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方氏兄弟這麼做,並不是因爲一時心善,大發慈悲,除了奇怪,更多的則是爲了討好落棲。能每日羞辱堂堂大人的王子、昔日南朔的主人,豈不快哉?
這也正投落棲所好。
幾年前,由於惜朝不斷偷偷試藥用的都是抓來的北然人,大漠已出現了不少半人半癲的異類。這些異類嗜血,會攻擊正常人,這極大引起了落棲的興趣,他挑了兩支生命力最強的試探性地送給了撚諾,但撚諾不感興趣,聞之月支熊主正癡迷於此,便順水推舟,打着貢品的名義由水路轉送給了鬲津候。不料,半路爲流雲所截,鬧得崇明島狗跳雞飛。
方氏兄弟作爲落棲的嫡系,當然知道他的喜好,像惜朝這麼特別的,他們也是第一次見到。於是方氏兄弟靈機一動,爲了討好儲君,就將半死的惜朝帶了回來。反正在所有人眼裡,他已經死了。
被秘密帶回後,惜朝沒有經過任何治療便活了下來,只是傷口癒合得並不好,偌大的疤痕看起來有些瘮人。
從此惜朝的噩夢開始了。他的日常就變成每隔幾天就被拉出放血,同時各種蠱術加身。惜朝若不配合,常常是一頓毒打,直打得血肉模糊。好在回頭都會慢慢癒合,但每一絲疼痛都會鑽進惜朝的心裡。
遲遲沒有效果,時間一長,落棲便慢慢失去了對惜朝的興趣,偶爾只是酒後,將惜朝拉出來羞辱一番,取取樂子。後者一直都是一副逆來順受、麻木不仁的樣子。
再後來,隨着新鮮感慢慢退去,惜朝便被慢慢遺忘在落棲府中的一間柴房裡。王子府顯然不差一口吃的,豬狗一樣的對待下,日常供給僅能保證他活着。
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而知情的幾個親信對此也閉口不提。
惜朝每日心甘情願地接受着這一切,行屍走肉般,不悲不喜。
從凌霄關事件後,他未再開過口,每日靠着陰冷的牆壁,摸着臉上結痂鼓起的疤痕,平靜如水。然而,他的內心卻遠非表面這麼波瀾不驚,過去的一幕一幕不停地在腦中飛逝。他懷念他那無憂無慮的童年,思念着母親和親人,痛惜雲柯、絡奕和那些追隨自己而他還不知道名姓就已逝去的士兵。同時,他也痛恨,痛恨自己是中原與朔然之子,痛恨燦陽給了他希望,又徹底將他拋棄……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忘了他,還是有人關注到了他,落棲一次次的羞辱毒打,惜朝的慘狀引起了落棲妹妹依雲的同情。
這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一番刨根問底後,得知了惜朝的來歷,同情心更加氾濫了起來,結合過去的道聽途說,情竇初開的年紀裡簡直夾雜了幾分春心。
儘管惜朝早已被折磨得蠟黃枯瘦,遍體鱗傷,但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臉還是在四目相對的剎那,激起了少女心中的漣漪。
彷彿命中註定,惜朝的命運總是糾纏於各種女人之中。
感情這個東西就是這麼奇妙,有的時候一眼就足以決定永遠,無論是對是錯,人們總想嘗試。
此後,這位青春懵懂的少女總會以各種理由,瞞着所有人,偷偷來找惜朝。
在這逼仄陰暗的小屋裡,惜朝毫不猶豫地拿走了少女的身體,心中沒有半點漣漪。每次依雲的到來,都變成了自己釋放的契機,他似乎將心中所有的不滿都向依雲發泄出去,而依雲,卻心甘情願地躺在他的懷裡。
隨着時間的推移,所有人都放鬆了警惕,幾次試探後,依雲偷偷將惜朝帶了出去。惜朝自己都沒想過,自己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那個本以爲永遠都不會再離開的牢籠。
人自由了,心卻永遠禁錮了。
待落棲發現時,已是月餘之後,惜朝早已不知去了哪裡。
出來後的惜朝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家沒了,國沒了,甚至連親人都沒了,晝伏夜出,囫圇充飢。東躲西藏了一陣,還是被月牙堡中的行頭抓到,濫竽充數地被送到了奴隸市場。
因爲身形瘦削,臉上有疤,他的行情並不好,一連幾個月都無人問津。只是每次都隨着其他奴隸一起展賣,身邊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
剛剛出現的轉機似乎再次暗淡了下去,惜朝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還能怎樣,但是希望之火已重新燃起,豈會輕易熄滅,隨之任之?
蘭秋的最後一個下午,一個身着華貴的北然人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
“買奴隸吧,都是南部拿來的。”人販見有人駐足,趕緊熱情地招呼。
“多少錢?”
“這個是十縋子,這個是五縋子。這個嘛,你要的話,是一縋子。”人販最後指了指惜朝說。
“不要買他,會招來災禍。”北然人身後站着一個老者似乎有些驚恐地說着。
“一個奴隸能招來什麼災禍,我們有幾百個奴隸呢。”主人不以爲然。
“他的眼裡充滿了恨意。”老者看着惜朝的眼睛。
主人未予理會。
惜朝作爲添頭,跟着其他奴隸被一起買了回去。沖洗乾淨後,主人將他們趕進了籠子裡,待他們懂得所有的規矩後進行勞役。
只是那名年過耄耋的老者每日都會到惜朝的籠子前,隔着幾米進行祈禱,無論颳風下雨。
“我爲你所受的磨難祈求原諒,”老者訴說着,彷彿關在裡面的是他自己。
惜朝冷若冰霜。
“我是來求你的,今後不要過多地流血。”老者上前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