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罕王子回京已有數日,至今爲止,朝中文武權臣也才僅有幾人見到過這位失蹤了二十餘年的王子。
據見過的人講述,這位東罕的王儲果然非比尋常,年紀輕輕就氣度非凡,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尤其是他心思深沉內斂,一看就是王室中人。
當中個別消息靈通的,不知從哪聽說這位王子給別人當過僕役,本想拿來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結果一開口就遭到了衆人的恥笑。
如此氣勢逼人的王子,怎麼可能給人家當了二十年的僕役?
迤都皇宮中,已是一人之下的楚裡春正獨自待在房間中,有板有眼地練習着臨走前王柄權教給自己的東西。
……
“作爲皇子,最重要的不是氣勢,而是深藏不露。何爲深藏不露?指鹿爲鹿不算本事,指鹿爲馬才讓他們琢磨不透。我問你,如果有人向你阿諛獻媚,你該怎麼辦?”
安康王府內,王柄權揹着手緩緩說到。
當慣了奴才的小春子眉頭微皺,小心翼翼道:
“打賞他?”
“錯!”王柄權直接轉過身,表情嚴肅。
“你若想像我一樣,當個混吃等死的王爺,身邊圍一羣溜鬚拍馬的賤人倒也沒什麼,但你是東罕未來的王,王就該有個王的樣子。
“哥,你知道朝堂現在怎麼說你嗎?”
要是有人向你趨附討好,別管他笑得多真誠,直接大嘴巴抽丫的,並且還要補上一句——下不爲例。
楚裡春一邊擡起手掌,一邊尋找合適的角度,對着空氣練習怎麼抽人才能又響又疼,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
“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爲何?”年輕男子滿臉不解。
楚裡夏看着王兄遠去的背影,恨得直跺腳,咬牙切齒道:
“這個混蛋。”
“嗯?”王柄權立馬一瞪眼。
“抽他丫的……”
楚不休揮揮手,屏退四周,就連那架馬車也原路返回,四下無人後,這才沉聲說道:
“兒啊,你不能去見那人。”
……
此乃以逸待勞之法。”
“稟王子,您讓小的注意的人,出現在迤都了。”
“稟王子,千真萬確,那人已在城中客棧落腳。”
楚裡夏聞言點點頭,沒再說什麼,就在這時,一個小廝模樣的人低着頭走了進來。
回到王宮的楚裡夏此刻又重新換回了東罕裝扮,身穿白狐裘點綴的長裙,頭插珠玉髮簪,渾身上下充滿了東罕女子特有的野性美。
小春子聽到此處,連忙鼓起掌來,恭惟道:
東罕公主楚裡夏滿臉興奮地快步走了進來。
女子直接大咧咧在桌旁坐下,先是給自己倒上一杯茶,隨即說道:
“他們都說你有君王氣勢,將來必定可以帶領東罕走向昌盛,當中極個別人懷疑你的身世,還在傳你曾在王朝做過僕役,結果根本沒人相信,還有……”
可文將畢竟於東罕有大功,咱們楚家,不能做兔死狗烹之事,至少在爲父在位時,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回父王,去見一個故人。”
男子點點頭,平靜道:
“我玩了那麼多年,讓父王懊悔了那麼多年,如今父王他老了,脊樑也不似以前那麼直了,我作爲楚家人,應當像個男人一樣挑起大梁。
楚不休嘆息一聲,說到:
“我知道。”楚裡春直接打斷對方,“從回來以後,我做的一切,也都是爲了與自己的身份相襯。現在的日子錦衣玉食,不必伺候他人,還有大把人來伺候我,以前即使做到這種夢都會笑醒。”
楚裡春原本略顯煩悶的神情一下子精神起來,目露興奮道:
平日裡你有什麼要求,爲父都可以滿足你,哪怕你在宮中穿着中原人的衣服,爲父也可以不過問,可這件事,萬萬不能再由着你了。
馬車剛到宮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車廂中的楚裡春見半天都沒動靜,就撩開簾子查看,只見前方一羣禁軍層層把守,爲首之人一襲皮毛裝點的深紫蟒袍,正是東罕大王楚不休。
“快,擺駕,本王子要親自前去。”
這樣他們就知道你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了,一時半會也不敢輕易去試探你,只要不被輕易看透,那他們就得可勁琢磨,琢磨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最後琢磨來琢磨去,就會覺得你深不可測。
“可是你並不開心。”楚裡夏輕聲道。
反觀小春子,許是習慣了中原裝束,即便身爲東罕王子,卻依舊一副王朝風格的儒雅裝扮,一襲大紅蟒袍,與當日王柄權當太子監國時的那身如出一轍。
王柄權露出滿意神情。
楚裡夏心中馬上有了答案。
“是是是。”小春子連忙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這纔對!”
……
說罷也不管旁邊的妹妹,直接興沖沖朝外走去,鞋子都差點忘了穿。
她口中的“混蛋”,自然是那個跟她搶哥哥的傢伙。
給我些時間,我有分寸。”
楚裡春一連三個問題,將對面這個隻手遮天的男子問得啞口無言。
王柄權面露笑意點點頭,“馬屁拍得不錯,以後不許再拍了。你小子怎麼說也是王子,就算是你爹,也不用這麼上趕着拍馬屁。”
“真的嗎?”
如今朝堂文官中,一多半是文將的門生,若你今晚去了,他日那人真殺了丞相,我楚家必定會盡失天下士子之心。孩子,聽父王一句勸,別趟這渾水了。”
“哥,你是東罕的王子……”
小春子見狀面露遲疑,挺了挺胸膛,咬牙擠出幾個字:
“本王子知道了,還用你說?”
就在這時,只聽宮牆之上傳來一個聲音:
“老子很感動,但還是不得不說一句,聽你爹的話,別跟着瞎摻和。”
楚裡夏說到此處,停住了,因爲哥哥似乎並沒有自己料想中那麼開心,反而有些興致缺缺——莫非是因爲那個傢伙?
一身紅蟒的楚裡春走下馬車,朝對方施了一禮道:
“他們怎麼說的?”楚裡春問道。
“文將與那人有什麼恩怨,爲父不想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爲難那位王朝來的王爺。
手握東罕王權的男子沉聲問到。
年輕男子聞言低下頭,沉默不語,許久過後才重新擡起頭來,紅着眼眶道:
“父王,當日若不是聖恩帝出手相救,孩兒怕早就化成肉糜了,如今殿下有難,孩兒知恩不圖報,可是大丈夫所爲?
孩兒前三十年,幾乎日日與殿下爲伴,餐同食寢同眠,已是無話不談的兄弟,兄弟有難,孩兒坐視不理,豈是君子所爲?
若孩兒是一個不忠不義之人,您又如何保證我會是一個孝子,一個明君?”
“殿下高啊,怪不得那些朝中大員見了您,都跟耗子見了貓一樣。”
宮牆之上,一襲白衣飄然而立,楚裡春見狀,立馬面露喜色。
白衣男子說完,轉頭看向西南方向,放肆道:
“老賊禿,別藏了,好歹也是活佛轉世,有點高人做派行不行?”
“喔咪陀佛。”
男子話音剛落,一位老僧頌唸佛號,踏空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