨、殘骸，誰能想到腳下踏過的屍骨生前可能是一位煉氣士？
周乙踏步前行，稍稍顯露氣息震懾住暗處貪婪的目光，直至來到靠近山巔的某處停下：
“刑院周乙，求見玉書仙師！”
“周乙？”
洞府內傳來驚疑之聲，隨即石門朝着兩側緩緩敞開：
“進來吧！”
“是。”
周乙垂首應是。
玉書的品味一如曾經，洞府內鳥語花香，好似大梁境內的園林造景，迥異十萬大山。
客廳桌案上擺了靈果酒釀，兩位靚麗婢女正輕撫瑤琴，兩女姿態悠閒斜靠軟椅之上。
除了玉書，
導致黑風洞大亂的另一真傳紫真仙師竟然也在。
而且今日的紫真身着便服，神情慵懶，美眸似眯非眯，看情況應該是來這裡放鬆休閒。
“稀客啊！”
手捻一粒葡萄似的靈果，玉書似笑非笑看來：
“有大半年沒見了吧，我還以爲你都忘了有我這麼一人。”
“不敢。”周乙拱手：
“知道仙師繁忙，不敢打擾。”
“夠了。”玉書擺了擺手：
“你的事我也聽說了，運氣不錯，這才幾年就成了煉氣中期，還幫八姑穩住了刑院局勢。”
“按理來說，該賞纔是。”
說到這裡，她手上動作一頓，若有所思看來：
“我記得你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日過來，不會真的是打算從我這裡討要好處吧？”
“呃……”周乙想了想，方道：
“確實曾聽鄭師姐提過，此番在刑院有功之人，都有賞賜，所以周某過來打聽一下。”
“哈！”
玉書翻了翻白眼，面泛無語：
“你這傢伙……”
一旁的紫真原本沒在意兩人之間的交談，聞言也忍不住面露笑意，揮手讓婢女停下撫琴。
這麼有意思的外門弟子，倒是少見。
“罷了，罷了。”
玉書輕嘆：
“你怎麼說也是從我門下走出來的，鄭八姑也提到你的功勞，有什麼想要的不妨說說。”
“謝仙師。”周乙面色一正，道：
“周某自成就煉氣士後，數次遇到險境，所以一直想學一門遁法，還望仙師能成全。”
“遁法？”玉書皺眉：
“黑風洞傳承中可沒有適合你的遁法，而且你修煉的是鎮淵魔猿，身法應該很好纔對。”
五毒八兇中，就數猿身最靈活！
“身法，終究不如遁法。”周乙開口。
嗯？
玉書怔怔看着他，美眸閃動。
她還是首次見到這麼正大光明討要好處的人，十萬大山的蠻人沒什麼腦筋，卻也不傻。
這人……
要東西也要的理直氣壯。
不過對方確實立了功，按道理是該賞賜，但玉書心裡總感覺有些彆扭，好似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態度？”
一旁的紫真悠悠出聲：
“他的態度。”
玉書美眸一動，心生恍然。
沒錯！
就是周乙的態度！
立了功討賞理所當然，但討賞之人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內門弟子的身份遠高於外門弟子。
討賞，討字意味着謙卑。
周乙不同，他不是在討好處，而是在要好處，就如兩人達成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兩者心態截然不同。
一者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賜予，一者則是雙方地位平等的交易。
“有意思。”
抿了抿嘴，玉書慢聲道：
“遁法確實強於身法，尤其是長途跋涉的時候，只可惜黑風洞沒有類似法門，你再選個吧。”
‘遁法’她也有，但不忿對方的態度，並不打算給。
“仙師。”周乙開口：
“洞主數百年來擊殺諸多強敵，其中不乏道基修士，應該有收穫遁術纔是，不知萬藏洞……”
“你想進萬藏洞？”玉書聲音一提，隨即面泛不屑：
“別想了，萬藏洞的鑰匙在洞主身上，莫說外門弟子，就算是我也不是說進就能進的。”
周乙擡頭，看向紫真仙師。
“你還不明白我的話。”玉書見狀輕嘆：
“鑰匙在洞主的身上，除了他沒有人能隨意進出萬藏洞，現今洞主不在，怎麼進去？”
“真要能隨便進去，裡面的東西怕是早就被搬空了！”
周乙瞭然。
紫真若能進，同爲真傳的臨殤肯定也能進。
萬藏洞藏有洞主數百年積累的珍藏，好東西自然不少，若能進去，他們自然早早出手。
想到這裡，不由心中輕嘆，看來自己遁法的打算要落空了。
“你也不必灰心。”
目視周乙，玉書突然道：
“沒能入手遁法，也未必沒有別的賞賜，我身邊還缺兩個血契名額，不妨給你一個。”
“這……”周乙表情微變：
“多謝仙師好意，不過周某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
“是嗎？”玉書嘴角翹起，道：
“難不成你也要做那豪格，要知道沒有內門弟子貫靈滌體，外門煉氣士會很快異化。”
她心中的血契名額，其實更偏向修行五毒法的外門弟子，一開始根本沒考慮過周乙。
五毒八兇傳承，以五毒更強，八兇在內門弟子看來只是個肉盾。
三個名額，留一個給八兇傳承，另外兩個通常都是五毒，畢竟五毒之毒對煉氣後期都能造成威脅。
八兇……
手段極其有限！
不過周乙進階煉氣士沒多久就已煉氣中期，假以時日定能成爲後期，潛力不可謂不高。
給他一個，不算浪費。
而且。
玉書心裡也有些不忿，區區外門弟子，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一旦成了自己的血契靈獸。
我看你還如何囂張！
“異化。”周乙略作沉吟，道：
“目前還無端倪，我打算晚幾年再考慮。”
“晚幾年，我身邊未必還有名額。”玉書仰首，露出修長脖頸，傲然道：
“你是我的人，唯有我才能與你訂立靈契，延長異化的時間，別說我沒有給你機會。”
這是要挾，也是恩賜，除非性格執拗如豪格，不然定會答應下來。
但對周乙來說，卻無關緊要。
異化，
他不是沒有辦法解決。
懸心寶鏡、長生功破限進階，或者改變鎮淵魔猿變傳承，都有機會徹底解決異化的問題。
再不濟。
從豪格身上得到的渡靈術也是方法之一，殺幾個內門煉氣士，奪了他們的血就能壓制異化。
殺人，
對他來說並不難。
見周乙不爲所動，玉書的表情慢慢僵硬下來，輕哼一聲道：
“靈契不止能延長你異化的時間，也是你能否證得道基的關鍵，你難道不想再進一步？”
“道基？”周乙擡頭：
“此話何解？”
“你還真想過證得道基？”玉書愕然，搖了搖頭才道：
“真是……無知者無畏。”
“罷了！”
想了想，她繼續道：
“千萬年來，天下煉氣士何其多，能證得道基之輩卻也寥寥，因爲欲證道基需三花聚頂。”
“三花聚頂？”
“不錯！”玉書點頭：
“法力、肉身、神識謂之三花，三者必須全都達到圓滿之境，方能擁有證得道基的可能。”
“黑風洞傳承的五毒八兇，肉身最容易達到圓滿，法力則較難，而神識幾乎不可能。”
“異化會影響神魂，唯有與內門弟子簽訂血契，方能在異化之前讓神魂達至圓滿之境。”
三花聚頂？
道基！
這些東西周乙以前是一無所知，現今玉書一一道來，也讓他對如何成就道基有了思路。
如此看來。
外面弟子似乎沒有別的路可選。
“仙師。”
周乙擡頭問道：
“沒有外門弟子憑藉自身之力證得道基嗎？”
“沒有。”這次做出回答的，是真傳弟子紫真，她單手拿着酒盅，細細品味着美酒，慢聲道：
“也不可能有。”
“五毒八兇的傳承並不全，只有神象、靈鹿有配套之法可穩守神魂，其他的都有缺陷。”
其實，神象、靈鹿的配套法門也是後人所創，算的不完美。
只有真傳之法，能證道基。
且，
百分百可行！
當然這話沒必要說出來，黑風洞的傳承來歷神秘，即使是殘缺之法，在十萬大山也屬不凡。
修煉五毒八兇的人是活不長，但除了黑風洞，哪一家傳承敢說能在短短二十年培育出一批煉氣士？
周乙默然。
這樣看來他似乎還真沒別的選擇。
所以再次問道：
“仙師，黑風洞數代以來，內門弟子成就道基的又有幾人？”
玉書表情一沉。
紫真的動作也僵了僵。
黑風洞到她們這一代，也不過總共三代，第一代的情況無人知曉，第二代洞主的性格堪稱殘暴。
不提差點被廢的伯仲，山上留下的兩位道基，都是沒有自我意識的異獸。
他們，
以前也是內門弟子！
只不過進階道基之後，同樣被洞主逼着簽訂靈契，又打碎了神魂，最終變成現今這般模樣。
外門弟子在內門弟子的眼中，都是妖獸、異類；內門弟子在真傳眼中，又何嘗不是？
兩人雖然沒說話，周乙也已得到答案。
果然。
黑風洞本就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呵……”
紫真輕呵，放下手中酒盅：
“師尊性格古怪，不可類推他人，我若繼任洞主之位，自不會爲難諸位師弟、師妹。”
“嗯。”
她略作沉吟，繼續道：
“師尊走之前，曾給予我五次進萬藏洞的機會，每次可取一物，你若想進去也未嘗不可。”
“哦！”周乙雙眼亮起：
“不知怎麼才能進去？”
“我聽說，你跟康榮很熟？”紫真垂首看來：
“他這人如何？”
“康榮？”周乙眉頭皺起，不明白對方爲何突然提前這位，想了想方道：
“我與康榮算的不多熟，不過康兄天賦不凡，早早就進階煉氣士，假以時日定有所成。”
“呵……”紫真輕呵，對此不置可否：
“這樣，最近康榮遇到了些麻煩，你出去一趟把他帶回來，若能安全帶回我就給你一次進入萬藏洞的機會。”
“如何？”
周乙擡頭，面露詫異。
既然只有五次機會，定然極其珍貴，對方竟然願意給自己一個外門弟子？
而且，
要做的是僅僅把身在小黑山的另一位外門弟子接回來，是看重自己？還是看重康榮？
這位紫真真傳，到底怎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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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周乙已經離開，婢女也已退下。
玉書起身給紫真斟滿酒水，好奇問道：
“師姐，你真的打算給周乙一次進萬藏洞的機會？”
“嗯。”紫真點頭，眼神幽幽：
“萬藏洞裡面的東西雖好，能用得上的卻也不多，既然對我沒有用，給他也沒什麼。”
“但……”玉書俏面繃緊：
“那畢竟是萬藏洞，一個外門弟子，是不是太看得起他？”
“不。”紫真眯眼，輕輕搖頭：
“周乙，很不尋常。”
“哦！”
玉書一臉好奇：
“哪裡不尋常？”
她一直覺得師姐對周乙有些特殊的偏愛，就如給儲物袋、真陽煉寶訣，還有這次進入萬藏洞的機會。
“他很早就進階煉氣士。”紫真道：
“去修煉鎮淵魔猿變之前，就已是煉氣士。”
“啊！”
玉書一愣。
“不過，那時候的他我還能看得透。”紫真眯眼：
“現在……”
“卻有些看不透了，不過他絕非剛剛進階煉氣中期，這點卻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