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計劃,曹操將直接從易縣返回鄴都,但南陽郡曹軍的失敗打亂了他的計劃,那是始終揮不去的一塊心病,在易縣稍作休整後,曹操便率領三萬精銳之軍直下南陽。
宛城,儘管曹仁一直在爲襄陽戰敗而提心掉膽,希望面對曹操憤怒的時間能再拖一拖,他想象着東北地區寒冬將至,戰爭會被延長,至少到明年春天才能結束。
那時形勢就會發生一些變化,比如荊州三家內戰爆發,他便可以趁機立下一些功績彌補他此前的戰敗。
只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秋天剛至,曹軍便結束了柳城的戰役,曹操親率大軍南下宛城,曹仁不得不硬着頭皮迎接暴風驟雨痛擊,關鍵是他無法向曹操交代賈詡之事。
宛城,曹仁率領數十名將領在曹操馬前跪下,戰戰兢兢道:“末將曹仁恭迎丞相入城。”
曹操打量一眼諸將,賈詡、樂進、曹洪、李典四名謀士大將都不見了,使他心中一陣黯然,他沒有大發雷霆,只擺了擺手,“諸位將領請起!”
衆人起身,曹仁感覺到曹操語氣平靜,並沒有他擔心的暴風驟雨來臨,心中稍安,又連忙道:“請丞相入城!”
曹操打馬進了宛城,他直接進軍衙大堂坐下,把衆人屏退,大堂上只剩下程昱、曹仁、于禁和毛玠四人,曹操這才問于禁道:“文則,聽說你被俘,然後又逃脫了?”
曹仁心中一跳,他並沒有說于禁被抓之事,丞相是從哪裡知道,他心中更加不安起來,覺得丞相什麼事都知道了。
于禁滿臉慚愧,上前躬身道:“屬下無能,敵不過劉璟,被他生擒,但好在屬下運氣不錯,得到一名鄉黨幫助,在半路逃脫。”
于禁便將他逃脫的過程說了一遍,只是略有些改變,將兩人押解他變成十幾人押解,其中一名士兵編成他的同鄉,正是這名同鄉割斷了綁縛他的繩子,才使他奪刀殺人,連殺數人,其餘人跳河逃走,他再逼迫船伕將船駛回北岸。
這是他和曹仁商量好的應對說辭,關鍵是沒有對證,只要合理就能說得過去,這樣就能掩蓋賈詡之事。
曹操倒沒有深究于禁的被俘,只是笑了笑,“看樣子,你真是和劉璟有緣分,這是第三次敗在他的手上了,他若殺了你,人生倒也無趣了。”
于禁羞愧得無地自容,半晌說不出一句話,曹操的臉色一沉,陰森森地盯着曹仁問:“賈文和是怎麼回事,你給我從實招來,若敢有半點隱瞞,我剝你的皮!”
曹仁只覺兩腿發軟,他想站住,但最終還是跪了下來,只得原原本本將曹洪和賈詡的矛盾說了一遍,曹操心中一嘆,看了一眼程昱,彷彿在說,‘不幸被你言中!’
在來南陽的路上,程昱便含蓄地告訴曹操,讓賈詡去南陽監戰不妥,此時曹操已經知道張繡自殺之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小看了曹家子弟和張繡、賈詡之仇。
這其實是他曹操的責任,他視人如己,小看了曹昂、曹安民之死給家族留下的仇恨,曹操暗暗嘆了口氣,心中對曹仁也就消了幾分,又問曹仁道:“然後又發生了什麼?讓賈文和投降了江夏?”
曹仁已經感覺到曹操的語氣緩和了,連忙解釋道:“因爲劉璟伏擊于禁將軍一事,時機把握得太精準,我們就懷疑有人泄露了計劃,恰好此時,軍營中有傳言,賈文和暗通劉璟,在幾方對峙後,雖然證明賈文和無辜,但曹洪和他已勢同水火。
這時賈文和也主動提出回鄴都,我便同意了,派人護送他回去,不料半路被甘寧所劫,賈文和便被抓去了江夏,至於後來他怎麼投降了劉璟,屬下確實不知。”
曹操何等老辣,他聽出曹仁還有未盡之言,就是關於曹洪,曹洪怎麼逼迫賈詡,曹仁說得很含糊,不過這是他的家事,而且曹洪還在江夏,曹操便不再多問。
他沉思片刻,問毛玠道:“這次襄陽之戰,孝先認爲我軍最大的不足是什麼?”
毛玠心中也有點擔心曹操追究他用計失敗之責,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不料曹操在問了賈詡之事,便不再繼續追問新野戰敗的原因,他心中也稍稍安定,連忙道:“屬下認爲,戰船不足是我軍最大的軟肋,這次襄陽之戰,我們之所以一直被動,兩次戰敗,就是因爲江夏水軍犀利,控制了江面,如果我們要繼續進攻江夏和江東,那就必須有數千艘戰船。”
曹操點點頭,“平定南方,戰船是必須的,而且是首要軍備,不知道現在我們手中有多少戰船?”
說到戰船,曹仁不由羞慚萬分,他是主將,這個責任他不想推卻,便道:“回稟丞相,我們水戰大敗,手中已無一艘戰船,只有十幾艘小漁船,屬下實在是無顏見丞相。”
曹操不由眉頭一皺,竟然只有十幾艘小船,這讓他明年怎麼南下?
“襄陽那邊有多少船隻?”曹操又問道。
“襄陽水軍也全被江夏殲滅,據我所知,最多也不過十幾艘渡船。”
曹操沉默了,他才意識到戰船問題的嚴峻,如果不解決這個問題,他的南征計劃,就是鏡中之花。
這時,程昱笑道:“我聽說襄陽官府倉庫中還有十幾萬根巨木,都是造船的上佳材料,如果我們得到它,一年之內,便可以造出千艘戰船。”
曹仁搖搖頭道:“已經晚了,襄陽那邊的傳來消息,蔡瑁和劉璟達成協議,襄陽用這些木頭換取樊城和新野等江北之地。”
“那你怎麼不制止!”
曹操終於勃然大怒,拍桌子怒斥曹仁,“既然你知道這件事,你爲何不制止蔡瑁,聽之任之,難道你不知道戰船對我們的重要嗎?”
曹仁嚇得戰戰兢兢,低頭不敢接口,曹操揹着手走了幾步,忍住怒火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不久之前,不到一個月。”
程昱接口道:“如果是這樣,倉庫中的巨木應該還有一部分,不可能在一月內全部運光,丞相要當即立斷。”
曹操點了點頭,其實他已經在路上考慮清楚了,現在不過是要立即實施罷了,曹操當即寫了一封親筆信,交給曹仁,“速派人給蔡瑁送去。”
曹仁立刻奔出大堂,把信交給親兵,囑咐了幾句,又回到大堂,曹操這才令道:“大軍立刻南下,攻克新野樊城,飲馬漢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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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曹操遠沒有做好大舉進攻荊州和江東的準備,但這並不妨礙他對襄陽的進攻,蔡瑁和張允早就暗中投降了他,他現在不過是來收割已經成熟的莊稼,爲他大軍正式南下打下基礎。
五萬曹軍早曹操的親自率領下,浩浩蕩蕩向南進發,三天後抵達樊城,江北都督張允獻樊城和新野投降了曹操。
滔滔的漢水岸邊,曹操駐馬凝望對岸襄陽城,他回頭對衆將笑道:“我年輕時曾去襄陽城拜見蔡諷,以求能得到這位大儒的賞識,這一晃就是三十年過去,今天再想年輕之事,依然歷歷在目,就彷彿是昨晚才發生,各位有這種感觸嗎?”
身後張遼笑道:“丞相說得是人之常情,屬下也經常有這種感受,被一件事觸懷,便會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曹操點點頭,用馬鞭一指襄陽,對張允笑問道:“張將軍,襄陽可有造船之所否?”
張允躬身諂笑道:“回稟丞相,向東二十里是襄陽水軍大營,在大營旁邊便是造船所,佔地頗大,有官匠千餘人,這段時間正日夜趕造渡船,不僅是官家,其實荊州各地都有私家造船之所,把他們徵集起來,規模不小。”
“這些官匠會不會趁亂逃走?”
“請丞相放心,蔡軍師已經考慮這一點,所以派兩千軍隊把守造船所,他們逃不掉。”
曹操又想起一事,問道:“襄陽庫房中的造船之材還有多少?”
“這個...卑職不是很清楚,但前段時間江夏大量船隻前來搬運,運走了很多,估計只剩三成了。”
“只剩三成!”
曹操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眼中露出惱怒之火,只剩下三成,還有什麼意義?
這時,程昱在一旁笑道:“其實丞相不必爲此事擔心,天下造船之匠何止荊州,黃河兩岸就有很多,丞相可他們徵集而來,足有萬餘人,造船之木也不止荊州有,屬下後來想起,南皮和黎陽的倉庫中就有不少,再收集天下之材,應該完全能滿足造船所需。”
“可運輸怎麼解決?”
毛玠也在旁邊解釋道:“屬下祖父也善於造船,我見過他們運輸木頭,是用桐油在木頭刷上幾道,陰乾後就不怕滲水,直接紮成木排從水上浮運,省時省力!”
“好!”曹操欣然點頭,對毛玠道:“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去協調,可傳令天下郡縣,運輸造船之木到南陽,兩個月內必須運到,否則惟太守縣令是問。”
“屬下遵令!”
曹操又對程昱道:“造船之事,我想將交給仲德全權負責,此事事關重大,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唯有仲德才能讓我貼席入睡。”
程昱微微一笑,“既然丞相如此信任,我自然不會讓丞相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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