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靜謐的祥和中,那雪白的天使緩緩自夜空降臨。輕盈的雪,和着夜的舞曲,來了。所到之處皆留下一層又一層的夢幻純色紗衣,整個世界就像一張白紙一樣潔白,純淨,令人不忍污染。
與外界的靜寂不同的是,伊相府內一片燈火通紅,小廝丫鬟們或是搬運東西或是貼彩掛紅,人人臉上都掛着喜悅的笑容,忙得不亦樂乎。
煙閣中,伊佐銘看着即將出嫁的女兒,心裡滿是不捨。原以爲女兒回京了,他便能與她多多相處,彌補曾經的過錯。可是,造化弄人,先是落涯失蹤一年,又是沉睡三年,現在終於醒來,卻要嫁人了!
“煙兒,到了王府後,收斂下性子,雖然現在墨王寵着你,但也不保證他日後不會易心,你得防備着點。若是日後受了委屈,隨時都可以回孃家,只要爹在的一天,拼了老命,爹都會護着你!”
“父親,您放心吧!君宇墨不會欺負我的。”伊芷煙淺淺笑道,“若是他真的欺負我,我保證,第一時間會回來好不好?”
“哎,好好好!”伊佐銘看着伊芷煙有些出神,當年,她的靈兒也是這般一身嫁衣嫁給了他,滿心歡喜,怎料癡心錯付,他無力給她她想要的生活,更保護不了她!明明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誰,卻一直不爲她報仇,放任着那人爲非作歹多年……還讓他們的女兒吃了這麼多的苦!
靈兒,該是怨他的吧!
“煙兒,你恨過爹爹麼?”
伊芷煙怔住,她沒想過伊佐銘會突然問起這樣的話來,擡頭見他神情恍惚,似透過她看着另外一人。
伊芷煙搖了搖頭,“沒有!”
她一開始到這個世界時,極其的不適應,迫切地想要逃離。當初既然能那般毫不留戀地離開相府,便是因爲她對這裡完全沒有感情,既然是沒有感情,自然也沒有恨了!
似乎明白了伊芷煙未說出口的話,伊佐銘身子猛然一震,臉上掛着一抹苦澀,艱難地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煙兒,你比你孃親出色多了,找了個很好的夫君……若是你外祖父一家子還在,見了你,定會很開心!”
當年,上官靈兒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嫁給了還是個小小文官的伊佐銘。上官一家到了她孃親那一代,就人丁稀少,上官將軍本是爲她物色了一個武將,奈何被她逃了婚又私自與伊佐銘行了婚定了終身。上官將軍一怒之下不再認這個女兒,可是,畢竟是血脈至親啊,怎能真的因爲一句氣話不理了呢?
上官靈兒嫁與伊佐銘第二年後,因爲生伊芷煙大出血而死的消息傳到邊疆後,正在與人交戰的外公精神不濟給人鑽了空子,那一戰,昌盛慘敗。她外公覺得愧對死去的將士以及皇帝的厚待,便獨自一人深入敵穴,雖然殺了敵國將領,但也因此喪了命!上官靈兒的兩位哥哥,也就是伊芷煙的舅舅,在她外公死後,不知爲何也相繼死在了戰場上。一代武將世家,就此敗落!
後來,兵符才轉交到了左相劉毅一家的手中。也因爲上官一家的敗落,又加上親爹不管,便導致了伊芷煙幼時被其他幾房的夫人聯合刁難暗下毒手,那時的伊芷煙雖然說帶着前世的記憶,但身子畢竟是個孩子,敵鬥不過她們,便在一次落水後,命她母親的親身侍女,也就是林嫂,僱了一個江湖道士,用計離開了相府。
想到那未曾見面的外公和兩位舅舅,伊芷煙也有些傷心。兩位舅舅雖未曾回來見過她,但卻讓人從邊疆挑來好東西送與她玩,那些明明就是京城隨處可見的東西,可他們卻還是特意命人送來。還讓人傳話說,待他們勝仗回家,就來接她回上官家去!那時,她時不時就要應付那隱藏在暗的毒手,小小的心覺得很累,兩位舅舅帶來的話給了她希望與溫暖,可是不久,便傳來了他們戰死沙場的消息!
收到消息後,伊芷煙傷心哭了好久,也是因爲過於悲傷,不注意着了三夫人的道,被人推落了湖裡。大冬天的,湖水冰寒得徹骨,她一個小孩子怎麼承受得住,若不是當時林嫂發現得及時並奮不顧身跳下水裡把她救出,或許,她早就在那一場溺水中死了罷!
伊芷煙是不怨伊佐銘的,雖然因爲他的疏忽,讓她吃了很多苦。可是,那時候的他並未承認他是她父親啊,又怎麼會怨?但,回京後,或多或少的接觸中,她也明白了,伊佐銘不是不愛她這個女兒,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罷了!畢竟,她孃親爲了生她而喪了命。這麼說來,伊佐銘也是個可憐的人,雖然他對她這個女兒不理不睬是他的不對。
此時見伊佐銘一臉神傷,兩鬢的發更是因爲她三年的昏迷而變得斑白,伊芷煙便覺得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她嫁去王府後,他就真的成了一個人了吧!府內的那些夫人各個表裡不一,深愛的人早已離他而去,唯一牽掛的女兒又嫁了人……伊芷煙心裡有些不忍,雖然以前他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但他卻是確確實實愛她的。
“父親,以後常來王府住吧!我和君宇墨應該還會在京城待上一段時間,到時若我們回了銘城,父親想要見孩兒的話也隨時可去!若是父親有一天想辭官歸田,也大可搬去同我們一塊兒住!”伊芷煙說道。
伊佐銘眼睛一亮,卻聽到伊芷煙說要回銘城時又有些失落起來,“煙兒,你要走?”
“嗯!不出意外,三年後離開。”伊芷煙誠實地點頭。比起京城,她更喜歡銘城的生活!君宇墨和君宇天商量好了,只要他留在京城幫他三年,他就放他們離開。
“這麼快?!”伊佐銘驚呼,有些失魂。三年就離開,不就代表他沒法好好補償煙兒,爲自己贖罪了嗎?
“若是到時父親相見煙兒,可以來銘城找我們啊!到時若有了小寶寶,還得請父親多多指導照料呢!您可是他們的外公啊!”
“好,好!”伊佐銘老淚縱橫,哽咽道,只因伊芷煙那“外公”二字,雖然煙兒沒有叫過他爹爹,可肯讓孩子叫他外公,也是打從心底認可了他不是麼?
“好啦!老爺,今天是小姐大喜的日子,該是開開心心的纔對!”在一旁的伊馨出聲道,見父女二人感情變好,心底也爲伊佐銘感到高興。
“對對,今天是煙兒大喜的日子,不能哭!”伊佐銘抹了把眼淚,然後問向伊馨道,“小馨,和煙兒交代好了嗎?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我現在就出去,你再教導教導煙兒!”
伊芷煙的生母不在,沒有人教她規矩。本來伊佐銘是想請宮中的資深老嬤嬤來教她的,豈料君宇墨那廝竟把人扣留了那麼久!無法,便只好讓府中稍有些年長的伊馨挑重點給她講解一下,深怕她到時再婚禮上出了錯。不過,恐怕伊佐銘這一辛苦要徒勞了,因爲不止伊芷煙,君宇墨也不是個按常理行事的主,更何況,還來了一羣存心來找君宇墨不快的人!
伊佐銘正想出門的時候,便有人來報,墨王到了!
伊佐銘和伊馨同時怔住,怎麼會那麼早?!現在天都還沒亮呢,小姐的裝扮都還沒弄完,就算要遊城,最早也得等到辰時再來迎親啊!
就在伊佐銘和伊馨徵愣之時,君宇墨已直接跟着走了進來,見到房內的人,本是板着的面孔頓時歡喜地笑了開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煙煙!”
君宇墨直接忽視了在他面前的岳父大人,走到伊芷煙面前拉起她的手,眸子閃過一絲驚豔,“煙煙,真好看!”
“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她的嫁衣都還沒穿好呢!
“想你了!”君宇墨臉上帶着少年般靦腆的笑,幾分不好意思地看着伊芷煙。他三天沒見她了,想念得緊,若不是星離說了會不吉利,他早就偷偷溜來找她了。一想到今日成親,他便激動得睡不着,一過子時便迫不及待地命人給他穿好了喜袍,之後又坐立不住,便甩下轎子先行過來了。
“啊呀,王爺,小姐都還沒打扮好呢!出去出去!”伊馨這纔回過神來,急忙催趕着君宇墨道。
“無妨!煙煙剩下的打扮我來做就好!你們出去吧!”
“不行啊!王爺,這不符合規矩!”君宇墨話一落,伊馨便出聲阻止道,“新娘子的頭髮都還未梳呢!”
“我來就好!”君宇墨心情好,臉上一直帶着淺笑。
“你會連新娘子的盤發也會啊?”伊芷煙有些驚訝。
“嗯!”迎上女子吃驚的目光,君宇墨心裡的驕傲開始膨脹,覺得這三天學的東西有了價值!
“也會穿嫁衣!”君宇墨驕傲道。當然,他更熟悉的還是脫嫁衣了,不過這一句他沒有說出來,只是笑着留在了心底。
“哇!真厲害,什麼都會了呢!不錯不錯!”伊芷煙擡起小手鼓掌道。
“不行不行!新郎怎能爲新娘子盤發?這不可以!”馨姨直接分開了二人。
“爲何不可?”君宇墨蹙起好看的眉頭。
“王爺有所不知,這其中有一道程序是爲了給小姐祈福用的,要孃家這邊的人做才吉利呢!”伊馨解釋道。
一聽到關係到伊芷煙的運氣,君宇墨也有些緊張,這才讓開妥協道,“那好!那你來幫煙煙裝扮,我在一旁看着。”
伊馨聽了前半句舒了一口氣,卻又被君宇墨後半句弄得不知所措。
伊芷煙好笑,爲她解困道,“好啦!馨姨,你就讓他留下唄!反正今日不合規矩的也不差這一出了!”
而且……伊芷煙擡頭看了一眼堅定不走的君宇墨,您真的能把他勸走?
伊馨嘆了口氣,只好應下,“那好吧!”
“一梳梳到頭,從此生活無憂愁;二梳梳到尾,夫妻恩愛不相疑;三梳梳到兒孫滿地,白髮與齊眉……”
隨着伊馨的聲聲祝福,君宇墨也跟着她在心裡唸了一遍,恩愛不疑,恩愛不疑……他和煙煙,一定會永遠恩愛的!
伊馨不愧是府中的老人,即便有着君宇墨這個最大的阻礙在場,也很快便適應了過來。而另外的兩個打手丫鬟就不行了,即便君宇墨始終一副溫柔的淺笑,她們還是慌了手腳。
在第N次遞錯了東西之後,君宇墨皺眉對二人道,“你們下去吧!本王來就好!”
君宇墨拿起脣彩,蹲下身子與她平齊,“來,煙煙,張嘴!”
伊芷煙張嘴含住,鬆開時脣上添了幾分殷紅與光澤。
君宇墨眸中閃過一簇幽光,端詳着她上了淡妝的臉,情不自禁道,“煙煙,真好看!”
水嫩嫩的,好誘人!若不是有外人在場,他真想衝上去咬上一口!
伊芷煙看着蹲在自己身邊的人,手順着他用紅帶束好的發冠上劃過,笑道,“你也好看啊!穿着喜袍真好看!”
“好啦,都好看!”伊馨好笑地看着二人,看了下窗外的天色,拿起蓋頭道,“現在時辰也差不多了,既然姑爺這麼急,就趕緊蓋上蓋頭出門吧!”
“現在這麼早,你轎子到了麼?”伊芷煙問。
“到了!我讓星離他們天亮就到。”君宇墨笑着答道。
伊芷煙蓋着蓋頭,雖看不見遠方,但腳下的路卻是能看見的。可是,她身旁的男子卻是一手在前一手在後的護着她,“煙煙,慢點,別急!”
伊芷煙有些無語,她又不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婦,哪用得着這麼小心啊?
此時,雖然天色還早,但伊芷煙他們出來之時,大街上卻站滿了或是祝賀或是看熱鬧的百姓。伊芷煙掀起一個角,悄悄看去,只見街道兩旁的樹上掛滿了彩頭與紅燈籠,紅色的地毯鋪滿了整條街,綿延不盡地往前伸展。
下了一夜的雪與四周的大紅布綢相互映照,非常的好看!
就在這時,人羣一陣涌動,街道上突然整齊地出現兩排孩童。這些孩子,年齡約在七八歲左右,都身穿紅衣,一男一女的站在一塊,排在兩旁,隔兩米又是一對孩童,整整排滿了整條大街!
“藍兒,可是滿意哥哥給你的大禮?”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伊芷煙回過頭去,只見嚴澤浩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藍兒,別急,還有呢!”嚴澤浩拍了拍手,又有三個小孩奔了上來。只是,這三個孩子與其他的小孩打扮有些不一樣:一個小孩胖得像只小球,牽着一個身穿藍衣的女娃娃,另外一個,則是一個身穿白衣身形偏瘦的男童。
一開始,那個白衣的男童突然衝過去抓住小女孩的手,但被小胖子給……嗯,輕輕一揮,揮倒了。
小胖子憤怒地踢了那個白衣小孩一腳,大聲吼道,“哼!就你這點力氣也敢染指小爺的妹妹,不想活了?!”
那白衣小孩不依,又上前搶了好幾次,但都被小胖童給打倒了,身上到處掛着彩,尤其是那張小臉上,簡直是慘不忍睹!
最後,小胖童放下狠話說,“臭小子,再敢肖想小爺的妹妹,看小爺不打斷你的狗腿!”
看到這一幕,不明所以的百姓們後知後覺地想到,原來,墨王的腿早年不能行走,是被嚴少爺給打斷的啊!
而知情的少數人當中,星離一臉的憤懣不平,明明當年搶人的是那個小胖球,什麼時候變成他家公子了?!
不同於星離的憤懣,也不同於君宇墨臉上的黑沉,伊芷煙捂着嘴輕輕地笑了出來。她當然知道那三個小孩分別代表誰誰誰了!不過,君宇墨什麼時候變成這般弱不禁風了,一揮就倒?嗯,今晚回去試試看。
聽到伊芷煙銀鈴的笑聲,嚴澤浩終於放下心來,“怎樣?藍兒,喜歡哥哥的大禮不?”
“切!不就捉來幾隻孩童嘛!有啥好得意的!好妹妹,擡頭看看姐姐給你帶來了什麼?”突然一道嬌媚的聲音傳來,韓尚玲坐在屋頂上不屑地瞥了一眼嚴澤浩,又笑嘻嘻地對伊芷煙說道。
伊芷煙聞聲擡頭望上看,只見天上,紛紛揚揚地,突然落下許多花瓣,有牡丹、紫荊、桃花、百合、水仙、山茶……各個季節的花都有!伊芷煙很是感動,在這樣飄雪的冬天裡,她竟然能找到這麼多季節的花來,也是難爲她了!
正當伊芷煙想要道謝時,身後傳來一聲怒吼,“該死的女人,原來爺花庫裡藏的花竟是被你盜了去!”
“哎喲,反正你不也要送給小煙煙的嘛!奴家幫你送了,還省了你的力氣呢!”
“省個屁!要送也是爺自個送,哪用你出手!死女人,站住!”
伊芷煙好笑地看着那兩道身影追逐離去,看着那一對對如出一轍的孩童,及天上洋洋灑灑而落的花瓣,心裡既是感動又是欣慰。
哥哥他,有韓姐姐在,應該不會孤獨了吧!
“哎呀,王爺,該讓王妃上喜轎囉!”媒婆扭着腰肢上前,一臉諂笑道。
伊芷煙看了那無盡延伸的紅毯,又看了那個包得嚴嚴實實的轎子,轉向一旁的男子,期待道,“君宇墨,我不想坐轎子,你也別騎馬了好不好?我們一起手牽手,走回王府如何?”
君宇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點頭道,“好!”
君宇墨默默地牽着她的手,眼眉帶笑的看着她綻開的笑顏。他本想,帶她巡完整個京城,不過,既然她喜歡這樣走着,那他就陪着!
彷彿,這樣也很不錯!
這是一場盛大卻又別異的豪華婚禮!新郎新娘不坐轎子改走路,鋪滿整個京城的紅地毯奢華得驚人,揚揚落下的花瓣飄滿了整個京都,成千上百雙的喜童更是給婚禮添了喜慶!
觀看過這一場婚禮的人,事後都紛紛讚不絕口,慶幸當日自己沒有錯過!
這是一場,令人永生難忘的婚禮!後世雖然常有情侶效仿,卻都遠不及這一場婚禮來得豪華來得壯大!
這一日,全國百姓與新郎新娘同歡,飄香樓全樓開放,一切吃食免費!嚴家名下的各大商鋪的物價都比往日降了一半,但爲了達到與民同慶的效果,一戶人家最多隻能買兩件東西!
雖然這一日,飄香樓與嚴家商鋪損失慘重,但在那之後,卻又全賺了回來!因爲,這一次的舉動令飄香樓與嚴家商鋪的名聲再一步推廣了出去,東海與南國的百姓聽到人們對飄香樓及嚴家產品的讚不絕口,紛紛跨國採購,商人們爲了應及市場的需要,大批大批地將嚴家產品運回了國。而一來到昌盛的各國人們,即便沒錢在飄香樓落腳,也定要去飄香樓大吃一頓!
在那之後的幾年裡,伊芷煙和嚴澤浩都賺了個大滿盤!而嚴澤浩,更是藉着這一陣東風,將嚴家店鋪完全在世界各國穩住了腳!
嚴家,也一直位於世界首富之位百年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