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晞畢竟年紀小,大道理懂得多,事情卻經歷的少,心裡發虛,臉上就不由流露出幾分來。常珂看了,越發覺得害怕,拉了王晞的衣袖,惴惴地道:“那,那我們怎麼辦?要不,去求了祖母?不,不能讓祖母知道。祖母知道了,就等於是侯爺知道了。或者,去求大伯母,她向來疼愛小輩,長公主看在永城侯府的面子上,說不定這件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王晞原本還很慌張,聽常珂這麼一說,莫名地,那點慌張突然間就不翼而飛,反而生出幾分“原來我猜對了,她可憐是可憐,卻沒有爲母則剛的勇氣,關鍵時候不要說子女了,就是孫女也知道她靠不住”的篤定來。
“你別慌!“她安慰着常珂,腦子卻轉得飛快,想着她祖母平日裡告訴她的話。
有什麼樣的東家就有什麼樣的夥計。
遇到大事的時候,夥計都是看東家的作派行事的。
東家越是沉得住氣,夥計們就越鎮定從容,大家就越能共度難關。
她和常珂雖然不是東家和夥計的關係,但常珂此時如此懼怕,顯然不是個能拿主意的,那她就只能挺身而出想辦法了。
不然她們可能真像常珂說得那樣,被陳珞一箭都留在這裡,都沒有個說理的地方。
王晞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心裡再怎樣沒把握,面上卻已是一派堅毅果敢:“你聽我說。我從前也曾站在家中二樓的亭臺上用千里鏡四處張望,它看到的地方有限,不然我也不會跑到柳蔭園來了。特別是那些被樹木掩映之處,是根本看不清楚的。我們被這柳樹擋着,他不可能看得見我們。但我們要是心裡驚慌,自亂陣腳,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他反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們的行蹤。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和他比耐性。看是他先離開那個你說的暢春堂還是我們先離開這裡。”
她的聲音清脆婉轉,語氣卻帶着強大的自信,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她的話。
常珂的心跳慢慢地平靜下來。
她拍了拍胸,馬上想起剛纔王晞說的話,生怕自己的舉動節外生枝,引起了陳珞的注意,頓時全身僵直,聲音也變得如蚊蚋般細小:“真的?只要我們躲在這兒不動,他就發現不了?”
“你相信我!”王晞死馬當成活馬醫,大不了被太夫人等人呵斥一頓,但看在她那八千兩銀子的份上,相信永城侯府的人無論如何也會想辦法幫她化解這次危難的。
她想到這些,差點落淚。
果然還是她爹說的對啊,人手中沒錢,寸步難行啊!
她得看護好自己的嫁妝,不能讓任何人有染指的機會不說,還得想辦法學會賺錢,成爲聚寶盆,讓那些人就算是恨她,爲了她點石成金的本領,也得咬了牙齒奉承她才行。
王晞斬釘截鐵地對常珂道:“我不會出錯的。”
常珂點頭,緊繃着的身體都軟和了幾分。
王晞真是太失望了。
不僅沒能拐個美男回家,還惹了個煞星。
她小心翼翼,儘量不碰到會搖晃的樹枝樹葉,坐在了梯子上,對常珂道:“你也歇會兒吧!這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可惜我之前沒有估算對,以爲他最多在這裡練上一個時辰的箭就會打道回府了,誰知道他會不按常理出牌,也沒能帶點茶水或是零食的,枯坐在這裡好無聊啊!還好我們是在樹蔭下,這要是在太陽底下,就算不被陳珞的箭射死,我們也會被陽光曬死。”
常珂再次被王晞驚呆了:“你心好大!你都不怕陳珞去大伯父那裡告狀嗎?”
王晞不以爲然地揮了揮手:“他去永城侯那裡告狀,那就是要和我們講理了。那他抓到現行了嗎?這裡是長公主的府邸嗎?敢情我在自家的院子裡還不能隨便走動了?柳蔭園請了工匠在修園子,他就敢肯定是有人在窺視他?他要是覺得這樣都打擾了他的清靜,有本事別住在這裡啊!再不濟,進宮去求皇上啊!讓皇上給永城侯府換個地方開府,說不定地方比這裡更大,也不用挨着這等惡鄰,你們的日子更好過了呢!”
常珂被永城侯府這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限制住了,從來沒敢這麼想過。
可這樣的說法……讓她熱血沸騰,像出了一口惡氣似的爽快怎麼辦?
她兩眼泛着水光,一把抓住了王晞的手,道:“對,對,對。就是這個理。他要是真的敢去我大伯父那裡告狀,就算大伯父偏袒他,我也要這麼質問他。”
這得有多大的怨念啊!
王晞哭笑不得。
就怕陳珞像常珂說的,來個先斬後奏,給她們一箭再說。
她對驚魂不定的紅綢幾個道:“你們靠近點,別被陳珞發現了。”又問紅綢,“真的有那種方圓十里連個腳步聲都逃不過他耳朵的武林高手嗎?什麼事情都不可能不勞而獲,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陳珞還沒有及冠,就算是他從孃胎裡就開始習武,也不可能有這樣高的身手?他會不會是通過其它的辦法發現的我們?”
話是這麼說,王晞想到千里鏡前陳珞那彷彿能看見她的眼神,心裡卻更傾向於陳珞的武藝非常高超。
紅綢說不好,青綢卻道:“也有些六識天生就非常厲害的,不練武都能直覺感受到危險;若是武功對了路子,他練一年,抵得上別人練個三、五年。說不定那位陳家二公子就是這樣的也不一定。”
王晞就看了常珂一眼。
那眼神,彷彿在指責她所言不實似的。
常珂忍不住辯解:“他的武藝真的不如陳大公子。這是鎮國公親口說的,真不是我對他有成見。“
“你也知道你對他有成見啊!”王晞幽幽地道,“我們不能聽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得用自己的眼睛看。我記得京中每年秋季皇上都會行秋狩,以他的資歷和身份地位,肯定得參加。難道他每年秋狩都不如陳瓔不成?”
秋狩的時候,永城侯府也得參加的。有些功勳子弟就是通過秋狩嶄露頭角,得到皇帝的賞識,得以仕途大展的。
所以每次秋狩過後,常珂都會聽到家中的長輩談論秋狩的結果。
此時聽了王晞的話,她不禁有些窘然,低聲道:“從前大家都說是因爲陳珞是長公主的獨子,別人都不敢贏他……”
“唉!”王晞更擔心。
如果陳珞有心要射她們一箭,看來她們是在劫難逃了。
幾個人坐在那裡閒聊,隔着空兒悄悄舉了千里鏡遙望一下隔壁長公主府的暢春堂。
開始還能看到那玄色的身影,後來幾次就只能看到大開的窗櫺了。
常珂鬆了一口氣,道:“那我們是不是趕緊離開這裡?”
王晞覺得不對勁。
要是陳珞真的能憑着六識發現有人在偷看他,應該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
她道:“我們再等會兒。”又吩咐行事比紅綢穩重的青綢,“你拿着千里鏡盯着對面,若是半個時辰之內那邊還沒有動靜,我們再溜也不遲。”
青綢應諾,照着她的話行事。
王晞和常珂又沒什麼事可做了。
兩人繼續聊着家常。
“你說鎮國公會不會知道陳珞的武藝比陳瓔高?”王晞道,“我看長公主府東路都是些不怎麼重要的院子,長公主是不是和鎮國公關係很一般啊?但鎮國公只有兩兒一女,看樣子也不是好女色的?或是因爲長公主的緣故他不敢明着亂來,實際上卻有外室子?陳瓔的胞姐嫁到了德慶侯府,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常珂額頭冒汗,道:“你好厲害!只從長公主府的佈局就能看出長公主和鎮國公不和了。京裡很多人還說長公主和鎮國公伉儷情深呢!”
王晞嘿嘿笑,道:“我是誰啊?要是連這點小事都看不明白,怎麼可能在內宅如魚得水啊!不過,你能知道長公主和鎮國公不和,也挺厲害的!”
常珂就抿了嘴笑。
王晞用手肘拐了拐常珂,道:“反正閒着也是閒着,你跟我說說唄!”
常珂習慣性地看了看周圍,見白朮幾個都不遠不近的站着,若是聲音小一點,她們未必聽得清楚,她也的確很想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發現,思考了一會兒,她就湊到了王晞的耳邊:“珏姐姐,就是陳瓔的胞姐,從小的時候就很討厭陳珞。當着大人的面是一套,揹着大人又是一套。有一次,鎮國公發現了,卻什麼也沒有說。珏姐姐就越發不避着我們了。我就覺得,鎮國公肯定不喜歡長公主。”
王晞聽的眼珠子直轉。
鎮國公肯定也不喜歡長公主生的陳珞。
否則也不會讓人誤會陳瓔的武藝比陳珞的好。
這會不會是陳珞搬出去住的真正原因呢?
但皇上喜歡陳珞,鎮國公應該也不敢做得太明顯或是太過份。
只是不知道長公主知不知道?
要是知道,那就好玩了。
她挨的常珂更近了,聽她繼續說道:“但說鎮國公有外室子,我覺得不太可能。你看臨安大長公主的駙馬,屋裡小妾通房一大堆,先帝、皇上和臨安大長公主也沒有說什麼,長公主是二嫁,就算是爲了名聲,也不太可能在納妾這件事上爲難鎮國公。至於說珏姐姐,我覺得她人挺好的,除了對陳珞,就是遇到我們,都會輕聲笑語地給我們糖吃,也不嫌棄我們吵鬧,會讓丫鬟帶着我們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