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前雨漏依舊時不時滴着幾滴水珠,雨後新晴,綠葉如油,這場春雨把院子裡的青石板沖刷得乾乾淨淨。
“好一場春雨……”明言站立在窗前,翻着領的紫衣將他的臉襯得更加的丰神俊朗。
他緩緩的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杯子內壁尚掛着幾抹紅色,他的聲音極淡,極冷,可面上,依舊帶着溫柔的笑,如寒冰之上忽落了一縷陽光:“這首詩,是陳家的小公子寫的?”
“不錯,具說這位小公子,天生體弱,可是卻文采飛揚,在京都裡,也是拔了頭籌的,可這次在酒會上,卻不知爲何,順口吟出的,卻是這首詩。”
明言眼光掃過放在桌上的詩文,眼中依然含笑:“牀上明月光,地上白晃晃,要問是什麼,銀子堆滿缸,這首詩題得真是很好。”
看來,這位小公子古文不太好。
黃坡臉上露出微笑,不明白主子的品味怎麼一下子轉了,開始欣賞起這不入流的打油詩來,主子一向標榜風流而不下流,詩文在京城中排得上號的,雖則主子的詩被一些酸儒老朽批評爲靡靡之音,但卻在國內廣爲傳頌,所以他很奇怪,一向講求高雅,品質,趣致的主子爲什麼會欣賞這首詩。
他與主子一向關係頗近,雖有上下級之分,可是,平時卻沒那麼多規矩,卻也不反駁明言的話:“的確……很好……”
明言擡眼望了望他,微笑:“你彷彿不太同意?”
黃坡微彎了身子,心想,您的心思,小的怎麼猜得準,卻換了一幅笑臉:“我等粗人,自欣賞不了這種詩文。”
他是明言近身侍衛,算得上是明言最信任的人,這一次的任務,卻讓他有些不明白,監視陳家家主也就罷了,畢竟那家主陳希遙是百官之首,向來是對方的陣營的主角,可是,卻爲何要監視陳家那十多歲的小公子?具陳家下人們說,自陳家的小公子大病一場醒了之後,便有些癡癡呆呆,常常仰望天空一動不動,有時,嘴裡蹦出一兩個詞,卻是灰雞,遇難之類的,下人們便把這些當一個笑話來傳,個個兒感慨,原本一個聰明伶俐的神童,還被宮裡的貴人看上,有望娶天之驕女的,現在卻變成了如此一個傻子!可憐陳府的老祖宗,一向把他當成心尖尖上的肉來痛的。
明言嘆了一口氣,頗爲遺憾怎麼就沒人懂得欣賞,他又嘆了一口氣,道:“大家族的齷齪多了,他既是陳家老祖宗心尖尖上的人,那麼,恨他的人必不在少數,據說,陳家小公子雖然瘦小,但極少生病,同他自幼練武有關,你說說,他這次生病會不會因爲其它的原因?”他的意思,此事,不必自己動手,略微挑撥,便會有人急着動手的。
黃坡卻一驚,自家主子可從來不採取什麼過激手段的,雖則這陳家與明家一向是死對頭,可他一直講求的是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這次爲是爲了什麼?
黃坡小心的擡頭望他:“就爲了這首詩?”
明言又嘆了一口氣:“對方的陣營就要增添一個強助了。”一個如他一樣的強助,同樣的出身貴族,直達天聽,而且來自同一個地方,他想,這不能怪他,雖來自同一個地方,可是,誰叫你站錯了陣營呢?而且,最重要的,誰叫你來得遲呢?
也許因爲前世的記憶,明言對未知的危險總是預知很準,他知道,把危險掐滅在襁褓中的方法,就是把危險消滅在萌芽狀態。
明言又緩緩的拿起那隻玉杯,玉杯裡尚有一些殘酒,他一口飲下,俊美得如神祗一般的面孔露出懶洋洋的笑意,整個人蠱惑而魅力非常:“這酒,很好……”
酒當然好,是由他自己經營的酒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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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府。
春蘭提着一盅人蔘烏雞湯走入院子,她小心的走在春雨過後的青石板上,纏了的腳在滑溼的地板上走,有些打滑,她微提了裙子,沿青石板向前走去,春天雖到,嫩葉乍出,可是,她感覺,這院子裡,依舊暗暗沉沉的,不爲別的,只因爲陳府的小公子自那次大病之後,就未好過,身體雖好了,可是,原來的活潑靈動,卻不見了蹤影,老祖宗爲了這個事兒,把邪火發在了陳尚書的幾個妻妾上,沒有名份的妾室打死了不少,也打發了不少出去,整個陳府,因爲小公子的病,陷入低壓之中。
春蘭知道,自己得小心又小心的侍候着了,要不然,自己的命就如地上的螞蟻一般。
陳府的老祖宗,是當今皇上的奶孃,榮寵不衰,更何況,她生了一個兩個好兒子,從小爭氣,加上皇上的恩寵,一個爲大將軍,一個是百官之首的尚書,陳家也就成了富國最大的世家。陳潛,是尚書陳希遙的兒子,正室所生,陳尚書妻妾雖多,卻只有兩女兩子,他雖然長得瘦小,可從小就是一個聰明伶俐的,神童之名五歲之時就傳遍京都,爲他爹爭了不少榮譽。
卻想不到一場大病之後,卻變得癡癡呆呆起來。春蘭走在青石板路上,一邊躲着石窪裡的積水,一邊向前走,她是老祖宗特地挑給小公子服侍的人,從小與他一起長大,在富貴人家,這樣的丫頭,命運是由她服侍的主子決定的,長大以後,多半也是主子的通房丫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起她初初聽到小公子以後可能會娶公主的時候,還暗自擔心自己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既爲通房丫頭,可家主卻是如此的貴人……如今,她卻希望小公子能快快的好了起來,不管以後會娶誰……她擡起茫然的眼,望着樹邊那一抹翠綠。
她小心的提了那盅湯,沿木樓而上,木樓邊上守着的小丫頭不見了蹤影,她暗罵一聲:“小蹄子,又不知到哪裡去偷懶了……”
她輕嘆一聲,聽着木樓吱吱呀呀的聲音,來到小公子的房間,她雖然是他的貼身丫環,卻也不敢貿然入房,因爲,這位小公子從小就是脾氣古怪的,他的房間,有一位從小到大就在身邊侍候的嬤嬤,跟着他,打理他的飲食起居,貼身的事務,都是由她經手,曾經有一位丫環,長得卻也是貴氣可喜的,仗着幾分寵愛,與小公子有幾次調笑,有一次不經通傳入了小公子的房,事後,卻被三尺竹杖打死在僕婦房裡,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擅入小公子的房間。
春蘭也不想,她一向極守本份,輕輕的敲了敲門,輕聲道:“小公子,奴婢把湯藥端來了……”
門內傳來小公子略帶疲憊的聲音:“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