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她快畢業那會兒,樑朝肅正是穩定北方市場擴張成果的基礎階段,忙的早出晚歸,焦頭爛額。
對她的盯防,降到最低點。
她纔有機會偷偷跑回南城,敲定工作,賴在老宅。
若不然按樑朝肅的安排,她該繼續在外地讀研讀博。 . .
精進學業,連城並不反對。
她恐懼的是,繼續大學那四年跟樑朝肅同居的日子。而住在老宅,父母眼皮子底下,樑朝肅必然顧忌,她至少不用夜夜都要應付他。
“你知道——”連城醒悟,艱澀問,“你一直在盯着我,知道我偷偷面試,準備回南省?”
“知道。”樑朝肅掌心摩挲她臉頰,手指描畫她眉眼,“我給你兩個選擇,你選了最難的那個。”
最難。
是暴露了她的真實面目,不馴,不乖,反抗之心不死,觸怒了他?
連城骨縫嗖嗖冒寒氣,腦子紛亂涌現畢業後這三個月的場景。
樑朝肅的怒,樑朝肅得惱,樑朝肅次次爲樑文菲的威壓,最後想起給薄先生那一個億。
他心知肚明她怕疼是藉口,卻還是順水推舟免除鍼灸,連哄她聯姻的甜頭都敷衍至極。
或許……不單是敷衍,也做給外人看。
她一句怕疼,樑家就出一個億避免她疼,越顯得樑家重視她,聯姻才能加籌碼。
連城想到這,臉上頹靡得很,樑朝肅的心機城府,她哪裡玩得過。
他走一步算十步,連城十步都走完,纔看清他一步的預謀。
“那薄先生什麼時候來,我治就是。”
“明天下午。”樑朝肅擡手撫摸她眉眼,“你是不是忘了回答我的問題,爲什麼不想治?”
連城一哆嗦,引得樑朝肅神色冷峻,又盯她。
“我怕……”連城磕磕巴巴,“你一直不做預防,我有病反而安 全。”
她精神緊繃到極致了,驚慌難以自持,投映在樑朝肅眼中,他忽然輕柔下來,“不用怕——”
不用怕什麼,他不說。
連城渾渾噩噩,餘光瞥見他手,食指中指上一道挨一道,細密的小口子,像薄刀片劃的,不深,卻都滲着血。
她腦子不受管控,下意識問,“你手怎麼了?”
………………
星期三,一個烏雲低垂的好日子。
一大早樑文菲親自上樓叫連城起牀。
體檢需要空腹,早餐也免了,樑文菲直接壓着她下樓上車。
醫院早就做好迎接準備,一系列抽血做完,樑文菲寸步不離連城,來到B室。
市一院的婦科主任,是一個四十歲的乾瘦女人,穿白大褂,戴無框眼鏡,一瞧就是資深醫生。
她視線掃過樑文菲,落在連城身上,微不可察地停頓。
這一頓,連城敏感察覺到,心裡大鬆一口氣。
“兩位小姐,哪位先來?”
樑文菲推連城,“她。”
連城一動不動。
樑文菲即刻反應,不屑譏諷,“怕了?”
連城看着她,等樑母進來後,問樑母,“媽媽,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樑母皺眉。
“我看你沒有要求,純粹想拖延時間。”樑文菲推搡連城。
連城側身,避開她的手,“媽媽,檢查結果我沒有懷孕,樑文菲必須向我道歉。”
樑母一怔,反應過來,“回家再說。”
連城不信,別說回家,只怕她做完檢查,道歉這事提都不會讓她提。
樑母不贊同。
連城就一動不動。
樑文菲硬拽一步,她又掙扎回來一步。
當着外人的面,如此偏激,心胸狹隘,不顧體面,樑母惱火,“你要造反?” . .
連城眼神直勾勾的,“媽媽,你這樣袒護她,是覺得我四年來烏遭遭的冤枉,抵不上一句道歉?”
樑文菲唾罵她,“結果還沒出來呢,冤枉你什麼了?”
樑母依舊不讓步。
爭執間房門敲響,樑朝肅在門外問,“怎麼了?”
樑文菲打開門,氣得紅了眼,“連城非要我向她道歉。”
樑朝肅矜持守禮,微微側過身,視線沒有探進房間一步,“結果出來了?”
“沒做。”樑文菲靠山來了,泫然欲泣,“她非要我答應道歉才做。”
“那你就道歉。”
“什麼?”樑文菲震驚,“哥哥,你——”
她遲遲說不出後半句,昨天的狐疑捲土重來,翻倍涌上她心頭。
哥哥二十八歲了,禁慾到極端。
圈子裡千金小姐前仆後繼,他從來不假辭色。
身邊秘書,助理,私人顧問,司機,能接觸他的全是男性,也沒有白月光,毫無紅顏知己。相親就推拒忙,女合作伙伴請吃飯,他一概約在公司餐廳。
守身如玉的不像一個正常男人。
樑文菲又轉頭看連城,她之所以對連城窮追猛打,有一條很重要的原因,連城不像一個女孩。
或者 說,連城不像一個沒有經過男人滋潤的女孩。很多時候,她冷不丁就發現她眼角眉梢嫵媚的女人風情。
如果滋潤連城的不是沈黎川,而是……
樑文菲心口驚悸,張嘴要告訴樑母。
樑朝肅先一步截斷,“昨晚那一鬧,沈家對你有意見了。”
他語氣輕緩,卻不容置疑,“沈黎川將來要繼承沈家,合格的當家主母應該像母親那般,你太情緒化,不是好事。”
樑母馬上意會,樑文菲昨天兩次衝動,沈父嘴上不說,心裡難免不爽。
倘若,今天連城清白,樑文菲立即道歉,那以前的過激行爲,大可以解釋爲小女生在愛情裡患得患失,並非性情浮躁多疑。
樑母扭頭答應連城,“如果證明你未懷孕,菲菲會道歉。”
連城坐上檢查牀,門合上前的縫隙中,填滿男人修長挺拔的體態,神情陰鬱又冷峻。
她一怔。
門合上,卻油然而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婦科主任的手很穩,一寸寸,一釐釐地挪,不放過連城腹部任何一個角落。
檢查得非常用心細緻。
樑母見此,非常滿意。
樑文菲神情緊張,立在主任身後,她做過幾次檢查,親眼見過胎兒在子宮模樣。
可連城宮壁與常人不同,她見一處,問一處,主任解釋一處。
連城跟着心懸一分。
她用錢能買通主任,卻買不通儀器。
樑文菲明擺要盯着檢查完每一處角角落落。
就算主任再避開,宮腔就這麼大,能避到哪去,遲早要發現。
這時,樑文菲忽然眯起眼,緊盯着顯示屏,“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