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象雄王登基儀式在受降城的象雄王宮裡正式舉行。
十東岱的象雄頭人們濟濟一堂,正在受降城採買軍械糧食的羌人部落代表也送上了禮物,小多傑在母親的陪伴之下,由苯教上師們圍繞着完成了血腥而古老的宗教儀式,正式成爲象雄王國的國王,十東岱之地的主人。
今天是多傑登基的日子,不過焦點卻是在馬璘的身上。他只是平靜的坐在那裡,等待着儀式的結束,各個部落的頭人們先來拜見的便是他,拜見之後便沒人敢多看他一眼。
昨日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震撼,一萬多顆人頭擺成的高塔,正佇立在受降城的城門之外。這個高大的男人坐在這裡,象雄頭人們似乎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之氣。
當然馬璘洗得很乾淨,這不過是一種感覺。主邊安西這麼久了,手握生殺予奪之權,自然就有了一種威勢。
象雄頭人們拜見了新的國王,說一些效忠的話,儀式正式結束。客人們再次拜了馬璘,便退出了王宮,而所有的參與儀式的象雄王國的頭人們,卻是被馬璘留了下來。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頭人們便都有些忐忑。對於他們而言,昨日的變亂中選擇了觀望,並沒有阻止噶倫部落,若是認真說起來,其實都是錯處。若是護法戰神祖師今日要繼續立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不管如何,終歸是不至於遭受噶倫部落那樣的命運了。
經過昨日一戰,他們已經認識到了唐軍的力量,知道馬璘的強大。不管馬璘要如何,他們都沒有反抗的可能。
這個時候,象雄公主已經帶着多傑離開大殿。回到了王宮後邊,馬璘拍了拍手,幾個親兵走了進來,把一副巨大的地圖掛在了多傑王座之後。
地圖之上,以羌塘爲中心,涵蓋了大片的區域。這是馬璘親手畫的。徒手畫地圖是他前世都有的本事,地圖的內容來自他的記憶。安西密探目前並未向天竺進行過滲透,那個地方具體的地形是如何,其實未必就和地圖上一樣,不過大體上是不會變的。
“國王已經登基了,象雄王國有了新的主人,今日留下諸位,就是想說一下南征天竺之事。”馬璘神色沉靜,站起身來走到多傑的王座跟前。伸手指了指上面的地圖,開門見山說道。
已經立威完畢,他也不想說太多廢話,這是命令,十東岱的頭人們必須遵從。
有頭人想要說話,馬璘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繼續道:“如今邏些河谷空虛。我知道你們很多人都想趁着這個機會帶兵攻入邏些河谷,吞併那些孱弱的部族。壯大自己的實力,在肥沃溫暖的邏些河谷生活下去。這個地方在你們看來,乃是一塊風水寶地,做夢都想得到,不過我今日明確告訴你們,這是不可能的!”
環視衆人。馬璘淡淡道:“我大唐的隴右軍已經佔據了邏些城,吐蕃已經不復存在,除了象雄故地之外,都已是大唐之直屬領地,都將設立郡縣。自行管理。爾等忠心可用,可我大唐絕不容許高原上再出現第二個吐蕃,所以邏些河谷的土地……你們不用想了。如果哪位覺得不服氣,現在可以提出來。”
當然沒人敢提出來,那座人頭京觀還擺在城外呢。馬璘只停了數息時間,便又繼續指着地圖:“想要更多的土地……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邏些河谷不要去想,江南江北之地也不要去想,那都不是你們該得的。想要擴張,就沿着獅泉河往下打下去,一直打到天竺,能打多遠就打多遠!”
“這是命令,開春就要執行!十東岱都要出兵,外象雄距離最近,可以多出一些。”馬璘看着頭人們,“你們以爲邏些河谷便是寶地,順着這條河一直往下,有大量溫暖的平原地帶,絕對是比邏些河谷更爲富饒的地方。那裡的人們天生怯懦,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這一次出兵,你們作爲主力,我也會派兵給你們壓陣。”
說着從地圖上受降城的位置,沿着那條明顯的藍線向北延伸,又折向西南,最後一直延伸到海域:“這便是此次南征你們的目標,都好好準備一下,這是一個極爲富庶的地方,會給你們以足夠的回報。”
講完這些之後,馬璘直接在多傑的王座上坐了下來,看着下方的衆人。
受降城佇立在獅泉河畔,而獅泉河本就是印度河的上游,獅泉河向西北流淌,後又折向西南流入克什米爾,最後接納喀布爾河等支流,注入到阿拉伯海之中。象雄人的這次南征,主要就是沿着獅泉河向下遊擴張而已。外象雄本就是在克什米爾一帶,象雄人對於這條大河極爲熟悉,卻並不知道她最終流向何方。
看着牆上巨大的地圖,頭人們一片茫然,那些複雜交錯的彎曲線條,他們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看着牆上的地圖,都是一頭霧水。
安西軍中一個最底層的參謀都能看懂的東西,在這些象雄頭人眼中便如同是天書一般。不過馬璘所說的將要南征,將會獲得比邏些河谷更爲肥沃的地帶的話,他們卻是能聽懂的。
所以下一刻,頭人們便低聲的議論起來了。
征服邏些河谷,邏些河谷緊挨象雄,這是最爲簡單的事情,不過現在卻被護法戰神祖師給拒絕了。既然已經拒絕了,那麼就沒有可能了,他們對於佔據邏些城的隴右軍沒什麼認識,更談不上畏懼,然而對於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卻是極爲畏懼。
既然他說不準,那麼就只能放棄。
至於南征天竺……護法戰神祖師說是命令,那也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噶倫部落的例子擺在那裡,誰敢得罪護法戰神祖師!
也就是說,春天到來之後,就要和天竺人開戰了。
內象雄的頭人們距離天竺極遠,便去問外象雄的頭人們,那些頭人們卻都是山裡人,也對天竺沒什麼直接認識。畢竟他們和天竺之間,還隔着一些山區部落,和天竺人沒有直接的接觸,對於獅泉河最終流到哪裡,亦是一無所知。
馬璘安靜的坐着,看着那些頭人們在低聲議論。若是李貢布沒死,直接給李貢佈下一道命令就行了,也用不着這麼麻煩。不過這些人都是愚直之人,倒是不用擔心他們有什麼野心。
討論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了,馬璘微微坐直了身子,這才又開口道:“這件事情……諸位有什麼疑問,可以說出來。”
“祖師大人,我們看不懂這個。”一位中年漢子指着地圖陪笑道。
馬璘點了點頭:“看不懂可以慢慢學,到時候我會派人到你們軍中,會一點一點教你們。實在看不懂,有他們在軍中也夠了。”
“祖師大人,那裡……真的比邏些河谷還要好麼?”一位老者問道。
“這是自然。”馬璘指了指地圖,“自外象雄順河往下幾百裡,便是平原地帶,距離外象雄可以說是近在咫尺。放着這麼近的好地方不去搶,卻只看着寒冷的邏些河谷……你們的眼界,未免也太淺了些。邏些河谷算什麼好地方,那裡比邏些河谷好一百倍!”
這話略微是有些誇大了,不過半乾旱的印度河平原兩岸,的確也不是拉薩河兩岸能夠比的。當然了,象雄人生活的地方,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地帶,任何別的地方都要比他們住的地方要好。他們的眼界被羣山阻擋着,認識到的只有周圍的世界,不知道世界上其他地方是什麼樣子。而艱難的生活,造就了羌人強悍的個性,當他們把眼光往南看時,自然就能引發極大的災難。
“真的有那麼好麼?”一位老者低聲道。
“真的。”聲音雖小,馬璘卻聽到了,淡然點頭道,“別的不說,佔據了那裡的土地,我可以保證從此之後,你們的族人將永遠不會餓肚子!”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立馬引來了一片譁然。
不餓肚子,對於羌塘上的人而言,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這兩年,託受降城的福,象雄人能夠做到的,也就是在漫長而寒冷的冬天,不餓死人而已。這相比以往而言,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然而也僅僅是不餓死人罷了,缺乏食物的時候,族人們每天都不能吃太多,能夠保證每天都吃到東西,連老弱都有份,這已經很難得了。
冬季和春季,飢餓的感覺每個人都能夠感受得到,比以前是好了不少,然而食物總是不夠。頭人們有大量財富,自己倒是很少餓到,不過也不是沒有,至於族人們是如何過的,每個人都極爲清楚。
這些事情大家都已習慣了,自古以來羌人不都是這樣過的。這兩年靠着大唐,能夠不餓死人,已經是極大的幸福了。特別是和邏些河谷那些正陷入戰亂中的羌人部落來說,這樣的日子已經讓他們心滿意足。
有人是不用餓肚子的,他們親眼見過,那便是受降城裡駐紮的唐軍。他們是從來不用餓肚子的,每天都能吃得很飽,冬天也是如此。這無疑是讓人羨慕的,不過他們並沒有這樣的奢望,任何人是不同的。想要奪取邏些河谷的土地,是爲了部落的強大,可也沒想過有族人永不捱餓的可能。
看不太明白,頭人們卻都看向了那幅地圖,目光漸漸地變得熱切起來。
如果南征天竺能讓族人們不在捱餓,那麼……爲什麼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