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茨!哥茨!”
昏睡中的哥茨就聽到了一聲聲呼喚,將他從混沌中抓回現實。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既不是在露天坑道里,也不在童年時父親的身邊。他眼前的只有一個熟悉的馬臉和大鼻子,阻止着他在睡夢中短暫逃避一下現實。
這對哥茨來說,是一件很殘忍的事。一旦醒着,他就會感到渾身的疼痛。這種疼痛讓他想起了之前的慘敗,想起了自己的噩夢,想起了揹負的詛咒。
“哥茨,不要睡了。再過一個小時,天就要黑了。”哈里斯在屋子裡檢查着裝備,做着最後的準備工作,“我們要早點出發,你負責陪我到礦洞邊吧。現在能動了嗎?”
“明白。”哥茨依然是寡言少語的神情,默默點頭,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勢。
那些錯位的骨骼經過矯正已經不成問題了,失血導致的暈眩氣短也漸漸平緩,只有身上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勢,還在他身上隱隱作痛。
但這些疼痛不會成爲太大的問題,這十幾年裡,與痛苦相伴已經成爲了他的日常。
“我會陪你一起去。”哥茨站了起來,深深地呼吸着空氣,周遭的氧氣含量似乎都變得稀薄了。
“不要勉強。既然兩個人無法進去,那就只有我一個人進去了。”哈里斯搖了搖頭,說道。
哥茨還想要說什麼,卻被哈里斯直接打斷。
“你只需要告訴我,前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將你的經驗交給我,就勝過任何的幫助。”
哥茨愣了一下,默認了他的說法。
“藥物作用下,我已經忘記了前面發生的事。但是這次的情況和以前,絕對不一樣!我只記得接近那個怪物的時候,褻瀆之音和狂亂之影都前所未有的強大,幾乎趕上了胡克老爹口中的大災難!”
“……不可能,當年那次是因爲大規模的模因傳染。如今島上只有我們兩個知道,怎麼可能會突然增強!”
哥茨搖了搖頭,不去看哈里斯的表情。
“當年的傳播,不也是突然爆發開的嗎?明明老約克遜控制了十幾年,最後在莫名的情況下,出現了突然的模因擴散。”哥茨悶聲悶氣地說道,“我懷疑這個模因理論,只是老約克遜的猜想,只是碰巧靈驗了那麼兩次。”
哈里斯既不反駁也不肯定,只是泰然地問道:“那你如何解釋胡克老爹的成功?他以一己之力抵抗了災難兩次。”
哥茨搖了搖頭,說道:“我的父親說過,那是一個巧合。我也認爲,那是一個重複發生的巧合。”
哈里斯的語氣也慢慢嚴肅了起來:“那你也該告訴我了吧,當年你的父親,看到了什麼?”
…………
多朗科在密林間穿梭着,兩旁茂密的樹木化成了他的翅膀,推動他向目的地快速地移動。
如果有外人看到,一定會驚歎於這個隱約連成一片的殘影速度之快,幾乎媲美林間最敏捷的麋鹿。
可是他知道,這還不夠快。
除非他的速度能夠超越光速,否則永遠都沒辦法阻止這一次的災難了。
當他回到小鎮的時候,第一站就是小胡克的種植園。但這裡的景象,已經與往昔截然不同了。
種植園裡原本欣欣向榮的植物,已經全然失去了理性世界應該有的模樣。
地上的作物長得放肆無理,吸吮着地上所有的養分,將陰冷的地面盡數籠罩。葉片邊緣鋸齒狀的紋路顯得十分兇悍,將原本不算柔弱的苜蓿、車前草、蒲公英、鬼針草統統排除出視野。最後彼此融合勾連,吞噬撕咬,變成了一片綠汁蔓延的腐爛絨毯。
而園中滿滿生長着地綠樹,針形葉片從骨子裡透出的野蠻強壯,散發出的樹木汁液味道令人眩暈。近處看到的樹幹外皮皺褶剝落,遍佈裂痕,縫隙中長滿了墨綠色的苔蘚,如同污染畫紙的污垢一樣扎眼。
多朗科親眼見證着,這顆樹野蠻生長的過程中,是如何愚笨無知地擠弄掙扎,向外擴張,從那皺紋似的表皮裡自我折磨,相互碰撞,最後纔在某個樹枝折斷聲中發出一聲絕命的哀嚎。
多朗科渾身汗毛豎立,對於這種原始的野蠻感表達出本能的厭惡。那彷彿是對於自身理智存在的忤逆。
異變的最爲厲害的地方,則是一棵大樹底下。樹木的氣根像蛇一樣蜿蜒起伏着,反身就勒在孕育自身的樹根上,像是愚人扼着自己的咽喉,進行着赫拉克勒斯掐死自己一般的搏鬥。
多朗科看得出來,這些植物的木質部已經發瘋了,楔刻在基因裡的秩序蕩然無存。那些增生的木質部忘記了自己的使命是承負重量,輸送養分,開始盲目地自我增殖,甚至不惜掠奪其他部分的養料,將植物改造成爲不可名狀的褐色怪物。
那一地的樹葉也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漂亮棱狀結構,肆無忌憚地發散想象力,變幻出各種令人作嘔的形狀。前一塊的葉片還枯瘦得像是風燭殘年老人的死皮,下一塊就胡亂增殖成了一個多肉植物,向外流淌着膿水般的汁液。
在那層層疊疊的噁心樹葉之間,艱難地伸出了一隻手。
那隻手上的肌肉,也已經錯亂得像是橡皮泥捏出來的一樣,極盡天馬行空之能事。而在皮膚下,還流淌着蚯蚓般的血管,在肢體表面鑽出一道道痕跡。
多朗科不知道,這是毛細血管開始搶奪主體地位,還是血液本身組成了軍隊。但是這些恐怖的異變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了,恐怕這個可憐的傢伙已經再也回不去正常的樣子。
這個鎮子已經完蛋了。
多朗科絕望地看着火光四起的小鎮,感覺到了一種世界末日的悲涼。敗亡的使者已經來到了這片土地,吹響了分崩離析的號角。
那隻手掙扎了許久,都沒有像那些植物一樣徹底崩潰爲不可名狀的怪物,倔強地掙扎着不願意停下。
多朗科這才大夢初醒般地衝上前去,從植物地獄裡刨出了受害者。
小胡克那雙一貫放射着質疑目光的眼睛,緊緊地閉上了,向外流淌着鮮血。最慘烈的是他眉心的位置,炸裂出了一個血淋淋的空洞。
但是小胡克的嘴裡還在用着難以理解的語言喃喃自語,似乎向着未明的存在祈禱。
“胡克!胡克!你醒醒!”
小胡克終於從極度痛苦的譫妄中掙脫出來,夢囈般地說着。
“它來了……我看到它了……漂浮的黑雲……不死的污穢……”
“我終於看到了……老約克遜猜的是對的……我抓住它了……”
“但是北落師門……那扇阻擋了終極恐怖的門……馬上就要打開了………”
“我會被超新星撕碎……我會在英仙座湮滅……”
“我將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