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若是能帶着奴婢,自損聲譽,那麼,即便旁人知道,那不過是在演戲,也能讓人明白,這是大王示弱的表現。無心之人,覺得大王難堪大任,有心之人,也會覺得,大王去封賞大典,只是爲了給自己爭得一些利益,卻不想得到更多。不給敵人造成威脅,他們對大王的迫害也會緩和許多。至於其他,我們只消暗中進行,不與他們針鋒相對就是了。有了之前細作之事,不到絕境,他們斷不會做出傷害大王性命之事了,也會想着退而求其次,只讓大王回到封地好好過日子就是。這,不正是大王和太后娘娘所希望見到的嗎?”
小七的分析,正是太后心中所想。
坐在案桌前,太后仔細地分析了一下小七所說的,思來想去,都是打心底裡贊同的。
皇族的權位之爭,從來都十分殘酷的,哪怕是至親兄弟,爲了權柄都會不擇手段地坑害對方,甚至到了骨肉相殘的地步。
湘國如今的覆滅,正是因爲儲位變動頻繁,不僅湘帝一脈對皇位覬覦,就連王爺和藩王,都對皇位蠢蠢欲動。
對皇權的競爭,有用的會促進國家的進步,讓更爲突出能力更爲優秀的人可以繼承大統。可若是太過殘酷,儲位也時常易主,就會引起內戰乃至整個國家的滅亡了。
楚帝膝下許多皇子,個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不似冥國那般,只有一個北王是尤爲突出的,旁人便是相爭都爭不來,以楚國現在的態勢,必定會面臨一場很是血腥的爭奪。
楚帝遲遲不立儲,正是考慮着,立嗣過早,會生出許多變故。再者,也想仔細觀察一下,哪個兒子纔是最好的接班人。現在,皇子之間,表面上稱兄道弟,一派和諧,其實,暗地裡已經展開了爭搶,攀比功績,想要得到楚帝的讚許,讓楚帝另眼相待。
蕭鈺和蕭廉之所以苦苦相逼,甚至不惜暗中刺殺蕭毅,就是擔心,蕭毅原本就是儲位的候選人之一,又滿身的才華,一旦再回到京都城,那麼,他們的競爭對手,就又多了一個,勢必要分出更多的經歷對付後來居上的蕭毅。
趁着蕭毅根基不穩,還沒有什麼戰功的時候,將他打壓在端國讓他永遠不能與儲位有任何瓜葛,這樣他們的地位才更加穩固。
在京都城的時候,龐美人就將太后視作勁敵,畢竟當時的德妃,她無法撼動,只能撿軟柿子捏。當時的蕭毅有皇后庇護,再加上,太后讓他收斂鋒芒,裝包子扮弱小,蕭毅這才逃過一劫。
現在,蕭毅查出蕭鈺蕭廉暗中安排細作,坑害兄弟在先,回到京都城接受封賞在後,着實變化極大。若是這份變化,超出了龐美人一流所能接受的範圍,他們勢必會做出迴應。
實則,蕭毅的變化太大,是對他自己沒有一點好處的。
太后定定地看着小七。
小七是湘人,在她還沒有完全信任小七之前,她確定自己沒有透漏出太多的,關於大楚的細節。她相信,蕭毅也不是毫無輕重的人,自然也不會對一個小奴說上太多。
所涉及到小七的事情,不過是張御醫那次。
可是,小七僅憑這些蛛絲馬跡,就分析出了這麼多,將大楚的時局,蕭毅在大楚的地位,以及蕭毅接下來該如何謀劃,全部思慮得清清楚楚。
直覺告訴太后,能有如此見地,這小奴定然不是普通女奴那麼簡單。便是在青竹手下多年的美姬,也不會有這樣的眼界。
其實,從第一次見小七,太后就開始懷疑小七的身份了,只是,不管是青雲社,還是曹探派出去的親信查出的結果都是一樣的。
她,就是那被屠城池的一個普通百姓家的女兒。再查祖宗八代,也是一樣的。
她的家人,在蕭晨屠城的時候,不幸遇難,只留下小七一人,因爲年齡很小,又生得很好,被納入軍奴的隊伍之中。後因爲她的容貌,被選入了宮奴的地牢,與素練一處。
只是當時,小七反抗得緊,再加上她身子本來就弱,高燒不退多日。當時的獄卒回憶,幾次以爲她死了,想要將她丟出去,都被素練攔着,挺了許多日,沒想到竟然活了。
這些,和小七的許多次表述都是一樣的。不過這見識,實在讓人吃驚,她身爲大齊長公主,又最後做了端太后,自認爲經歷已是十分豐富,可是,從始至終,她都未曾見過如小七這般伶俐的女子,年紀如此小,已經堪比曹探了。
太后原來打算,讓小七在曹探的手下歷練。讓曹探教她一些東西,順便近距離看一看,小七的身上到底是不是藏着貓膩,便可查出底細。
若小七是個忠誠不二的,那邊將她這份難得的聰明利用起來,教她靈力,讓她成爲她手上最好的利器。若是她的身份真的有疑,那麼也正好暗中處置,不至於上了她和蕭毅的母子情分。
這原本是個很好的計劃的。
但是,被小七這般建議之後,太后忽然覺得,只是將小七訓練成青雲社的諜者,着實是浪費了。
她,還有更大的可能,爲她做更多的事。
君子不在乎一時得失。這是太后時常對自己說的話。
她嫁入楚國之後,局勢比她想的還要糟糕,德妃是一向與大楚交好的鳥族公主,皇后又出自名門望族。酈妃則是鮫人族的郡主,體內帶着抹不去的仙家血統。
整個宮中,看似她最風光,其實,處境也是最艱難的。
齊國長公主,這個名號,既是她的榮耀,也是她的抵禦。齊楚之間的關係緊張,她夾在中間左右爲難。而後齊楚之戰,讓她徹底無法自處了,楚帝的態度也說明了一切。
她不在乎一時的得失,也不會去與人明着爭搶。在不能確定自己能夠左右帝心,搬到敵人的時候,她只能忍耐。
她在等的時機,還沒有到。此時此刻,短暫露出鋒芒是不明智的舉動。那隻會讓楚帝以爲他們居心叵測,還會爲蕭毅招惹更多的敵手。
實在是很不划算。
此番去京都城,是個機遇,卻也是危險重重。
只蕭毅一人,恐怕很難成行,可是,他身邊的謀士,定然也被其他人盯得死死的。反倒小七這一個嬌弱的女子,不會惹人懷疑和注意。
“你不怕死嗎?”
這樣想着,太后問向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