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固的防波堤豎立在海面邊,接受着海浪日復一日的拍打。黑暗已經從地平線上噴涌而出,如墨般沾染了這片天空,僅有海平面的盡頭還剩下一絲絲的光亮。
但是海灣裡的所有人都知道,這時即將迎來最漫長一天裡的至暗之刻。
伊頓帶着必死的決心前來,已經準備將所有人打光在這裡也要奪下飛船,但面前的景象卻讓他震驚到無法前行。
港口的進港航道上,正靜靜停泊着一艘古怪的巨大而猙獰飛船,宛如浸泡在黑水中陷入沉睡的鋼鐵巨獸。
港池的尺寸是按照星球上正常航船的標準建造,以至於這艘龐大的飛船甚至無法進入錨地港池,只能用船尾部分貼近碼頭卸貨區域,以伸展出的吊板搭建成通路,敞開着空洞洞的腹部船艙門。
飛船的合金外殼佈滿傷痕,推進器也有煙火燻黑機械撞擊的痕跡,一側更是像在地上被拖行過,全是密密麻麻的劃痕和殘缺。從舷窗和艙門看上去燈火皆暗,毫無人氣,漂浮於黑暗的水浪之上。
於是原本激烈的場面,一時間反而冷淡了下來。
在伊頓的指揮下,逆閃電軍團剩餘的人員已經在血戰後穩穩佔領了這片區域,清除了港口處所有可疑的海盜。
督戰隊員正利用這個短暫的時間,用短刀割開與衣服結痂凝固的肩膀,幫伊頓清理扎入肉裡的彈片。
但此時敵人雖然潰散,卻沒有抓到指揮官一類的人物。對方的編制沒被徹底打散,就隨時有捲土重來的可能。
“報告指揮官!海盜疑似有部分殘餘聚集在酒館中,是否要強行撬門進入清理?”
一名滿身硝煙痕跡的督戰隊員從遠處跑過來報告。
伊頓對身體的疼痛恍若未覺,深思了一會兒說道,“停火吧,留下一隊人防守住,剩下的人撤回港口。那裡面的殘兵如果有能力,早就殺出去突圍了,我們也沒必要浪費精力攻堅……”
督戰隊點了點頭,表情木然地回到一旁。伊頓從衣服裡掏出了彈藥,扔到他的懷裡,“帶上這份彈藥補給。待會兒你帶隊進船,摸清裡面的情況!一開始我是希望節約彈藥用於奪船,結果都陷落在輜重營裡,真是可惜……”
由於激烈的戰鬥,各個小隊隊長在爆炸中喪生,因此只能由伊頓帶領着督戰隊衝鋒在前,順便充任基層的指揮工作,統領全局。如今這些較爲精銳的老兵也多數負傷,但還是需要帶隊衝鋒。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有兩個選擇。
第一是防禦海盜們的反撲和剛纔襲擊陣尾的敵人發難,原地堅守到援兵抵達。但這需要大量的人力和資源組織防線,重新構築工事。
第二是進入飛船搜索敵人,嘗試着徹底奪取目標,率先保證任務完成。但若是貿然進入,這艘飛船一旦落閘就會變成鐵皮棺材,把所有人困死在裡面。
彈藥缺乏、人員傷病,正是擺在伊頓面前無法化解的難題。可供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給伊頓考慮的時間則比這個還要短暫。
海上的天色由憂傷的深藍,漸轉爲靜謐的靛藍色,最後光線逐漸褪去,整個夜空都渾然一體,陷入了神秘而壓抑的漆黑天幕中……
就在遠處的霞光徹底隱沒在海平面的那一刻,伊頓還是堅持了冒險的分兵決定——因爲遠方窸窣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接近了。
“第七、十、十一小隊,跟着穆倫進入飛船!記得分散行動,避免被分隔襲擊,排除風險後發出信息!”
“是!”名爲穆倫的督戰隊迅速帶隊,進入了黑漆漆的飛船船艙。這從高處看去,就像是一羣螞蟻排着整齊的隊伍,自投羅網般鑽進巨獸的口中,隨後在腹部被吞沒殆盡。
“剩下的人員提高警惕!子彈上膛弓箭上弦,準備戰鬥!”
短暫的休息結束,遠處的噪雜腳步聲就開始響起。剛纔被驅趕逃散的海盜們,藉着黑夜的掩護捲土而來,又從四面八方包圍住了逆閃電軍團的陣地。
一名面目桀驁的海盜頭目從人羣中走出。他身前一排重甲海盜橫列當先,充當起了保護首領的護盾,另外兩隊狙擊手散入了建築中暗中瞄準。
此時光是明面上就有一兩百名的海盜虎視眈眈地參與圍攻。但他們都看着海盜頭目舉起的手,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只等手臂揮下……
“你們乾的很好!很漂亮!這是我第一次被暗算到丟盔卸甲……”
桀驁的海盜頭目聲音隔着遙遠距離傳來,黑暗中的身影也格外模糊,導致伊頓無法安排人狙擊。
“你是裝填手之領的伊頓對吧?我其實一直都很看好你。”海盜頭子說道,“你有勇氣抵抗到現在,只是因爲不瞭解目前的處境。我給你兩條路——帶着他們加入軍刀水灣,你可以留下一條命,擁有爲我效力的機會;否則,你就只有用頭顱裝飾我收藏櫃的機會了!”
伊頓語氣沉穩地說道:“絕不可能!你根本不知道在與什麼爲敵!”
海盜頭目扯動嘴角一笑,說道:“我說了,是你不清楚處境!我們已經偵查到被調離的大部隊回防蹤跡,馬上我們就會有三倍的兵力圍剿你!完全可以把你困死在這裡!”
伊頓看了光頭男,示意讓他去看飛船的佔領情況,隨後說道:“那就試試吧!我們可以在這裡堅守到死!”
海盜頭目卻不急不慢地踱了兩步,語氣親和地說道:“我說了,你是真的不懂……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想要搶飛船,但是你就不好奇,爲什麼這艘船會正巧在這裡?又爲什麼,我寧可在這裡聊天也不趁機進攻?”
隨後,一陣聲音從身後傳出。伊頓聞言瞳孔驟然縮小,如同遭受重擊一般渾身顫抖,身體僵硬地轉過頭去……
只見漆黑的飛船艙門中,原先魚貫而入的隊伍,正邁着扭曲的步伐往回走。
他們雖然面朝着伊頓,雙手卻突兀地反剪在背後,腳步踉踉蹌蹌如同嬰孩,臉上充滿了痛苦之色,彷彿有無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們向外走去。時不時有走在後面的人x臉上和身體憑空凹陷,就像遭到無形的毆打,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傷痕與淤血……
海盜頭目對着船艙大喊:“長官們,很抱歉打擾了你們的休息!我希望這些無知的闖入者除了驚擾……還可以給你們帶來一點樂趣!”
話音未落,就有許多道瘦長的身影解除了光學隱身迷彩,在黑夜裡顯露出身型。
伊頓他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些身披白袍的瘦長身影,正在用關節技控制住方纔闖入其中的三個小隊士兵,殘忍地緩慢施加力道,臉上露出殘虐的笑容。
“你們今天的無能我會如實向師團報告!”
領頭的怪人臉色呈淡灰色,聲色俱厲地說道,但隨後咧開長滿尖牙的嘴笑了起來。
“但是你的‘禮物’我們也很喜歡……我們也會向團長稟報的,這顆星球……似乎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