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底牌
劉太后縱橫後宮二十多年,向來說一不二,自打新帝登基她這境況算是每況愈下。
先皇愛重她,自是多加扶持劉家,哪怕偶有出格也不過言語示警,就是不爲她的臉面,也還考慮她的心情。哪像小皇帝二話不說,快刀斬亂麻,不僅自己在朝堂上多次排擠,甚至還扶起個董家來和劉家處處作對。
完全視她於無物。
全然不想想沒有她當初選了他這麼個便宜貨,會有他今天這般耀武揚威?
真當他自己是真龍天子,生下來是皇帝命?
沒有她,他娘不過她身邊一個宮女,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做到她身邊的嬤嬤,混的好了到老賞筆錢出宮養老,混的不好老死宮中,無論哪條道都沒他的份,根本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
特麼,早知道有今天就把他塞回他孃胎!
柳御醫那張老臉防備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你別問我,我什麼也不會說’的表情,劉太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什麼是他不能說的?
他不是她親生兒子這事,難道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時知道的,小皇帝這一點倒是隨了他親爹老皇帝,心思比海還深,除非他想說,否則誰也問不出來。
許是沒有血緣的關係,從小蕭衍就不喜歡劉家的人,不止見了面就和她倆哥哥家的孩子打架,就是她倆兄長他也很是看不上。要說她的兩個兄長也是態度霸道了些,不過他始終是晚輩,做舅舅的難道也還要對他卑躬屈膝?
若說他小的時候,純粹心理上看不上劉家。長大後他逐年懂事,那更是當劉家是眼中釘肉中刺一樣。
這時候,可不是羊肉貼不到狗肉身上這套話能自我安慰的了。
小皇帝登基沒幾年,就私下裡查過他親孃的事,不過是她坐守後宮,少數知情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也不知查到了什麼程度。
劉太后沒有追查皇帝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他罷手。她也心照不宣地從不提起。
他該知道,從他作爲她的嫡子繼承大統開始,他的嫡母——寫進玉牒史冊的就永遠會是她。
只是。小皇帝長到如今二十歲,他已經完全脫離了劉家的影響,反過來卻開始制衡劉家了。
甚至因爲她的偏向,連她在宮裡的羽翼也都剪的七零八落。
想當年。太祖爲制衡太監勢力過大而建立女官制度,大晉一百年來。後宮歷來是沒有硝煙的戰場,女官和太監勢力此消彼長,現在她這好兒子就扶持太監來抵抗來自她的壓力……
真是長大了,對付她起來手段層出不窮。那叫一個快準狠絕。
如今時不我與,形勢沒人強,加之劉太后這事做的自己也覺得怪丟人。好好一個計策不知怎麼居然就漏了,倒也不敢腆着臉和人家叫囂。又恐皇帝礙於她太后的身份。不好把事做絕,留人話柄,卻把氣全撒到劉家,私底下抓劉家的小辮子撒氣。
雖是自家人,劉太后也不得不嘆一聲,劉家上至她那倆哥哥,下到她那些個子侄沒幾個消停貨。
酒色財氣不說佔全了,也差不多,更讓人來氣的是飛揚跋扈,都當她這個太后是橫在他們腦袋上面那塊免死金牌,要不是皇帝半點不留親戚情面天天照着飯點兒敲打,前陣子又擼了劉家幾個當官的,天都是敢捅個窟窿的。
當下只好叫左嬤嬤往劉家傳話,叫他們這些天都貓家裡頭,哪個也不許跳出來當出頭鳥。
誰知她那嫂子帶進宮那幾句,好懸沒把劉太后鼻子給氣歪歪了。
“那……”永昌侯夫人咽咽口水,把她家活祖宗那話硬着頭皮給問出來,臉色憋的煞白:“侯爺讓我問,”她突然壓低了聲音,附在太后耳朵邊道:
“皇帝到底是不是劉家人?”
劉太后一手捂住後脖子,幾乎沒把她氣個倒仰,氣急敗壞地道:“這話是你們能說的?!哪裡聽來不三不四的閒言碎語,也敢往深宮裡帶?!”
她好懸沒氣炸了肺。
她這嫂子好說也是工部給事中家的嫡女,不說大門大戶也算多少有些見識的,仁壽宮裡裡外外那麼多雙眼睛盯着,哪怕是壓的再小聲,就能保證沒個耳朵靈利的聽着?
皇帝名義上是她兒子,可也是大晉皇帝,當庭議論皇帝出身,她真是好日子過膩了,想把腦袋挪挪地方?!
“都給哀家出去!”劉太后一擺手,衆宮人目不斜視,連左嬤嬤見事情不妙也跟着溜了。
直到殿裡空蕩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劉太后才恨的咬牙切齒地直拍桌子,臉都擠變了形。“兄嫂是覺得咱劉家還不夠鬧騰,想自己往火上也添柴火?滿京師都等着瞧劉家的笑話,你們還不長點兒心,一天天都瞎琢磨什麼?這話是你們能說得的?!”
“阿衍是我親生骨肉,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蕭家嫡子!”她道。“外面都愛傳些個子虛烏有的所謂皇家秘聞,你們是皇家國戚,這些話是你們能亂傳的?你們是嫌皇上對你們還太客氣是不是?!”
永昌侯夫人不到五十歲的年紀,大長臉,眼角嘴角都往下垂。
她雖是侯夫人,永昌侯十來個小妾,外面還置着宅子,早就不進她屋裡,性子軟,得寵一點兒的小妾都壓不住,也就仗着她生的倆嫡子個頂個兒永昌侯的驢脾氣,作起來天翻地覆,這才使得在府裡尚有一席之地。
她自是知道這話的厲害,但礙不過是她家侯爺耳提面命讓說的,如今一看劉太后臉色都變了,她嚇的腿都軟了,直打哆嗦。
“這這這、這是侯爺讓問的,真不關我事……”她囁囁道:“侯爺是外男。到底進宮不方便,一定要我當面問清楚……說我要是不問,就不許我回府……”
劉太后心頭一口老血差一點兒就噴了出來。
“你也叫個一品的誥命夫人,他說不讓你進就不讓你進?你少理他,他若再作,哀家也叫皇上不必看哀家的臉面,從重處罰了!”
永昌侯夫人心道。也就你還自我安慰皇上還看你臉面。皇帝三天兩頭的敲打,劉家怨氣沖天了都。
劉太后知道自家嫂子軟麪糰的性子,深吸了口氣道:“外面亂傳。你們可不能亂傳,自家亂了套還成何體統?你就回去和哥哥說,就說哀家親口對你說,他若再管不住劉家給自家抹黑。哀家可要親自請皇上罷了兩位哥哥的侯爵,劉家一家子也不用在京城呆。全回老家種地去!”
……第十八回了。
永昌侯夫人默默記下來,當年還是皇后說出來這番話來,好懸把她嚇尿,後來隔個一年半載就掏出來敲打她倆哥哥。她也都習慣了。
“不是——我們沒傳。”她知道宮裡也就剩太后這條大腿可抱了,爲了自家兒子的爵位她也不敢把太后給得罪了,還是擺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實在是外面傳的滿天飛。侯爺也是一時情急,回去我會和侯爺好好說的。”
劉太后強壓下心裡的怒氣。當年借腹生子一事,全權是先皇一手佈置,未經劉府,當年知情人事後也全數被先皇滅了口,這股風卻不知是哪裡傳出來的。
可她真是萬幸信了先皇的話,沒對劉家漏了半句口風,否則一旦鬧僵了,指不定別人還沒說什麼,她家哥哥倒自己站出來做了對方的誣點證人。
爲你,也爲你家倆哥哥,還是他們不知情的好——
直到今天,她纔算是真正明白了先皇的良苦用心。
“這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存心污衊,哀家身上掉下去的親骨肉還假得了?我瞞誰也不會瞞自家人,你們可別胡思亂想了。”劉太后只覺身心俱疲,真心對她好的,如今看來,唯有先皇。
她又勸了幾句,車軲轆話都不知道說多少遍了,別人聽着煩,她說的也煩。
當下揮手,便叫永昌侯夫人退下。
永昌侯夫人動了動嘴,欲言又止。
“嫂子有話儘管說吧,”劉太后撫額。
永昌侯夫人猶豫了半晌,“我也不知道這話該不該說,你大侄子在燕平縣衙有個好友,這兩天好像是聽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
劉太后皺眉,“又是董家那案子?不是結了嗎,和那人沒關係,就是個色中惡鬼。”
“不是這一樁——卻又和這一樁有些關係。”
永昌侯夫人見太后似乎有些興致,也就一五一十說了。她也是怕就這麼訕答答地出去,倒叫太后心情不悅,畢竟他家兒子的前程也還要靠太后,她不會討好人,遞些消息總還是能辦到的。
永昌侯夫人說話繞來繞去,聽得太后雲山霧罩。
後來才理清頭緒,竟是個江湖郎中的妻子要告現如今司禮監秉筆太監陳槐殺人滅口。
這狀要告到別處,接狀紙的還都要三思而後行,層層上報。可接狀紙的燕平知縣杖打皇親國戚皇弟的堂兄,不僅沒受到皇上責備,反而得到了誇獎,這之後更是堅定了他清官這條路一道走到黑的決心。
接一狀紙就審案,審着審着越審就越不對勁,明明要告的是陳槐,卻把皇帝給扯出來了——
“連燕平知縣都嚇的當堂滑坐到地上了。”永昌侯夫人壓低了聲音,跟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那村婦說,是皇上找那郎中治病,後來郎中因**的那個案子被抓,皇上纔派陳槐給了他們一大筆錢封他們的嘴,讓他們遠離京師過活。他們答應的好好的,誰知半路就讓陳槐派人給殺了,她是半夜拉肚子才躲過一劫,替自家相公回來伸冤來了。”
“胡說八道,宮裡什麼御醫沒有,還用——”劉太后也吧唧過味兒來。
要說小皇帝也是倒黴催的,各種剋死寵妃,然後各種病都在傳聞中得過了。
按永昌侯夫人的說話,不會是真得了見不得人的病吧……
“算了,哪兒說哪兒了。你還是別總打探這些了。”劉太后揮手,不耐煩地道:“叫他們別摻和這事兒,還嫌皇上對劉家下手太輕啊,沒事兒總往他邊兒上靠。讓你那倆兒子把惡習戒戒,哀家看他們真有心改了,想辦法讓皇上給他們都封個爵位。”
永昌侯夫人等的就是這句,立馬就喜上眉梢。美滋滋地道:“你道那村婦說皇上得的是什麼病?”
……特麼。心肝讓狗吃了嗎?
她才許了她倆兒子爵位,反嘴就問她自己兒子得了什麼病?
怪不得自家哥哥怎麼也看不上她!
劉太后皺眉,還不等叫人攆她出去。就見永昌侯夫人湊到近前,咬耳朵道:“說是陽|痿啊。你大侄子可是三天請宴五天打發錢探出來的,燕平知縣也叫剛正不阿,拍皇上馬屁倒是滑的很。一看勢頭不對就叫人捂住了那村婦的嘴,可是過審的都聽到了。燕平知縣三令五申不許泄露半句。聽說叫人押回牢房,不過半宿,那村婦就死裡頭了。”
“說是痢疾拉死了,那衙役看着卻像是讓人餵了耗子藥。”
說完。還諂媚地望向劉太后,像是在等她誇獎。
劉太后要不是看在她好歹是自己嫂子,算是長輩。真想一巴掌乎上去。
“劉子青是活膩了嗎?這事兒是假的還好,如果是真的。一旦傳到皇上耳朵裡,第一個就是打殺了燕平縣那幾個知情的!旁人躲還得不及,他倒往前湊——你回去,趕緊讓劉子青把痕跡滅了,千萬不能讓旁人知道他私下打探皇上的消息!”
“趕緊回去,讓他立馬辦!”
永昌侯夫人當做好消息向劉太后邀功呢,哪裡料到得來這麼一番話,就好像一陣雷兜頭蓋臉就朝她劈,好懸沒當場嚇尿了褲子。
“這這、這麼嚴重?”
劉太后鐵青着臉,一字一句地道:“皇上不追究還好,萬一這是真的,追究起來打探皇上私隱事小,皇上如果嘴一歪歪,說是劉子青加上他爹永侯侯背後操縱輿論,污衊皇族怎麼辦?!”
“……可他不是你親兒子嗎?不至於的吧?”
特麼,堵她嘴倒是快!
劉太后懷疑永昌侯全部的智慧都用來對付她了,“這不是劉子青一個人的事,你現在馬上回去,讓他擺平此事。劉家不能捲進這件事裡!”
永昌侯夫人方纔純粹是發自心底的疑問,總覺得自家親戚再鬧也不至於和陰謀詭計掛上勾,哪裡敢和太后作對,一聽太后話裡那意思好像連劉家都要不得好似的,頓時嚇的面如土色,出去手腳都順了拐。
這幫不省心的!
劉太后喝口涼水壓壓驚,卻知道這事十有**是真的。
要不然,她那計劃天衣無縫,怎麼也不至於在第一步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說是姜貴妃大奇葩記了日子,要知道那倆貨天天膩一處,要真是好的跟一個人似的,哪怕記日子也輪不到她個貴妃,不至於像柳御醫一說就被駁了。可是如果……她那便宜兒子不能人道,她給姜氏下假孕藥立馬讓人戳穿就太順理成章了。
……她作的這麼個大死!
居然把底牌赤果果地攤到皇帝眼前。
好在,皇帝的底牌她也知道了,可問題這底牌對她有特麼什麼用?!
難道要在皇帝對劉家發難的時候,拍桌子警告皇帝別得瑟,不然把他不能人道的事宣揚的全天下皆知嗎?
這種事知道還不如不知道!
“來人,宣永昌侯即刻進宮!”劉太后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她那嫂子不靠譜,那麼個性子沒準三兩句話就讓她家兒子給頂的沒了話,到時候真壞了事,指不定把仁壽宮也扯進去。()R4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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