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無法回答錦歲的問題，因爲他也去了北疆，沒有參與邊城的開荒。
但錦歲下車一看就猜到原因，程榆的膽子可真大啊！他這是趁李恆這個牆頭草不理邊城，就往燕州邊開荒。
明面上是囤田軍開荒，其實這裡是極佳的軍事要地，囤兵馬，修明道方便奇襲燕州。
程榆這是準備，燕地士族要是敢對邊城動手，他就藉此道直入燕地腹部，攪得燕地天翻地覆！
對嘛！這纔像我邊城的作風！都在牌桌上，你們要聯手整我，那我就敢翻桌！
錦歲連連讚道：“這片土地很好！”
燕十一竟然沒瞧出來，還在那讚道：“離燕州近，種菜賣到燕州也方便。”
錦歲慶幸沒帶燕九來，他肯定能識破程榆的用意。
幾人進到菜地，一羣囤田營的將士和他們家屬，忙過來行禮問好。
不是向燕十一，而是向季老大。
黑虎和寒星已經將‘季老大’這個新稱號傳遍全軍，只要一句話大家就記清了。
“想讓季老大留下，帶着咱們繼續過好日子，就要尊重她！”
這還用叮囑嘛？全軍上下誰不尊重季老大！別人喊她假戾王，可在邊城人心中，有了她，纔有了今日的邊城啊！
擱去年誰敢想，今年冬天沒有餓死凍死過一個人，孩子能吃飽穿暖，住着新宅子，隔三差五吃頓肉。
更重要的是，以前常有韃子、馬匪，如今這些敵人連靠近都不敢靠近邊城！
而以前對我們倨傲的燕州人，如今見了我們也得客客氣氣的。
邊城人的脊樑，是季老大重塑起來的！
錦歲見不少孩子也在菜地幫忙，拿出荷包裡的糖分給他們吃，心裡卻想着，學院得趕緊建起來。
季老大心胸狹窄，見不得孩子追雞攆狗，胡天黑地的瘋跑。都給我上學去！
“不是應季的蔬菜，收成應該不太好吧？”錦歲笑問。
隊長忙笑道：“比起秋收時確實產量低了些，可對比別的莊稼，這收成還是高的！”
“辣椒一畝能收五百斤！”
燕十一不爲所動，但他帶的燕家護衛卻個個倒吸一口涼氣，一畝五百斤的菜，還是冬季的青菜，城裡的大酒樓十文一斤都有人搶着要。
“番茄的收成就更高了！一畝能收兩千斤！”
這下連燕十一都驚訝起來：“兩千斤！你確定？”
錦歲白他一眼：“這是冬天，大棚能有這產量已經很不錯了。”
燕十一怔了一下才跳腳道：“你是說應季種會比收成還高？”
錦歲皺眉：“你吃了這麼久的番茄，就沒打聽一下它的產量？應季種一畝少於四千斤，都算低產！”
燕十一覺得自己耳朵出了問題，他再紈絝對糧食收成還是知道的，這太誇張了！
邊城到底有什麼魔力？一連弄出幾個高產莊稼，土豆、紅薯、番茄，畝產都以千爲單位。
以前我們種草一畝也收不到這麼多草料啊！
錦歲失笑：“怪不得我邊城都種這麼久了，還沒有人來買大量種子，原來都不信啊！連你天天往邊城跑，都沒細打聽，何況別人。”
這歸功於她改良了肥料，又配出殺蟲劑，當然，最重要的是，她從空間拿出的種子。
都是我們後世經過多少代人，一代代改良的最高產良種。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要是還低產，那自己就得檢討了。
燕十一還是不信，他親自跑到還未採收的那個大棚：“我看着你們收，真能有兩千斤？”
錦歲用手肘懟他，挽着袖子：“讓你來就幹看着啊！把袖子挽起來，一起去收！”
她給燕十一拿個竹筐，又給他把小剪刀，教他怎麼剪怎麼裝筐。
燕家護衛當然不看着主子幹，一時除了黑虎，所有人都採收番茄。
不讓黑虎乾的原因是，他手勁太大控制不住，不是扯到秧架，就是踩到苗，乾脆讓他去搬運稱重。
很快燕十一就信服了，因爲他只剪了幾株番茄秧，就收滿了一筐子。
這樣一算，畝產兩千斤絕對不是問題！
他看錦歲的目光帶上怨意，這樣高產，你爲什麼還賣我那麼貴？
以前你賣我番茄，都不是論斤，而是論個！有良心嗎你？
錦歲察覺到他的目光，笑問：“現在你有信心開一千家火鍋城嗎？番茄鍋底管夠！”
燕十一深吸一口氣，把怨意嚥下，好奇問：“番茄皮薄，運輸很容易壓壞吧？”
錦歲點頭：“所以大多都是做成番茄醬，以後還要做罐頭賣給北疆人。”
一個棚是半畝，小半個時辰就收完了，一筐筐堆在外面，黑虎搬得上稱，一人在旁邊報數，一人記賬。
錦歲啃着番茄心算，很快稱完，半畝收成是一千五百八十二斤，再扣掉筐的重量，算千斤出頭。
看來這個隊長很實誠，往少裡報，沒有虛高。
燕家人看得眼睛都紅了，怪不得邊城能發展得這麼好！有這般高產的莊稼，想不富都難！
錦歲問那隊長：“馬上送到番茄醬工坊嗎？”
隊長笑着搖頭：“這批早被預定完了，燕地各州的士族派下人等着，咱們的菜一收，他們自己運回家。”
錦歲失笑，還省運費，不錯！隨口問一句：“番茄是多少錢一斤？”
“十五文。”
錦歲想想後世番茄的價格，這個價格高了點，但只有咱邊城有，還是冬天的蔬菜，又能當果子吃，這個價格就不算貴了。
燕十一咬牙道：“明年我們燕家也要種。”
錦歲笑道：“種唄，派人來學，看你是代鹽人的份上，種子價格給你打折。”
今天錦歲來看的主要不是番茄和辣椒，而是大白菜。
從她第一次提出雜交蔬菜這個概念到現在，終於種出了第一批大白菜。
也只有半畝，不採收，全部留種。
就是請季老大來看一眼，這是不是她說過的大白菜？
大棚門口有黑羽營看守，這是整個營區唯一有重兵看守的棚子。
除了燕十一，燕家護衛沒讓進。
“嘶，這是菜？”
燕十一蹲下來看，這一顆顆翠翠胖胖的，少說也有十幾斤，這是菜？
錦歲一眼看過去，不愧是軍中種出來的菜，半畝地的白菜跟站軍姿一樣，一棵棵排列的整整齊齊。
確實是大白菜，翡翠色的菜葉，白玉色的菜梗，外面兩層散葉，中間包得緊緊的菜芯，長勢極好。
她檢查後道：“可以把棚頂撤了，白菜扛凍，並且霜凍過的還甜。”
真的種出來了！
用芫菁、油菜、白菜幾樣混種雜交收種，經過幾代混種後，真把大白菜給種出來了！
錦歲很是滿意，提出給這支試驗小組獎勵，同時讓他們寫出教程，以後雜交出更多品種的蔬果。
燕十一忙問：“這大白菜畝產能有多少？”
錦歲預估道：“少說也有三千斤，你也看到了，這一棵都有十來斤。”
燕十一拍着大腿道：“我燕家先跟你預定種子！”
他試探地說：“這高產種子要是獻給朝廷，可封爵啊！”
錦歲嗤道：“我邊城百姓還沒吃飽呢！哪有多的獻給朝廷！”
燕十一笑了：“就是！燕地百姓也沒嘗過鮮呢！誰稀罕那個爵位啊！”
錦歲越發急着開學院了，我們農科要做的事也很多啊！沒有學院，沒有專業的研究團隊，進展太慢了。
接下來的時間，她在隊長的帶領下走遍整片營區，到一個爛泥塘的時候，差點踩進去。
被黑虎一把拉住：“爛泥塘的冰薄，掉下去會凍壞的。”
隊長可惜地道：“清河道的爛泥都往這堆，長年累月就成了爛泥塘，可惜了這麼一大片地。”
錦歲忙道：“怎麼能可惜？這規劃一下種藕、種地梨、種芋頭，多好！”
北方沒有水種的莊稼，這年頭連水稻北方都沒有種的，東三省的魚米之倉，還是不毛之地。
那隊長壓根沒吃過這幾樣東西，詫異地看着錦歲，連燕十一也只吃過藕而已。
錦歲笑道：“爲難你了，等我派人到南邊找種子，再來規劃這片爛泥地吧！”
非常的意外，回燕州的中途錦歲竟然碰到程榆！他行色匆匆地來找顧長蕭。
“難民帶回來了，果然如季老大所料，沿途不少士族來買人。這可是邊城百姓，又不是奴隸，豈能賣給他們！
他們買不走，就開始誘惑還有慫恿難民自己逃走的，我帶的兵力太少，需要王爺派兵支援。”
錦歲立即棄馬車改騎馬，把燕十一拋下陪程榆快馬回城找顧長蕭。
顧長蕭把商量了一半的商稅交給錦歲，親自帶兵去接應難民。
錦歲直接搬給他十幾箱魚油火器：
“這個不必用在自己人身上，但可以震懾一下士族，太過份了！真把我們百姓當奴隸啊！”
意外的是，燕九聽聞後，要跟顧長蕭一起去：“那些士族由燕某來勸說。”
顧長蕭不太想讓他去，他一去就打不起來了，趁此重重地懲戒一下士族，是顧長蕭一直在等的機會。
燕九好像識破了顧長蕭的意圖，輕聲道：
“與北疆的貿易還未開啓，長安那邊等着看王爺是如何安置這些難民的，若再與士族的衝突過大，反而於王爺不利。”
錦歲認同了燕九的話，小聲勸顧長蕭：“嚇嚇他們就行了，最要緊的是把難民接回邊城，以後再找他們算賬！”
顧長蕭這才同意燕九同行，一時戾王和燕家同時離開燕州的消息不翼而飛。
數李恆最開心，戾王走嘍！終於能放鬆下來了！
當聽說戾王把擬定邊關商稅的事交給了季老大，李恆不屑，要是程榆來他還會敷衍一下。
什麼季老大？我堂堂朝廷令官，還怕他一個江湖老大不成？
結果上門的不是什麼江湖老大，而是一個絕美的姑娘。燕十一和十二孃陪錦歲一起來的，就怕李恆欺負歲歲。
李恆擺起了官架子，就算你是戾王的女人又如何？又不是王妃，頂多是個妾或是紅顏知已，我堂堂州牧，怕你一個女人不成？
錦歲先禮後兵，向李恆行禮，輕聲笑問：“大人可否將商律拿給小女看看？王爺既然把這個重任交給小女，小女只能當起責任來。”
李恆在別人面前官威還是很重的，撫須冷哼一聲：“商律乃是邊關大事！朝廷重法，是你能看的？”
燕十一纔要上前替錦歲出頭，錦歲手一擡：“燕公子帶燕姑娘出去好嗎？容小女單獨跟李大人聊聊。”
她左一個小女，右一個小女，聽得燕十一心直顫，你跟‘小女’這個詞，就像黑瞎子跟‘可愛’一樣，完全不沾邊啊！
燕十一開始同情李恆了，之前我覺得自己眼很瞎，竟然沒認出來季姑娘是假戾王。
現在看來，李恆比自己還眼瞎！他瞬間好受多了。
拉着十二孃出去，還貼心地把門好。
李恆依舊一臉倨傲，你想幹什麼？跪下來求本官嗎？還是一哭二鬧？
當然，他沒有往色誘這方面想，這可是戾王的女人，他不敢這樣想啊！
結果是這小美人依舊笑意盈盈：“大人真不肯給我看嗎？”
李恆正色道：“不管你是王爺的什麼人，這麼重要的東西，本官都不會給你看！”
然後他擡頭就看到，錦歲大步流星地往他面前走，一把甩飛他桌子上的東西，一躍跳到他桌子上。
這反差太大了，剛剛還是溫柔嫺靜的美人兒，瞬間怎麼就變成潑猴了？
“你，你要幹什麼？毆打朝廷命官，就算是王爺也保不住你！”李恆聲音有點顫抖。
心裡想着，她要真敢動手，本官只能打女人了。
然後他才發現自己錯了，這小姑娘一把薅着他的衣領子，依舊面帶着笑意：
“我說過的，你再敢當牆頭草，我就剃光你的草！”
說這句話的時候，錦歲的聲音變成顧長蕭，她本來就沒化妝，這般近在咫尺地看着。
李恆就算眼再瞎也認了出來，他瞬間雙目圓睜，汗如雨下，手腳都顫抖起來：“你，你是……”
錦歲手腕一轉，一把小刀出現在手中，拿起刷刷兩下，剃了李恆的鬍子。
一掌打掉他的帽子，小刀就往他頭髮上割。
李恆徹底嚇癱了：“王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