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範弦,小七和素練也離開了。
他們此次選的地方,還是上次範弦爲她準備做藥的地方,出來的時辰太長,範弦那邊交代不清楚,小七也不想拖累師父。
回去的路上,素練追問:“姐姐,你是覺得,朱本會去佘山對嗎?你想告訴大王嗎?”
“爲什麼不呢。”小七還沉浸在找到線索的喜悅中。
素練停住腳步:“姐姐,你實在無需這麼積極。你已經幫了大王那麼多了,大王已經將姐姐視爲心腹了,你以後在端王宮裡,便能保住性命了,何苦再去做背叛湘人的事兒呢。”、
小七詫異轉身,不明白素練的意思。
“朱夲,他到底是湘人啊。他是湘人的希望,沒了他,所有的湘人就都會成爲奴籍。我們受的苦已經夠多了,難道還要拉上湘國剩下的人一起給楚人當牛做馬嗎?”
“素練……”
小七這才意識到,湘人將朱本當成神一樣的存在,素練,也是那些湘人之一。
“我知道姐姐是沒有壞心思的,姐姐你只是失去了記憶,對以前的國家,以前的身份,毫無感覺。可是,姐姐到底是知道自己是湘人的,爲什麼不能點到爲止,爲什麼,非要趕盡殺絕呢?朱本將軍是爲了我們而戰的,他是爲了守護我們,才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的。他現在又受了重傷,朝不保夕,我們不幫他,但也不能帶着楚人去捉他啊。”
素練小小的身體,在不住地顫抖着。
她是隱藏了心中的憤恨的。
一朝爲奴,她知道,憑藉自己的微弱的能力,是不可能扭轉乾坤的,便也認下命來。但是,她實在不能理解小七的做法。明明有這份扭轉乾坤的能力,爲什麼不能幫朱本留下一條性命,非要讓所有人湘人失去最後的將軍,淪爲楚國的階下囚才甘心呢。
素練嚐到過當囚奴的滋味,便也不想讓更多的湘人加入這個悲慘的隊伍。
湘國只要還沒亡國,他們就有希望。
可是,朱本若是真的死了,那湘國遲早是案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湘國再弱小,那也是她的國家,屬於一個國家,就是她最後的底氣。她不希望,自己成爲一個沒有底氣的奴籍。
小七嘆了口氣:“素練,你太幼稚了。”
“我幼稚?”素練瞪大了眼睛說道:“究竟是我幼稚,還是姐姐被榮華富貴矇蔽了眼睛?”
“素練你冷靜一點,聽我講。”
小七本不想告訴素練這個慘痛的事實的,可是現在,素練還是揣着湘人的思想,這對於她在端王宮裡的生存十分不益。
爲了能讓素練活下來,她必須卸掉她身上這最後的包袱。
“你覺得,屠城這種大事,是一支部隊就能解決的嗎?那需要的是,千軍萬馬。三軍做合圍於外,一軍攻佔其內,還有一軍需要時刻看守各個出入口,防止城內人員外逃……”
“那又如何?”
素練不明白,小七爲什麼能這般冷靜地,站在楚軍的角度上,說着自己家園被毀之事。要知道,就算沒有記憶,她的親戚,父母,朋友,也都是死於那場戰亂啊。爲什麼,小七能夠這般冷血地與她分析。
“楚軍是強大,他們是有很多人。你是想說,他們爲了屠城,付出許多,所以,我應該感謝他們的重視嗎?”
素練紅着眼睛,滿臉不可思議地質問道。
“當然不是!”小七說:“我是想說,這樣龐大的軍隊,這麼多人齊齊向我們的城池進軍,城內的湘軍是不可能沒有任何消息的。如此浩大的集結,湘軍定會八百里加急地往回從情報,每一炷香一報。”
素練不懂得行軍的規則,所以只是簡單地報上楚軍的人數,她不能深刻地明白小七的意思,小七隻能剖析得更爲具體,讓素練明白當時的情況。
“這是自然,”素練還不甚懂得,依舊爲朱本辯白:“朱將軍的軍隊,向來是最軍紀嚴明的。只要是軍中的規矩,他們一定遵守。定然會八百里加急什麼的,把情報送回來啦。”
“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非同小可,也就是說,從楚軍出發的那一刻起,朱本就會得知這份消息。他滿可以有一天的時間準備。”
素練怔了一下,似乎在消化着這個慘痛的事實。
“這下你明白了嗎?”小七慢慢走近,面對面地對素練說:“也就是說,屠城之時,本可以有一半的城中百姓可以逃離,可是朱本沒有通知百姓們,逃走的是他自己。在屠城的時候,與楚軍對抗的是百姓,所以那固若金湯的城池纔會不攻自破,而朱本和他的將士們,早就先行離開,顧着逃命去了,他根本就沒有管城中百姓……”
“你胡說!”素練尖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我雖沒有那一刻的記憶,但是,這反倒成了我的優勢。與你相比,我有理智。我分析不出,爲何楚軍來襲,城外沒有守護我們的軍隊,爲何,楚軍只用了一個時辰就攻佔了全城,猶入無人之境。爲何,在城中只找到了一小股湘軍。又爲何,城中百姓血流成河,楚軍掘地三尺,都沒能找到朱本的一絲一毫。”
“這都是你的猜測,全部都是你的藉口!”
素練回憶着那她不敢揭開的傷痛。城中百姓哀嚎,她與姨母奔逃了許久,的確是沒有見到朱本的人的。只有一小股原來的守城軍隊,還能幫忙着擡些東西,卻已然潰不成軍。
那曾經守護在他們身邊的朱本軍隊,一個個裝備精良的湘軍,的確是未曾出現過的。
她還想起,在屠城的前一天,朱本特地下令,讓全城的人都不許離開,違令者殺無赦。
爲什麼不能離開?
難道,真的是爲了他們的逃走,留下些人阻撓湘軍的搜捕不成?
難道,他們真的是被拋棄的?
素練不敢去想,更不敢做出任何猜測。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引以爲傲的信仰,自己最大的底氣,正在一步步土崩瓦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