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偉回到自個兒的辦公室,同屋的那個小子還沒到。費偉故態復萌,又把兩條腿伸到了辦公桌兒上。這個時候的悠閒姿態已不比剛纔他到藍野的辦公室之前。那個時候,這種姿態反映出的是費偉自認已經把握了局勢發展趨向的那種安然自信的悠閒,可這個時候的這種姿態反映的不再如是。費偉覺得,藍野給他出了道難題。藍野整出了這一招兒,費偉想,應該是得到了田勝左的指點或者同意,這一招兒實在厲害!要知道,費偉是河山縣警察局特務股的警察,藍野是特務股的股長,藍野是費偉的長官。藍野安排給費偉的任務,費偉是必須完成的。雖說,警察局不比軍隊,但長官安排的活兒,你要是不幹,那可就是抗命!更何況,費偉當時也並沒有表達啥不同意見。儘管如此,費偉還是認爲,這就是個圈套!要俺把造謠滋事的人找出來,好在還沒有說抓起來,那,俺能那麼幹嗎?不那麼幹,就是抗命!那麼幹必然陷俺於不義!幹或不幹都不得好!可這個事兒有些個奇怪,就是到了這時,費偉對藍野也是憎恨不起來,反倒覺得藍野在這個事兒上有些個好笑!
真要是把造謠滋事者找出來了,那會是一種咋樣的結果呢?藍野會殺人滅口嗎?除掉造謠滋事者?費偉想,應該不會。這個事兒費偉事先就預想到了。費偉在同藍野說這個事兒的時候,特別強調,這個事兒是從他的一個線人那兒聽說的,而且,現在河山城的街上都傳開了。這就是說,你就是把說出這個事兒的人真就找出來了,殺了,那這個事兒也還是在河山城的街上傳開了!那日本人一旦聽說,勢必要找涉案人對質,到了那時,不是該誰倒黴還誰倒黴嘛!既然藍野不會殺人滅口,他還要找出那造謠滋事者是爲啥呀?費偉想,有那麼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收買。寄希望於讓那些個造謠滋事者自個兒給自個兒封口,力所能及地收回所說的話。再有一種可能,就是想知道一下子這個事兒到底是咋樣泄出來的,以及到目前,已經張揚到了何種程度。這裡面會不會還有一個藍野想知道這個事兒是不是由他們那幾個涉案人自個兒泄出來的問題也未可知!應該說,這是藍野最爲擔心的。內奸可是最要命的!
凡此種種,費偉想到的這些個推測對如何解脫他所面臨的難題並無大用。回過心思,費偉想到,無論如何,出賣朋友的事兒,那就是打死俺,俺也不能幹!既然不能幹,那對藍野下達給他的任務也就得拖着了,也就得拖到啥時是啥時!可就在這一忽兒,費偉卻有一種莫名而又極其難受的感覺襲上心頭!藍野不會是這邊給俺派了個活兒,讓俺以爲他是信任俺的,那邊兒卻去想啥招子要--想到這裡,費偉的心裡突然就生出一種狂喜!不會是俺想出的招子真就奏效了吧!費偉想到的招子奏效,指的就是想要藍野他們那些個人轉移金銀飾品店搶劫案的那些個贓物啦!
要說費偉不怪對他們特務股的那些個人有些個看不上眼,費偉想的那些個事兒還真就有些個高妙之處。在這個事兒上,他從最初的設計到對情勢的判斷,可以說基本正確。也就是說,他設計出的通過散風逼迫藍野一幫子人意識到那些個東西再放在河山城正街派出所有危險,故而採取爲那些個東西挪地兒的做法以保安全。費偉朦朦朧朧地覺得,藍野這邊兒給他派了活兒,那邊兒很有可能已經在想接下來往哪兒藏匿那些個贓物啦!這些個想法都是對的。但有一點費偉沒有想到,就是藍野在一聽到他說出的那番話,就知道他已經和他話中所說的那些個街上的人整到一塊兒去了。這個事兒,藍野意識到是費偉在用話敲打自個兒,但費偉的真正用意,藍野尚沒有弄明白。這麼個搶劫案到底是幾個人的個人行爲還是縣警察局的統一安排呢?在藍野的感覺上,費偉好象是認爲這個案子就是一夥子人的個人行爲。正是因爲有了這樣一種想法,費偉纔會產生一種不被人看重,被人撂在了圈外的感覺,是不是也想從中得到點兒啥好處也說不定。田勝左對費偉已經同街上的那些個人攪和到了一塊兒的說法兒是認同的,但尚不知,費偉同街上的那幫子人攪和到一塊兒,到底就是爲了金錢還是另有其他目的。如果單單就是爲了金錢,這事兒還好說,如果是另有啥別的目的,那這事兒可就嚴重了!當前的東北是咋個形勢,那誰心裡都是清楚楚兒的!形勢複雜,即使都是隸屬於滿洲國的警察,那心裡到底是個啥顏色也還是不一定就能整得準。藍野在同費偉的交談中,覺得這費偉雖然有些個悶乎乎的,但聽他說話,好象對那些個日本人也並不就是打心裡往外地有啥好感。田勝左琢磨,能不能是這費偉確實聽到了這麼個事兒,知道是特務股的人幹下的,但卻沒有讓他參加,他覺得沒有撈着啥好處,故而有些個逆反,這也是有可能的。不用說,如果費偉真就是這樣想的話,那他可是大錯特錯了!可以再觀察一段兒再說,但搶了正街金銀飾品店的事兒目前還不能就把真實情況告訴他。
事實上,出現這麼一種狀況,確實是田勝左和藍野所始料不及。但既然事兒就是這麼個事兒了,那就得想法子咋樣過了這一關。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既然已經事泄,那藏匿於正街派出所的那些個金銀飾品真就不能再在那兒存放了。這個事兒泄露到咋樣一個程度尚且不知,想來日本人應該是還沒有聽說,要不然不會還這麼消停,但誰能知道日本人啥時能夠聽說呀!今兒個晚上還不知道,明兒個早上可能就知道了,這都是說不定的事兒!
可就在這時,費偉在自個兒的辦公室裡接到了一個電話,接了這個電話,費偉本就有些個七上八下的心緒可就更亂糟了!電話是瞎熊打來的。
別看瞎熊就一個粗粗剌剌的混混兒頭兒,那心還挺細,實際上這並不就是他的性格,而是長期的不安穩生活把他練出來了!瞎熊在電話裡,並沒有說啥,而是邀請費偉晌午到正街的一家小酒館喝酒。瞎熊說道,費哥要是手頭兒沒啥急事兒,看看早點兒整行不行?
費偉可算是老警察了,一聽就明白,趕緊答應下來。
十點剛過,費偉就到了倆人兒定好的那家小酒館了!瞎熊比他還早哪!已經就在那酒館門口的一側等着了。看到費偉遠遠地走過來,瞎熊也不吱聲,自個兒一個人先進了那家酒館。兩個人在靠窗一側的一張桌邊兒坐下來。點了兩個小菜,要了半斤白酒,就比劃上了。比劃了兩盅兒酒,費偉並不瞅着瞎熊,低聲問道:
“啥事兒?”
“二混子丟了!”
“嗯?啥時候?”
費偉一聽,腦皮酥酥的,頭髮根子都發乍了!
“兩天了!”
接下來,瞎熊細細地訴說起來。原來,二混子跟了瞎熊之後,那是沒日沒夜地跟在瞎熊的身邊兒,瞎熊到哪兒他到哪兒,從不自個兒單飛。可這兩天卻不見了蹤影。開始,瞎熊和小猴子還以爲是不是他自個兒有點兒啥事,沒來得及跟他們倆兒打招呼,可是到了昨兒個,還是蹤影全無。瞎熊着起急來,讓他那幫子人開找,可並沒有找到。瞎熊說道:
“哥,你在特務股,能不能從你那邊兒給打聽打聽,看看這二混子到底是死哪兒去了,這都兩天了,一個大活人那也不能就這麼平白無故地就沒了呀!”
瞎熊說這個話的意思,是懷疑二混子被日本人整去了。實際上,日本人來到了東北這塊兒以後,象這種動不動人就沒了的案例,那可是太多了。
“這兩天,你們又幹啥事兒了嗎?”
“沒有啊!俺不就是按照您的吩咐,天天看着點兒你們縣警察局和這正街的派出所嘛!那啥事兒還能有這事兒大?”
費偉知道,這時候出了失蹤的事兒,恐怕就是凶多吉少了!從時間上分析應該並不就是縣警察局特務股的人乾的,因爲是昨兒晚上,他纔跟藍野說起他想說的事兒,藍野就是想來點兒啥硬性措施,時間上也對不上茬兒。
那,得是啥人所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