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間的旖旎瞬間被澆滅。
楚遇擡起了自己的頭,長袖流雲般的一卷,一隻手將江蘺往自己的懷中一按,另一隻手在黑暗中虛虛一勾,頃刻間便將那撞來的陰影提住。
那陰影卻是鳳之恆手中的紫砂壺。
楚遇淡淡的擡眼,那流眄波光在虛虛一掃,反手將手中的紫砂壺扔了過去,然後伸手將江蘺攔腰一抱,將嘴脣湊到她的耳邊:“他的事我們無須參與。”
江蘺的脣還是滾燙的聽了他的話,轉向鳳之恆,道:“他不會死吧。”
楚遇微微一頓,目光微微一壓,黑夜裡的嘴角浮起一絲說不出的笑意來,聲音載浮載沉,彷彿從冰水裡挖出來的:“他不會死。”
他不會死,這前途中萬般艱險,他怎能死得如此容易?
江蘺心中微微一呆,她從來沒有聽過楚遇如此冰涼的語氣,雖然她隱約感知到楚遇本人並不是像他外表這樣的優雅溫柔,否則明月和彩雲也不會一看見他就緊張的噤若寒蟬,可是他從來沒有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過這樣的話語,但是現在,這個僅僅一面之緣的鳳之恆竟然能夠讓他如此,這其中必定有什麼淵源。
楚遇站起來,然後抱着江蘺走上樓,對着跟在身後的明月和彩雲道:“保護好王妃。”
“是。”兩人應了聲。
“你要去哪兒?”江蘺拉住他的手。
她的手已經有了些微的暖意,也不知道是剛纔楚遇給她輸送內力的時候出來的還是剛纔的火熱延伸,但是現在,他卻可以感受到她暖暖的小手。
有些晃動的心忽然就靜了,那些乍飛的景象忽然間煙消雲散,只有眼前的人還安安穩穩的在這裡,並沒有像那曾經的軌道前行,這便是了。
還有什麼值得擔心的呢?
楚遇在她的面前蹲下,抓起那纖細的手指,然後輕輕的放在嘴邊親吻了一下,感受到他微微的瑟縮一下,不由又啄了一下,方纔道:“我出去看一看便回來,叫清歌給你一盞茶吧,一盞茶的功夫,我就回來了。”
他的眼睛是燦然的,她甚至可以看到他嘴角浮起的淡淡的笑意,那些溫暖的平和的笑意,纔是這個男子給與她的最初的感覺。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
楚遇一笑,然後站了起來,緩緩的走出房間,輕輕的爲她扣上門,桌上的一盞燭光微微的跳躍着,彷彿此刻忽閃的心。
旁邊的清歌問道:“姑娘,要不要我幫你泡一杯茶啊。”
江蘺微微一笑,道:“暫時不用,幫我那些紙筆來,我寫一些東西。”
筆墨拿了出來,江蘺將墨用茶水微微研開,然後蘸了墨汁開始在薄薄的紙上寫起來。
剛纔楚遇的脣抵在她的脣上的時候,她不由的伸手反勾住他的脖頸,明明心慌意亂,但是當她的手指觸碰到他脖頸的動脈的時候,就敏銳的感覺到了有什麼東西在動,雖然很微弱,但是絕對不能小覷。她那個時候不由將自己的手按得深了些,才發現那種奇怪的感覺卻消失的無影無蹤,而那個東西蠕動的時候,她本能的感覺到是楚遇的血液加快的時候,那也是電光之間的火熱時的情不自禁。
而與此同時,她也感受到楚遇的肌膚並不像平常那樣的冷,他的體溫一直偏低,僅有的暖和也是爲了照顧她,而這樣的體溫,必須是常年飲食陰氣重的東西和生活在寒冷的地方慢慢出來的。她其實對楚遇知之甚少,那個男子從來都只照顧她想要什麼,從來沒有自己的喜好,彷彿根本沒有爲自己而活。
這個念頭冒出來,連江蘺自己也心驚了一下。
她將剛纔在楚遇身上血液流動的時候的異樣記錄下來,準備找個時間好好的研究。
而現在,她必須要找一個機會好好地看看他的身體,以銀針試穴來感知一下他身體的所有。但是這彷彿有一個條件,就是必須讓他不平靜。讓楚遇脫下衣服來讓自己查探便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更何況後者?
江蘺心裡嘆了一聲,然後將寫好的東西摺疊入自己的懷裡。
而這個時候,門突然響了三下。
在場的三個人全部相對一看,楚遇出門還沒有一盞茶的功夫,自然不會回來,那麼現在敲門的又是誰?
明月和彩雲默默一看,然後明月走了上前,彩雲卻退到了江蘺的身邊。
門再次被敲了三下。
這三聲柔柔的,但是每個人都敏銳的聽出了其中的不同,彷彿帶着天生的韻律,有着奇異的詭異的感覺。
明月突然伸手,猛地將門推開。
屋外空無一人。
於此同時,屋子裡唯一的窗戶也被敲了三下。
明月和彩雲的警惕性瞬間提高,而清歌卻被嚇住了一樣,白着一張臉慢慢的靠近江蘺,顫巍巍的道:“姑娘,沒事吧。”
江蘺伸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清歌的肩膀,然後擡高聲音微笑道:“姑娘既然來了又怎麼不進門呢?”
外面卻是一片寂靜。
江蘺見外面的人沒有回答,於是淡淡的笑道:“姑娘身上用的是素馨花香,並且還塗抹了一種名叫‘豆蔻子’的草藥,這種草藥對於腰上的傷痛很有幫助,這‘豆蔻子’味道正好,應該剛剛上藥不久。而且,姑娘,這草藥,好像還是我給你開的吧。”
燭火微微一閃,然後只聽到“吱呀”一聲,窗戶無風而動,一道淡青色的影子彷彿沒有實質一樣掛在外面,只有一張蒼白的臉和一雙水色的大眼。
看着這麼一張詭異的美麗的臉,清歌禁不住嚇得倒退一步,然後拉着江蘺的手想要逃,可是卻被江蘺穩穩的拉住,她轉頭對着那個少女道:“姑娘的武功實在高明,這短短時間內竟然能從奄奄一息到舉手殺人,實在讓我大開眼界。”
眼前的女子,赫然就是江蘺剛纔救過的那個人,江蘺的目光轉了轉,卻並沒有發現那個男子,她不由的道:“你的夫君呢?
那個女子擡起一隻腳,然後一腳跨了進來,這時候衆人才發現,她的手裡,竟然還提着一個人,而這個人,竟然就是她的丈夫!
這短短的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砰“的一聲,她伸手將那具屍體甩了進來,沉沉的落到地板上,濺出滿室的鮮血。
清歌”啊“的一聲尖叫,然後趕緊捂住自己的眼,不是其他,而是眼前的這個男人死相實在太恐怖,有五根手指粗細的大針從他的心口穿過,但是心口上卻沒有一絲的血跡,反而在七竅流出鮮血來,慢慢的模糊整張臉,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明月和彩雲趕緊護在江蘺的面前,而這個時候,一道藍色的影子一把撞開了房門。
鳳之恆依然提着她的那把紫砂壺,對着江蘺道:”姑娘等等,先不要殺她!“
——
暗夜裡傳來一絲曼陀羅花的香氣。
這樣冷的天,根本不可能有曼陀羅花生存,而這樣的香氣,卻不同於用鮮花製出的香料,而是一種實在的,新鮮動人的活生生的香氣。
彷彿夏秋。
楚遇迎風站在屋頂,目光看向遙遠的夜色,那些飛舞的大雪在他的身邊靜靜的落下,卻沒有觸碰到他的一片衣襟。
他能感覺的到蟄伏在黑暗中的殺機,即便這殺機並非針對他,但是他也絕對不會允許有人來打擾他們。
他默默的閉上眼,微微的仰頭,那修長的脖子和一束的腰身在黑暗中剪出一道孤寂的影子,白衣隨風招展,彷彿有臨風而去之感。
他淡淡的開口,依然是那樣的一個姿勢:”來的,是曼陀?“
曼陀者,四曼爲相,聚法圓滿,身爲恐怖。
風中的曼陀羅花似乎更濃厚了些,慢慢的,在漫天的大雪裡,夾雜而出的還有飄飄揚揚的滿布香氣的白色花瓣。
白色曼陀羅花,盛開着的,彷彿剛剛自南疆清晨的野外摘下。
曼陀羅花,本來便是東支國的國花。
一隻手慢慢的從大雪中伸了出來,這隻手美到了極點,那瑩潤的兩指間,甚至還夾着一朵同色的曼陀羅花,似開非開,明明看去是純雅的白色,但是卻和楚遇所展現的風姿完全的不同,這隻手,是魅惑的。
而現在,這隻魅惑的手正慢慢的從雪粉中伸出來,在虛空中勾勒男子修長緊束的輪廓,發出一聲彷彿天人般的嘆息:”天啊,這是如何神奇的骨相啊。“
那隻手還想要伸過去,想要觸碰他那仰起的一幀完美的鶴頸,但是剛剛一動,她的手卻彷彿突然被凝固住了,再也前進不下去分毫。
怎麼回事?!
怎麼可能動不了,楚遇揹負着雙手,眼角看過黑夜,道:”雲姬,如果你想殺人,等我離開之後隨便你。“
那個大雪中矇蔽的身影彷彿才反應過來,突然道:”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楚遇聲音無波:”有靈司四大女姬,幽姬雲姬涵姬歲姬,而你雲姬,是執掌白色曼陀羅的,難道不是?“
雲姬的聲音被風撕裂:”你是誰?“
楚遇低低的笑了起來:”你是想殺了鳳之恆?你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從今天開始,你傷他一分,來日我便殺你有靈司十人。難道你們認爲僅僅憑藉你那個小小的有靈司就想殺了赴道者?“
雲姬道:”我是接受任務的人,從來不問結果。“
楚遇笑了笑:”那麼你回去對你們的主人說,若他還記得當年滄浪的承諾,從此以後,凡是我護着的人,還請他收手。“
雲姬道:”那個鳳之恆是你什麼人?“
楚遇沉默了會兒,眼睛看向遠處,笑了一聲。
什麼人?
一個曾經日日夜夜想要抽筋剝皮的人,一個恨不得一刀刀剜下他的血肉來吃的人,一個,他腳尖踩刀卻不得不保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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