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突發事故
“其實這已經不錯了,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比宮裡那些個花季少女是年齡上不佔什麼優勢,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沈如意不知是在說服皇帝,還是在說服自己,恨不得拿出蘇秦遊說六國的架式,只可惜書到用時方恨少,挖心撓肝她也只能到這程度。
其實,她已經挺滿意的了。
雖說年紀是比皇帝大了那麼幾丟丟,但好歹是個女的,健康,又不是變成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那樣就算皇帝念在舊情給她個冷宮養養老澆澆花,她也不好意思跑皇帝跟前獻媚啊,她巴不得能離皇帝多遠躲多遠。萬一給皇帝留下心靈上永遠無法癒合的創作,她之前的一切就白白努力,那可是打着治癒皇帝的旗號,給皇帝個再也治不愈的後果。
“你……就當換換口吧。”她忽地一笑,“你想我這一功能多用,我就這麼一個人,每換一次陛下都是一種全新的享受。大不了寄望於下一次,再變在個姜湄那樣的大美人。”
蕭衍那雙漂亮的鳳目好似深潭水一般,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不知道是這次重生還沒完全和身體融合智力有點兒缺陷,還是那眼神中情緒太過複雜,她完全看不出他的意思。
她發現,自從這一次重生之後再遇到皇帝,不管她說什麼也好,裝瘋賣傻也好,放下臉面勾搭也好,他除了最開始時激烈地擁吻她,讓她感覺到他對她不是完全的無動於衷,其他時候都很少展露他自己的情緒。
他比以前內斂深沉了許多,整個人越發的陰鬱。讓人難以靠近。
就像以前,如果她說這話,皇帝不是被她愉悅到,就是氣跳了腳,總會給她反應,總不會是像現在這樣讓她總有種淡淡的尷尬橫亙在心裡。
沈如意乾笑,尷尬地舔舔嘴脣。
她坐在他腿上。擋了大面積的燭光。他的臉隱在她身後半明半暗。他們的距離這樣近,可她卻不敢盯着他的眼睛看。
“別拿生命開玩笑。”蕭衍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淡淡的。可是卻給人極強的壓迫感。“我如果想,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不需要你在這兒換來換去,當成兒戲一般。”
“……嗯。”沈如意訕訕地道:“我就,開個玩笑嘛。”
皇帝這一換路數。一時間她還有點兒跑偏,摸不着脈了。
蕭衍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臉,鳳目微閃,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最後全部化成一聲嘆息。
不是沒有想像過再見她時,他們會是怎樣的情景,他又該如何激動。感激上蒼讓他們再遇,感激註生娘娘氣量狹窄。沒這麼快原諒小妖怪……
只是真正面對這一切,他才發現原來各種強烈的情感在體內衝撞,居然令他無從開始。
頭痛欲裂。
蕭衍抱着她,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不知過了多久,沈如意聽到他悠長舒緩的呼吸才意識到,他居然抱着她就睡着了。
……原來他剛纔在後院吩咐陳槐的話是真的,他是真的累壞了。
否則,無論如何一個人都不可能以這種奇葩姿勢睡着吧,而且他腿上還坐着個她。
只是沈如意開始時還硬挺着,連動也不敢動,生怕把他給驚醒了。後來才發現皇帝這姿勢真心還算好的,比她強多了,她纔是兩人中最難過的。渾身僵硬,連脖子都有種要和腦袋分家的感覺。
他睡着後,胳膊漸漸垂了下去,她試着輕輕動了動,想從他懷裡出去,讓他趴在桌上睡。
誰知她微微抱住他的頭,他的眼睛突然間睜開,目光茫然地看着她。
她不敢再動,也瞪大杏目看着他,就見他眼神漸漸清明,微微遲疑地道:
“青青?”
他這是在確認她?
這是睡糊塗了吧?
沈如意笑笑,眼尾微微上挑,“回牀上去睡好不好?這樣你睡的不舒服,你抱的我骨架都要散了。”
蕭衍反應總好像慢了半拍,半天才明白她意思似的,慢慢起身拉着她回牀上,倒牀上幾乎瞬間就又睡過去。
沈如意鬆了口氣,起身想倒杯水喝才發現皇帝拉着她的手,她一動,他的手反而握的更緊。硬是甩開他,又要將他吵醒……
沈如意就那麼被皇帝握着手,開始還想着等皇帝翻身或者握着累了,自然就鬆開她,後來迷迷糊糊就地趴牀上睡着了。不知什麼時候又被皇帝抱上牀去,連晚飯也沒吃,這倆人一覺就從傍晚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吃飯時蕭衍的話總算多了些,看着臉上也有了笑模樣,沈如意直到這時纔算鬆了口氣。
眼瞅着自己碗裡堆成了小山似的菜,他還往裡挾,忍不住就笑了。
至少不是冷冰冰的,有些人氣兒了。
“過幾天,江州府守軍回來交接,咱們就拔營回京。”蕭衍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在這裡還有什麼未競的心願,儘可在這幾日去了結。”
……
沈如意不是作賊心虛,可是自己滿頭小辮,實在不曉得他這陰晴不定的就抓住了哪根。
“我纔到這裡一天,哪時會有什麼未競之事。”她道:“也就是這身體原主,她還有個婆婆,陛下留下些錢財,給她養老吧。”
蕭衍點點頭,忍不住擡頭看她。
然後低頭吃口飯,又看她。
把沈如意看的直發毛,他這是瞅她下飯呢?
這身體有這麼秀色可餐?
“陛下,總看我做什麼,有這麼想我?”她笑嘻嘻地問。
就見蕭衍的臉色漸漸地沉下來,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漸漸地只扒飯,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了。
又是哪句話戳到他肺管子了?
沈如意咬咬筷子,恨不得拿他當筷子咬了。
以前說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都是誇張了,現在這纔是真正的,而且是升級版。偏他又不像以前有脾氣就發出來,哪怕冷嘲熱諷還是怎樣,起碼她死也能死個明白。
他現在脾氣又不好,不定時爆發,又死鴨子嘴硬。什麼也不說。倒讓旁邊人越發無所適從。
早知道趁她上次瞎了的時候好好折磨他一番,預先解解氣,沈如意心道。
可那個時候姑且不說皇帝別提多溫柔多體貼多善解人意了。成天難過的跟她分分鐘就死透了似的,她也不忍心再傷他的心。
誰能告訴她現在到底是怎樣個狀態,皇帝這到底是飛醋吃大發了,跟她這撒嬌呢。還是沒適應她這新的身體,對她不甚滿意。一時間情緒轉換不過來?
沈如意默默地忍了一頓飯,眼見皇帝撂了筷子,她纔想打破沙鍋問到底,要死也要死個痛快。正這時陳槐進屋稟告,衆將軍都到了公堂上等着。
此是關防重務半點馬虎不得,蕭衍看了看沈如意。“我將身邊帶出宮的太監拔出來四個到你身邊伺候,有事就吩咐下去。另外近身侍女。陳槐從沈府裡挑了幾個可靠的,你先將就着用,左右這幾天咱們也就回宮了……有事就叫人去找我,知道嗎?”
聲音淡淡的,看不出有過多情緒的表達。
可是皇帝從小到大都是旁人替他張羅,哪裡用他替旁人操心,還都是些細枝末節的事,陳槐看着心尖都直顫,這些日子,他就沒見皇帝這麼和顏悅色,溫情脈脈地說過話!
特麼,好震驚,好懷念!
眼瞅着沈如意點頭,蕭衍總算露出一絲笑容,帶着陳槐離開。
順着遊廊走過轉角,皇帝臉色微沉,低聲道:“交待下去,盯着……蕭小玉,和沈萬年,他們有任何交往,即刻回報給朕。”
這算是自討苦吃的一種最極端的方式吧?
陳槐簡直不忍直視,京師裡圍繞着皇帝的各種流言就沒停過,把皇帝當成洪水猛獸一般,皇帝也沒受到絲毫影響。偏偏在這邊關,倒是被個不相干的外人的緋聞把皇帝給弄的遍體鱗傷,心裡跟扎進根刺似的,時不時就發作一下。
“陛下請恕小人多嘴,謠言不足爲信,更何況您要找的是姜貴妃,又不是真正的蕭小玉——貴妃對陛下情深一片,定不會有負陛下。再者陛下人中龍鳳,英明神武,又豈是沈萬年不學無術之輩可比?貴妃定不會這麼沒眼光,沒品位!”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認爲。
蕭衍苦笑,“是嗎?”
陳槐頓時一驚,他是跟在皇帝后面,看不到皇帝的表情,可是皇帝的聲音透着的是他從未在皇帝身上見過的自卑,落寞。
他心裡一動,突然意識到皇帝到底自卑在何處……
該死的沈皇后,可坑死他家陛下了。有生以來,他第一次咒罵那個早死的皇后。
他家皇帝是多意氣風發,允文允武,皇帝裡少有的既長的漂亮又有頭腦,三觀還正的主兒了,要不是沈皇后坑了皇帝一把,皇帝現在指不定多麼春風得意呢。
何苦跟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吃飛醋,生怕讓人比下去!
他們前腳走,皇帝吩咐陳槐張羅的八個丫環太監便已經就位。
沈府的丫環除了昨天帶她後宅歇下的阿桃,其他的她都沒見過。可那四個太監沈如意卻都有印象,果然都是長樂宮皇帝身邊的近侍,陳槐手把手交出來的幾個機靈的。
沈如意本想借着這幾個人探探皇帝的底,卻忘了宮裡這些個老油條,頂頂油滑,嘴上跟抹了密似的各種討好奉誠,半點兒讓人反感的牴觸都沒有,可關於皇帝的話題,那是半句也不帶露的。
而且,這四個人早得了陳槐的令,服侍是盡心歇力服侍的,但還有一項密令是盯緊這個新貴人。
他們不知根底的,只當皇帝這是渴壞了,幾個月沒碰女人,到了江州府巡防可算碰着個可心的,也顧不得什麼臣子妻不可欺——
不過這位本來就是個風|騷老闆娘,算不得沈大人的妻妾,皇帝搶過來也就搶了。
讓他們盯,他們也就盯了。
至於其他,他們是活膩了纔多嘴多舌,想給腦袋挪挪地方嗎?
沈如意從四個太監那裡得不着有用的消息,也就不再自討沒趣,和他們浪費口舌。
只想着和皇帝說過蕭小玉有個病弱的婆婆,她佔了人家的身子,雖然無法盡了全部的義務,到底還是要老人家生活無虞的好。這樣她心裡也好過些。
儘管皇帝說三兩天後回京,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想着等皇帝回來便先行派人安置了蕭家婆婆,誰知皇帝與衆將軍商議軍務,從上午等到傍晚還沒回來,卻將正宗的蕭家婆婆給等了過來。
沈如意重生便在江州府衙的停屍處,從活過來就沒見過蕭家人,關於蕭小玉的一切,她都是坦誠了自身後,聽沈萬年說與她的。
所以當門子進來稟報蕭家婆婆找上門來尋她時,她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當下連忙叫阿桃將人帶進來。
沈萬年說蕭家婆婆四十多歲,沈如意一直以爲不過是瘦弱些,可是眼前瘦瘦高高的婦人兩鬢花白,臉上瘦的跟個刀條似的滿是皺紋,唯有一雙眼睛極亮,看着不似四十多,倒像是五六十歲。
“……您怎麼來了?”沈如意笑的有些尷尬,不知怎麼和這名義上的婆婆打交道。
甚至連稱呼都不知該怎麼叫纔是對的,婆婆?還是娘?
蕭婆婆微微一愣,旋即回過神來怯怯地笑道:“爲孃的擔心你,你自打昨個兒被押進官府,娘就惦念着。這是剛吃了藥,強挺着過來找你……你可還好?”
說完,她有些不解地環視四周,又看看跟在沈如意身邊的丫環和太監,愣眉愣眼地直瞅沈如意。
“小玉啊,”她壓低了聲音:“你這是怎麼了?被他們押起來了?”
說完又喃喃自語:“押也該押進大牢,決不會環境這麼好,還有人伺候……是你終於得償所願,和沈大人一塊兒了?”
沈如意嘴角抽搐,可放過她吧。
四下都是皇帝的人,蕭家婆婆這一句話就能把皇帝的火給燎撥三丈高。
“娘,不是的,以後我再和你解釋。”沈如意吩咐人上了上等的好茶。
蕭婆婆沒喝,只是慈愛地盯着她,“小玉,娘有幾句體己話和你說——”
沈如意想了想,留着幾個人在屋子裡她還真怕這蕭婆婆再說出什麼話來,萬一將來傳到皇帝耳朵裡,都是後帳要算的。便揮揮手,將人都攆了下去。
房門吱嘎一聲關上。
沈如意甚至連頭還沒來得及扭過去,就見眼前蕭婆婆腿腳那叫一個利索,兩步躥到近前,一把明晃晃寒意逼人的匕首就抵到她脖子上。
……誰能告訴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就是蕭家婆婆火眼金晴,一眼看穿了她的僞裝,這動作也太迅雷不及掩耳了,哪裡是個體弱多病的老婆婆,比她腿腳還靈便!一手捏着她胳膊的勁兒,恨不得稍稍一扯她這胳膊就卸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