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德皇帝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他曾經嚴令禁止任何達官顯貴豢養親衛,而且還要求官員之間互相監督,如果發現有不聽命令者,輕則坑殺親衛,抄家削官,重則很有可能會連累性命。
可是朝中官員,新晉官位者還好,還沒有來得及培養自己的家族勢力,可是那些已經兩代甚至三代爲官的官員呢?
哪一個家裡沒有一些對自己家族誓死效忠的親衛?很多他們不能出面也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是這些親衛去做,甚至家中女眷如果有出門上香或者還願的都是要謝謝親衛護送。
忠心赤膽,不畏生死,武功高強。
這樣的親衛,如果是頂尖的,出類拔萃的,可以隨時隨地跟在主子身邊的,就是暗衛。
培養出來一個暗衛需要耗費的時間,精力,金錢,簡直就是無法估量。
天德皇帝的聖旨一下,引起了滿朝文武的軒然大波,沒有一個人敢明面上反對,可是也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到心悅誠服。
很多親衛暗衛對於主子來說已經是很重要的朋友,甚至是親人了。
這樣的存在讓他們怎麼能放棄?
何況,天德皇帝的旨意並不是讓他們遣散親衛。
是殺掉。
統一抹殺。
一個活口都不留下的那種抹殺。
沈卿染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震驚的,她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天德皇帝會有這樣的旨意,難道說是害怕自己的大臣謀反嗎?
可是就那麼幾個親衛暗衛,就算是再怎麼武功高強,就算是再怎麼忠誠不二,畢竟數量都是有限的,能有多少人?能成多大的氣候?
可是天德皇帝並不是這麼想的,就像是這些暗衛會在某一天團結在一起,直接謀朝篡位一樣。
雷霆手段之下,有幾位朝廷重臣因此喪命,天德皇帝以爲此舉可以殺雞儆猴,可是卻沒有想到依舊沒有收到想象中的成效,大臣們在這件事上空前的團結一致,無論是政敵還是私人恩怨,沒有一個人在這件事上給對方使絆子,就像是彼此心照不宣了一樣。
就連平日裡最是讓人無法忍受的月王爺,在這件事也表現出了極大的變通。
他手上的暗影十八司就是明晃晃的暗衛,可是天德皇帝並不敢對司長月下手,反而給了他要求,讓他的暗衛查詢大臣的暗衛,想要在暗中抹殺這些勢力。
這就是在和司長月做一種不正當的交易,司長月可以留下自己的暗衛,但前提就是要幫着天德皇帝做這件缺德的事情。
司長月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很簡單,他不想做這件事。
沈卿染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司長月心裡是怎麼想的,他做不做這件事天德皇帝都拿他的暗衛毫無辦法。
他也知道天德皇帝這是給他一個肅清異己的機會,可是這種機會他是在平時不太想要。
說白了,他就是看不上這種機會。
他司長月肅清異己什麼時候需要用這種辦法了?
沈卿染知道的,司長月這個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大大咧咧,行爲舉止不像個好人,就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也沒有任何底線的模樣。
但是他很多事情絕不會讓步,就像是這種事,他覺得不應該這麼做,覺得這麼做沒有道理,那麼就算是這件事可以爲他帶來再多的好處,他依舊不會這麼做。
這就是司長月的性格。
司長月不肯出手,也不肯幹預,甚至連情報都不肯爲天德皇帝提供。
這件事很大程度的影響了這個政策的推行,天德皇帝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雖然說,明面上這個政策依舊是推行的,可是天德皇帝也知道這件事註定是不能成了,明裡暗裡的也就都放鬆了糾察。
可是大家誰也不敢把這件事放在明面上來說,不過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沐鄞今天把家中的暗衛帶到了圍獵場上,雖然說並沒有明面上做出什麼事情,也並沒有把身份亮出來,遮遮掩掩的也算是掩人耳目了,只是這件事根本就不能細琢磨。
沐鄞說這些人都是他們家裡的家丁,說是沐王爺害怕他年紀小照顧不好自己特意陪着他來的,可是這種話一聽就知道漏洞百出了。
不說旁的了,沐鄞已經是多大的人了?戰場都是上過的,難道說去一個圍獵場就會出什麼事了嗎?再有,誰家的家丁武功這麼好?誰家的家丁心理素質這麼高?誰家的家丁身上有這種肅殺的味道?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就是沐家的暗衛,想來天德皇帝應該也看出來了是怎麼回事了,但是並沒有點破。
沈卿染看着雙拳緊握的沐鄞,忽然有一點同情他了。
這就等於是上了賭場,把自己的家底子都掏出來了,甚至還在出老千的邊緣徘徊,冒着被賭場老闆發現的危險,就是想要贏下來一局,眼看着就要成功的時候,半路上殺出來一個程咬金。
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程咬金,是加強版的程咬金,很有可能會讓沐鄞人財兩失的程咬金。
你說他怎麼可能不怨恨?
沈卿染代入了一下,她覺得如果自己是沐鄞的話怕是會氣的瘋掉。
“那皇上的意思是怎麼樣呢?”司長月放下了手裡的酒杯,擡起了頭,看着天德皇帝問道。
這把金匕首對司長月來說實在是沒有什麼用處,他想要娶誰誰敢置喙?就算是天德皇帝也沒有權利要求司長月去做什麼,他有沒有金匕首能得到的特權都是一樣的。
沐鄞心裡也清楚這件事,所以他纔會這樣氣憤。
這把金匕首對於司長月來說可有可無,可是對於他,對於整個沐家來說尤爲重要。
因爲沐鄞有一個姐姐,唯一的一個姐姐。
沐鄞的姐姐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尚未婚配!
沈卿染在心裡鋝着自己得來的消息。
她知道沐鄞這一次爲什麼會這麼豁出去,他並不是爲了自己,他是爲了這個姐姐。
沐鄞的姐姐名叫沐明珠,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了,掌上明珠。
沐王爺和沐王妃幾乎是把這個女兒當成了最重要的寶貝養着,甚至超過了沐鄞。
而沐鄞對於此事沒有任何的不滿意,甚至和爹孃一樣,對這個姐姐簡直就是有求必應。
沐明珠在這種環境下成長,可謂是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但是她並沒有養成任何驕縱的性格,更沒有什麼讓人討厭的大小姐習慣。
她溫柔,善良,漂亮,善解人意,菩薩心腸,不管是家裡的親人還是下人,提起來沐明珠沒有說一個不字的。
大家都說,沐大小姐一定是仙女下凡了,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
可是就算是這樣的人也有不順心的事。
沐明珠雖然性格極好,但是也有一點偏執,或許是因爲家裡人太過疼愛,所以她對嫁人以後的生活就有一些抗拒和忐忑,她總想着,一定要嫁給一個很喜歡的人才行。
只有這樣的人才會對自己好,纔會對她像是自己家裡人一樣的好。
抱着這樣的想法,沐明珠拖到了二十歲還是孤身一人,沐王爺和沐王妃不是沒有催過也不是沒有勸過,但是沒用,旁的事沐明珠都極好說話,極爲孝順,唯獨這件事,執拗的活像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沐明珠這樣堅決,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最後還是妥協了。
可是畢竟沐明珠的身份擺在這裡,在她十八歲那一年,天德皇帝賜封沐明珠爲明珠郡主。
這件事對於別人來說或許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對於沐明珠來說就是一場無法避免的災難。
歷代郡主都會和親,唯有一人倖免。
那個人是親和郡主,而她就是因爲她的長兄爲她奪得了一把金匕首,所以才讓她免於和親。
沐家就是爲了沐明珠纔會這麼拼了命的得到這把金匕首。
而現在……
天德皇帝定定的看着一臉坦然的司長月,心中摸不透司長月到底是怎麼想的。
“長月,你告訴朕,這把金匕首你想不想要。”天德皇帝笑盈盈的看着司長月,問道。
“想不想要?”司長月沉吟片刻,也不知道突然想起了誰,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光芒。
“皇上是知道的,臣是最貪財好色的一個人,旁的東西也就罷了,這金匕首可是純金的東西,臣當然很是喜歡很是想要了。”
司長月的話音剛剛落下,沐鄞的眸子裡幾乎都要噴出火了!
他沒有辦法不認爲司長月這是在針對他們沐家!什麼貪財好色,什麼純金打造!
不過就是一把匕首,就算是純金打造又能值幾個錢?若是司長月肯把這金匕首讓出來,沐家就是給他一百把一千把金匕首又能怎麼樣?
司長月明明就不需要這把金匕首的!他就是看自己不順眼!這就是針對!
天德皇帝沒想到司長月會這樣說,肅穆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詭異的笑意,剛要說話,突然聽見司長月又一次慢慢悠悠的開了口。
“自然了,君子愛財 取之有道,臣就是喜歡那也要光明正大的得到纔是,投機取巧走後門的事兒,臣是不屑爲之的。”
天德皇帝的臉色以看得見的速度迅速的暗沉了下去,他本來以爲司長月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剛纔開口就是想要把那把金匕首直接就賜給司長月,可是誰也沒想到司長月居然說出了這麼大一堆歪理邪說。
天德皇帝甚至沒有辦法分清楚司長月到底想不想要這把金匕首,他想要這把金匕首的目的是什麼,或者讓出去這把金匕首的目的又是什麼,當然了,也不排除司長月還是犯了和以前一模一樣的毛病。
骨子裡那一點點的“光明磊落”又出來作祟了。
沐鄞聽見了司長月的話以後驟然放鬆了幾分,就連一直緊握着的拳頭都鬆開了幾分。
沐鄞看着司長月的眼神也不再那麼的仇視了。
不得不說,司長月這個行爲還是很能贏得好感的,就連沈卿染都覺得這位王爺不是一無是處了。
司長月可沒看別人,眼睛的餘光一直盯着沈卿染,見她先是有一些詫異,然後就是一臉瞭然,再然後就是幾分欣賞,這讓司長月心裡涌上了一絲異樣。
“沐鄞,你怎麼看啊?”天德皇帝意味深長的盯着沐鄞看了看,開口說道。
“回皇上,微臣覺得月王爺所言甚是,既然月王爺也想要這把金匕首,那就只能是臣與月王爺公平競爭,不知皇上意下如何。”沐鄞立刻說道。
雖然說沐鄞的最後一句話在兩位當事人都同意了某一種解決方案以後顯得很像是一句廢話,但是不得不說,這句話很大程度讓天德皇帝的臉色好看了一些,至少看着沐鄞的眼神明顯柔和了許多。
沈卿染看了看沐鄞,心裡有一些不明白,如果她是沐鄞,剛纔天德皇帝那話是問他,那麼他一定會說。
既然月王爺說了只是愛財,那我就送一箱子金子給月王爺,讓月王爺打造出百十把的金鏟子金刀子隨便玩,但是這把金匕首我就卻之不恭了。
只要這樣一說,想來天德皇帝也不能說什麼,畢竟是他主動詢問的沐鄞的意見,至於司長月,就算是他再怎麼不要臉,這會子也不能再如何了。
衆目睽睽之下難道還能把說出去的話再吃回去嗎?
這簡直就是穩賺不虧的買賣,或許會讓天德皇帝和司長月心裡有一些堵,可是這種風險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沐鄞帶着暗衛來到圍獵場上的事情比起來這些可要大多了。
不過……
沈卿染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沐鄞,站的那樣筆直,腰板也挺的活像是被什麼東西架住了一樣。
沐鄞的目光很坦蕩,即便知道自己的對手是司長月,是戰神,眼神裡也沒有任何的躲閃和驚慌。
或許是這樣的眼神實在是太過堅毅了,沈卿染忽然覺得有一些動容。
她似乎是明白了沐鄞的想法。
她能想到的,難道沐鄞就想不到嗎?沐鄞算得上是頂聰明的人,他定然知道這樣做可以省下許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