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以生命爲代價
情緒的發泄終有停止時,抽泣漸漸平息了,落景寒將胳膊放下露出紅腫的雙眼,眸光被淚洗刷過顯得清波瀲灩。但見他已然平靜下來,聲音微啞:“曲在對我施迷藥時說:本來要帶你一起走的,但不能讓城哥再失去最後的臂膀,而你也定然不願。再見時,若我已經失去了本性,那就殺了我吧。這話也代阿銳一起說,你們保重。”
他將空茫的眼移轉向高城,輕到不能再輕地問:“城哥,你說她和阿銳是不是已經知道你在他們腦中也植入了指令,從而此行已帶了必死的決心?”
心頭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去看高城,剛剛他還否決了我的疑問,轉瞬事情就急轉直下。頓然明白他話意,也了悟他爲何看着謝銳與曲心畫揚長而逃時仍然一臉篤定的神色,因爲他早已有準備,在之前試圖爲他們解除心理暗示但發覺指令潛藏太深難解時,就有先見之明地也下了指令,假若他們安心留在船上與我們一道,那麼心理暗示可能不會出現,但一旦達到某個條件,指令一定會被執行,而這條件顯然與徐江倫有關。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徐江倫擅用心理術,把高城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變成了他殺人的棋子。高城豈能就任由了去,他要讓棋子變成一把反噬的刀,且看後面究竟插進誰的心臟。
但是曲心畫的留言......我聽得體味出了悲壯,就像是留遺言一般。忍不住去看高城,也想知道落景寒那問題的答案,只見他沉暗了眸道:“我沒法給你肯定的答案,只能說人腦的結構很微妙,不管是否利用心理術植入的指令多深,它也都得通過他們的大腦皮層來反射行爲,所以潛在意識裡會有感覺是可能的,只是行爲不受控制。”
謝銳!在聽完他的詮釋後,我直覺想到了他。之前聽過謝銳陳述殺人過程,他也是形容行爲不受思維控制,分不清真實還是虛假,但他其實仍有自主意識的。所以這刻,假若他們能感覺到自己思維有了某種變化,哪怕分不清變化在哪,以他們對高城的瞭解應當是能猜到這個可能性,卻仍然選擇潛逃......我明白落景寒爲什麼悲慟至此了。
他們兩人是帶了赴死的心逃走去尋徐江倫和秋月白的。既然留在高城身邊會是隱形炸彈,那不妨把炸彈帶走。誠如曲心畫所言,此去這一趟,凶多吉少。如果再遇時他們沒有殺掉敵人而再度成爲俘虜,那就以生命爲代價。
落景寒將自己的身體蜷縮起來,好一會才聽他沉痛而問:“城哥,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嗎?”高城眸光一閃,“未必,我下的心理暗示並非死咒,只會在一定場合達到條件纔會啓動。”聽到這我不由在心中輕嘆,怕的是仍有理智的他們不願再被徐江倫牽制而反噬,卻承受不住心理術的控制最終泯滅了心智,真正淪爲工具,到那時不止他們生不如死,如此重感情的落景寒也會生不如死吧。
雪依舊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之勢,甲板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似乎一切又都歸於平靜了,謝銳和曲心畫的離開好像就只是個插曲,連船員們都不知道。可站在船艙內,心頭陰霾始終揮散不去,落景寒自甦醒後就一直站在雪中船頭,彷如時光在他身上風化了般,沒過多久他身上就堆積起了雪。
沉凝良久,我轉頭問身旁的高城:“真的不用管他嗎?他幾次重傷遭罪,又被秋月白種了毒,這樣站在雪中挨凍會壞了體質吧。”
“小竹子,你不用試探我。之前不是已經聽到我跟他對話了,想必早猜到他的毒已解。由他去,他心裡不好過,救下曲的那天就是像今天這樣下着大雪。”
簡單的幾句話道出了我的動機,確實存了試探之意,但也有對落景寒的擔心,聽到高城如此說後不由問:“他的毒是怎麼解的?”秋月白能以此要挾曲心畫,應該不是容易解開的毒呀,否則以曲心畫對藥的熟悉當是早配出解藥了。
然而,高城的答覆讓我震驚:“說是毒,其實並不是真正意義的毒,是一種很小的蟲子從人的脈搏鑽入血管內從而進駐,以血爲養。”
“蟲子?”我驚愕住,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手腕,從這皮層鑽入血管......這得多疼?“那它會在血管裡將人的血一點點吞噬掉嗎?還是咬斷血管?”
高城搖頭:“小竹子,你沒聽清楚我的話,它以血爲養。從根本意義上而言,它可以算是無害的,就只是寄養在人血液中的一條極小的蟲子。它的害處在於種入者,一旦這人在另一頭操縱,那蟲子就會在人的身體裡噬咬並順着血管爬動,疼痛會比任何一種都加倍。人的血管是連着心臟的,當蟲子順着血管爬到心臟開始噬咬時,意味着劇毒攻心了。”
這是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事,單單隻聽他說,就感覺好像手臂處疼癢有蟲子在爬。實在是邪門而殘忍的酷刑,難怪曲心畫會束手無策,她試遍天下藥劑,何曾弄過這種以活物爲本的“毒”?落景寒對她如此重要,她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就此被蟲子折磨致死。
突的想到什麼,疑問出聲:“秋月白的巫師之名是由此而來嗎?這應該就是巫術了吧。”
“是巫術。但在此之前沒人知道她懂這,巫師的名號是當年寒嬉鬧着要取別號,她自己選了這個,當時只以爲她擅長銀針刺穴和奇門八卦陣法。你應該也已經想到那侵入人體的蟲子是蠱了吧。”
我點點頭,自古皆將巫與蠱合在一起論事,歷史上也出現過多次巫蠱之患。但都是當作一個客觀的事實而看,沒想到今日卻真就發生在身旁。之前也曾聽那些人喚阿月爲酋長,也不知她們兩姐妹是屬哪個部落的,居然會這種邪門巫術。
而令我更感詫異的是,落景寒體內這蟲毒是怎麼解的?一問之後,高城的臉色變得有些異樣,我又問了一遍,見他眉宇微微蹙起,伸掌把我的手捏在掌心後才道:“是將那蟲子過渡到我的身體裡了。”
“你說什麼?”我驚怒而喊。他使力捏了捏我掌,“別激動,聽我說完。”這要我如何不激動?想過各種可能解毒的方式,也沒想過會是這種以身而代。忍不住去扯他袖子,手臂光白不見有任何異樣,難道已經鑽得更深了,我目光盯向他心口,伸出手要去解他衣服被他按住,“小竹子,不是你想的那樣。那條蟲子幾乎沒有起到作用就被滅了,其實是盛世堯一眼看出了寒的異樣,他說在融入你氣血後,我的血能將那蟲子滅掉,但必須是以我血去養,單單只是輸血給寒沒用。”
心頭異樣迭起,居然還是盛世堯。高城這話意的關鍵點是:融入了我的氣血後!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真正能殺死那蟲毒的是盛世堯的血?那假如......
手突的被拽緊,拉回我心神,擡眼就看到高城異樣的眸光直盯着我,心中一咯噔,聽他在問:“是時候告訴我爲什麼你的血能壓制我狂性這件事了吧。”
我眼角抽了抽,關於兒時與盛世堯的那段糾葛一直都沒機會告訴他,而以他的心性恐怕早就對我那時用血救他這件事起了疑,甚至已經猜到了大概,卻一直隱忍沒問。剛纔可能我在心念間盤轉,又被他感應到了。沒有太遲疑就將往事講述給了他聽,等敘述完後問道:“如果血液是根源,你說爲什麼堯哥不直接用他的血來救寒?”
高城輕哼:“他與寒非親非故,爲何要用自己的血去救?”
“堯哥應該不是這種人,否則當年也不可能會爲我換血續命。”我沒多想地分辨着,卻聽高城語聲裡帶了怒意道:“堯哥堯哥,你跟他很親嗎?怎麼就沒聽你喊我一聲的呢?”
我僵了僵,擡眼看他臉色十分不鬱,反應慢半拍才意識到他生氣了,而那口氣像在......吃醋?但我跟盛世堯?訥訥地說:“你想多了吧,我才三四歲大時,堯哥就成年了,而且那時他在我眼裡還是個老人。”
高城抿脣,“他現在不老,風華正茂,而且能力難以估計。”
“那......他有成曉了啊。”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可這話出來他就眼睛危險地眯起了:“小竹子,你意思是假如他身邊沒有女人,你就對他有想法了?”
完全呆住!怎麼越描越黑了?被他用力一拽撞進他懷中,然後從後攬緊我,目光沉凝逼視:“我告訴你,但凡你若對他有一點念想也給我立即消失,否則不管他有多強,我都不會放過他,若真有一天兵戎相向,那我不惜成魔來滅了所有想奪走你的人。”
我腦中一熱,心火上揚,踮起腳尖就往他嘴脣重重一咬,然後恨恨地道:“你在說什麼鬼話?我說了跟盛世堯沒有任何干系,他在我眼中就是一個長輩,或敬仰或感激,怎麼也不可能會有那男女之情。高城,你如果成魔,或許能滅了所有你想滅的人,但是,你覺得最後還會有我嗎?”
環抱着我的人身體重重一震,關於心魔,他只會比我更清楚,因爲我有堯哥的血可控制情緒,而他幾乎就被周景設計成功了。他只要回想那一刻,有多痛就有多清透,若真的遁入那境界,我也摒棄在他的世界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