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蘭州城外推心置腹的一番談話,令張巡答應了馬璘的要求,然而對於張巡而言,其實還是一次城下之盟,所以他的心裡,不可能痛快。
所以他纔會把馬璘要求的世襲罔替的磧西王改爲磧西總督,這其實便是對馬璘的一次試探。馬璘痛快的接受了聖旨,這讓張巡初步相信了他的話,相信他只是需要時間來爲大唐開疆拓土。
磧西和長安的關係,就這麼確定下來了。回到長安城的張巡,對於磧西這邊卻並不放心,當然了,處在他的位置,若是對於磧西全然放心,那就是庸才一個,也不配坐在這個位置上了。
因爲不放心,所以就會做出一些讓人不快的小動作。就在馬璘來羌塘之前幾天,有長安的使者到了安西,帶着至德天子的旨意,卻不是給馬璘的,而是給三姓葛邏祿首領的。
密旨裡面的內容,是冊封三姓葛邏祿首領謀刺騰咄爲金山郡王,使者經過安西,是準備經由安西至疏勒,然後翻越天山經熱海至碎葉川,把密旨送到葛邏祿人的牙帳羯丹山。
這便是公然上眼藥了,流沙以西皆是磧西總督的地盤,十箭之地亦在其中,冊封謀刺騰咄爲金山郡王,這是明擺着給馬璘找不痛快。
蘇祿死後,陷入黑姓黃姓之爭的蘇祿汗國迅速崩潰,三姓葛邏祿趁機坐大,成爲十箭之地的新主人。如今回紇已滅,三姓葛邏祿便是突厥人中最強的一支。張巡這個舉動,擺明了是看馬璘的反應,看馬璘會如何處置這件事情。若是馬璘放使者過去,那麼碎葉川多了一個金山郡王,對於馬璘便是一種牽制。而若是馬璘不放使者過去,便是抗旨不遵,是大逆不道。
身懷密旨卻公然來安西,這分明就是故意的。馬璘眼中亦是容不下沙子,直接就燒了聖旨。然後把使者打了一頓板子趕出城去。這便是他的反應了,既然他是流沙以西的主人,哪裡容張巡私下裡搞這種小動作。
算算時間,使者應該已經回到長安了。張巡想要看他的反應。他已經給出了他的答案。
由磧西王降爲磧西總督,已經是被擺了一道了,哪裡還能容許張巡做這種事情。燒了聖旨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你也是矯詔而已,又不是至德天子自己的旨意——當然了。至德天子李亨大概不會有真的旨意發出來了,植物人醒過來,那是狗血小說裡纔會有的事情,在現實中基本是不可能的。
馬璘明白張巡並非是真的要冊封謀刺騰咄爲金山郡王,若是決意冊封的話,就不該是密旨的形式,旨意出長安之時就要昭告天下了。以密旨的形式發出,使者又不是經庭州走碎葉道去碎葉川,而是特別經過安西,這就是試探自己的反應的。若是當真容他過去,那時纔會昭告天下。
由於是密旨,所以這一件事情,倒不至於讓張巡落了臉面,張巡來試探自己的底線,那就把底線給他劃在那裡。流沙以西是我的地盤,絕不會容張巡再插手,想要冊封西突厥部落,不經過磧西總督府是絕對不容許的。
這一件事情,便是高芊芊所說的。他和張巡之間的齟齬了。這一次的摩擦,自然是不至於影響到張巡,這個大唐帝國的孤臣也不可能因爲這件事情,而拒絕南征天竺的建議。
根本的原因。便是他和張巡乃是同一種人,用後世的話來說,便是徹頭徹尾的大漢族主義者。他藐視皇權,張巡對於皇權實際上也並不足夠尊重,心中考慮的首先是漢家百姓。南征天竺是爲了大唐開疆拓土,這本就是張巡允許他在磧西自立的原因。以張巡的才智,自然能明白這件事情是可行的,這樣的機會他自然亦是不會放過。
“同一種人?”高芊芊顰着眉頭想了一下,卻不明白馬璘言下之意,不過見馬璘如此篤定,也就點了點頭,“既然夫君確定此事可行,那我們就該爲此事早做準備。安西往這邊運送物資的計劃,也該有所改變。單靠這些羌人終究是不成的,最終還得咱們自己的人馬過去,聽說天竺很大,這些羌人直衝下去,開始無人可擋其鋒銳,不過慢慢就難說了,最終還得靠咱們的兵馬。”
馬璘點頭同意,天竺之地也不是就白送給羌人了,佔領之後亦是大唐之領疆,大唐是要在那裡實施直接統治的,沒有唐軍過去自然不成。
所以將來唐軍南下亦是必然,這些事情自然是要早做準備。
南征天竺之事,發生了一些變化,不過卻是變得更加明晰起來。物資調配這等事情,自然是歸高芊芊負責,這幾年在龜茲本就是她和封大夫負責這事,封大夫只負責大致方向,具體的細節基本都是高芊芊在做,所以她思索了一下,便提出了一個大致的計劃。
馬璘自己於這等事情,其實是並不擅長的,他擅長的一是上陣殺敵,二是根據後世經驗提出一些事情,具體事務性的東西,並非是他的長項。不過對於高芊芊的能力,他是極爲了解的,所以自然是同意了高芊芊的這個計劃,具體的細節讓高芊芊自己慢慢斟酌。
三人在一起吃了早飯,高芊芊回到房中,去研究那些具體的數字,楊幼娘也去幫忙,她在處理具體事務上亦是極有才幹的,這已經是這幾年證實了的。馬璘自己則是寫了封信,通過鷹奴發了出去。等到張巡接到密信作出決定之後,事情就可以開始啓動了。
上午的時候,好幾撥的象雄頭人前來拜見,都是帶着價值不菲的禮物。馬璘逐一接待了諸人,亦是好言安慰,勉勵他們繼續忠於新的象雄王,以後部落定會更加強大云云。這些人對苯教極爲虔誠,至少看起來是如此,對於馬璘辛饒米沃麾下護法戰神祖師的身份,亦是表現得極爲敬畏。
也有人出言探馬璘的口風,大致意思就是如今羌塘之上象雄強大,邏些河谷各部孱弱,這等肥美之地,可否分給象雄人一二云云。
這其實是相當一部分象雄人的想法了,在他們的眼裡,羌塘上沒有比邏些河谷更好的地方了,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而且象雄王國的地盤,原本是並非只有這些的,在吐蕃未在高原上崛起之時,象雄才是高原上的霸主,勢力範圍延伸到後世的雲貴一帶,蘇毗(孫波)等國皆是象雄的附庸,對他們而言,這也有着收復故地的意思。
這些人的水準都是有限,比李貢布要差得很遠,所以不會明白大唐絕不容許高原上再出現一個吐蕃的現實,只想着背後有着大唐撐腰,應該去攫取更肥美的土地。
說到底羌人都是頭腦簡單的,這些人也都是如此,目光極爲短淺。馬璘對於他們這等拙劣的試探也不在意,並沒有只說可與不可,只是笑着說等到多傑正式成爲國王之後再說此事。
頭人們有着擴張的心思,對於現在的馬璘而言這其實是好事。要做的事情,不過是將他們擴張的方向改變一下,由高原上的邏些河谷改到印度河平原上罷了。
不過羌人頭人之中,也並非都是頭腦簡單的。
臨近中午,來了一位三四十歲的羌族漢子,馬璘並不認識他,他介紹之後,才知道是外象雄來的一位部落頭人。
這名叫噶朗的羌族漢子提出了一個讓馬璘極爲意外的要求,那就是請求馬璘以辛饒米沃麾下護法戰神祖師的名義,下令將象雄公主嫁給他。
“將軍,公主殿下是羌塘上最美麗的花朵,我噶朗是羌塘上的雄鷹,將軍若將公主殿下下嫁於我,噶朗將會永遠守護公主殿下,也會永遠感謝將軍的恩德!”
紅臉膛的羌族漢子看着馬璘,爽朗的大笑道。
馬璘看着這個傢伙,也是有點無語。這分明是個野心勃勃的傢伙,不過終究是羌人,那點兒野心並沒有完美的隱藏起來。
多傑就要當國王了,他卻請求迎娶多傑的母親……要是當真應了他的請求,那麼這廝在象雄王國的地位立馬就變得超然了。
這也是一種攫取權力的手段,多傑年幼,象雄公主一介女流,國政必然是落在他的手裡。象雄王國如今是被大唐握在手裡,馬璘自然不容許出什麼意外。
更何況象雄公主那是空見的女人,尼瑪空見雖然不能人道了,可還沒死呢!和尚還活着,就有人想要上他的女人,和尚其實是小心眼的,知道了只怕立馬就要去殺噶朗全家了。
所以爲了噶朗全家的性命着想,馬璘決定拒絕這個傢伙的請求。
“噶朗,這件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的,你就不要想了。”馬璘看着一臉豪爽的羌人漢子,溫和笑道。
“爲什麼?將軍,我噶朗發誓,我對公主殿下的心是熱的,我是真心的。而且我還剛死了老婆……”
“你死沒死老婆,並不重要。”馬璘笑道,“王子殿下都這麼大了,公主自然是有男人的。你死了老婆,也不能要求一個有男人的女人嫁給你。”
噶朗笑得依舊爽朗:“將軍,我知道那個男人,聽說是一個和尚,比國王年齡還大。我聽說漢地的和尚是不準娶親的,所以公主不該是他的女人,而該是我的。只要將軍答應我就成,我是部落裡最勇猛的戰士,那個和尚若是不服氣,可以讓他來找我!”
馬璘瞥了一眼這個傢伙,心道若是空見來了,立馬就能把你的腦袋擰下來。不過這話他並沒有說,而是看着噶朗笑道:“男人和女人這種事情……總該是你情我願纔好。且不說公主有沒有男人,就算是沒有,你想要做公主的丈夫,也總得公主點頭纔是,你該去找公主,而不是來要我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