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時韓渝成績雖然好,但年齡太小、個子太矮,在班上沒什麼地位。
唐文濤比韓渝大三歲,是班上的老大哥,籃球打的好,爲人又熱心,被推選爲班長,甚至進入了學生會。畢業之後能分到船代公司,與做過學生會幹部有很大關係。
同班同學中不只是韓渝和唐文濤在濱江工作,還有範伊華。
範伊華之所以能留校做老師,不只是因爲學習成績不錯,更因爲家裡有關係。
總之,徐晨暉決心回濱江,首先想到的就是唐文濤,根本沒想到過找韓渝,一樣沒想過找範伊華。
老同學來了,唐文濤自然要叫上範伊華。
考慮到老同學不太靠譜,他不敢輕易往家帶,乾脆在學校附近的招待所幫着開了個房間。
招待所的條件本就不太好,加之正值春節,沒什麼旅客入住,開了個雙人間,十塊錢一晚,很便宜。
由於老同學沒身份證,韓渝幫着去轄區派出所開個證明,總算幫老同學住進去了。
住的地方解決了,三人一起帶徐晨暉去附近的小飯店吃飯。
他們剛點好菜,韓向檸到了。
徐晨暉大吃一驚,不敢相信當年的校花兼學姐竟嫁給了比她小兩歲的鹹魚,但很快就被老闆娘端上桌的飯菜吸引住了,顧不上同學們詫異的目光,狼吞虎嚥起來。
“晨暉,喝點湯,別噎着。”
“哦,謝謝。”
看來他真是好幾天沒吃飯,不然也不至於餓成這樣。
唐文濤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忍不住問:“晨暉,這些年過的還好吧。”
徐晨暉愣了愣,擡頭道:“物質生活沒什麼好說的,但精神上很富足。人生就是一場修行,地球就是宇宙的垃圾站,功名利祿對我如浮雲。我很慶幸遇到師父,修煉大法。”
儘管早知道老同學不靠譜,但唐文濤萬萬沒想到老同學不靠譜到如此境地,已經完全不說人話了。
範伊華同樣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他什麼好。
韓向檸很直接地認爲眼前這個學弟精神有問題,忍不住問:“晨暉,你在練氣功?”
“不是一般的氣功,社會上的那些氣功大師都是騙子,那些功法都不入流。我煉的是大法,五套功法我煉了前四套,只要師父把第五套功法傳給我,我就能修成圓滿,白日飛昇離開地球,去法L世界。”
聊到這些徐晨暉像變了個人,滔滔不絕,充滿自信,連眼睛裡都有神了,絲毫沒剛纔的尷尬。
韓渝聽得一愣一愣的,心想只有在工作和生活中不如意、不思進取的人,纔會相信江湖騙子的那一套鬼話。
範伊華這幾天感冒了,是強打着精神過來的,走過去倒了一杯水,掏出感冒藥正準備吃,竟被徐晨暉給攔住了。
“伊華,藥不能吃!”
“我感冒了。”
“感冒也不能吃。”
“爲什麼?”範伊華苦笑着問。
徐晨暉吃完碗裡的飯,扶着眼鏡道:“人有病就吃藥,或者通過別的方式治療,實際上是把病壓進身體裡去了,從而有新的病,會得各種病!”
生病不吃藥,不去治療,開什麼玩笑?
韓向檸哭笑不得地問:“不吃藥病能好嗎?”
“修煉大法呀,我們練的是性命雙修的大法,只要堅持修煉,就能不斷延長生命。”
徐晨暉看着四人將信將疑的樣子,眉飛色舞地說:“修煉大法能淨化我們的身體、永除病根。能祛病健身,養顏嫩膚,延年益壽。只要放下社會中的名、利、情,堅持修煉、堅持真、善、忍,師父就能感應到,師父就會幫我們地獄除名,讓我們永葆人身。”
“師父是誰?”
“師父是宇宙主佛,是比釋迦牟尼、老子和耶穌還要高几百倍的大佛!釋迦牟尼、老子和耶穌當時講的理,都是我們銀河系範圍內的理,師父的大法遠遠超越他們,師父的大法就是一部讓我們上天的梯子。”
佛、道和西方宗教摻和在一起,這是什麼理論,這究竟是神話、是宗教還是氣功?
韓渝聽得一頭霧水,禁不住問:“晨暉,你師父是宇宙主佛?”
“嗯,宇宙中的萬事萬物都是師父創造的,我們這些人都是在宇宙空間中產生的。”
徐晨暉想了想,又舉着筷子環視着四人道:“文濤,鹹魚,說了你們可能不信,其實地球已經毀滅了八十一次!其實人掉到地球上應該統統被‘大覺者’銷燬,人是要返本歸真的,這纔是做人的真正目地。”
又是世界末日那一套,也不知道“千年蟲”現在怎麼樣了。
韓渝被搞得啼笑皆非,故作好奇地問:“那怎麼才能返本歸真?”
“唯一辦法就是習練大法,師父的大法由五套功法組成,分別是佛展千手法、法L樁法、*****、法L***和*****,這五套功法纔是真正的高級功法……”
徐晨暉不但給四人“普法”,還放下筷子跟和尚似的盤坐在椅子上給四人演示。
四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想這小子是練功練到走火入魔了。
“晨暉,等會兒再練功,先吃飯,再吃點。”
“哦,謝謝。”
“晨暉,快過年了,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是師父的弟子,我不光要修煉大法也要傳法弘法,這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只有讓更多人習練大法才能修成圓滿。明天一早我就去公園,先設個練功點,等習練大法的人多了,再成立輔導站。”
生怕幾位老同學聽不明白,徐晨暉想想又補充道:“只有修煉的人多了,也只有在一起修煉,師父的法身才能降臨,我們修煉起來才能事半功倍。”
唐文濤驚愕地問:“你是來開氣功培訓班,是回來收徒弟的?”
“江湖騙子纔開培訓班呢,我是來傳法的,我不收人家的錢,我也沒資格收弟子,只有師父才能收弟子。”
“可你終究要吃飯要生活。”
“那些不重要,我三天沒吃飯不也沒事麼,唐玄奘西天取經還經歷了九九八十一難,我受這點磨難又算得上什麼?從漢武過來的這一路上,我明顯感覺層次提高了。”
“……”
“我知道你們都是無神論者,也知道你們不相信我。沒關係,等會兒我給你們幾本功法,你們看看練練就知道只有去掉世俗的名、利、情,才能修成佛、道、神,你們早晚會相信的!”
韓渝猛然意識到自己和唐文濤、範伊華竟成了他來濱江的第一批“傳法”對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唐文濤也反應過來了,不想被他糾纏,趕緊換個話題:“晨暉,你這些年跟唐志軍有沒有聯繫,他現在怎麼樣?”
“沒有。”
“你跟他也沒聯繫?”
“同學一場,照理我不應該在背後說他的,但他真是個騙子。你們也別聯繫他,他不會有好下場,聯繫他沒好處。”
雖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可一個班上出了兩個奇葩這比例也太高了吧。
想到同樣不靠譜的唐志軍,唐文濤沒有再問。
話不投機半句話多,韓渝和韓向檸不想聽徐晨暉再說什麼大法,吃完飯跟唐文濤、範伊華一起把徐晨暉送到招待所就打算回家。
結果剛走出幾步,唐文濤和範伊華就追了上來。
“鹹魚,現在怎麼辦?”
“人家是來投奔你的,又不是來找我的,你問我做什麼。”
韓渝很同情唐文濤的遭遇,想想又笑問道:“他欠我的錢,我都沒跟他要,你還想讓我怎麼樣?”
唐文濤哭笑不得地說:“你剛纔又不是沒聽見,他練功都練到四大皆空了,連吃不吃飯都無所謂,哪有錢還給你。”
韓向檸正準備開口,範伊華揉着眼睛說:“三位,我難受的厲害,我先回去了。”
“範老師,你這是做什麼?徐晨暉不只是我唐文濤的同學,一樣是你的同學,你不能就這麼走!”
“鹹魚說的很清楚,人家是找你的,又不是來找我的。”
“我……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誰讓你是班長呢,我真扛不住了,先走一步,你們聊。”
範伊華以感冒爲由開溜了。
唐文濤沒辦法,只能看着韓渝苦笑道:“兄弟,老範不講義氣,你不能再不講義氣,趕緊幫着想個辦法。”
“遇上他這樣的,我能有什麼辦法,難不成把他關進看守所,讓他去號子裡過年?”
“像他這樣的人,真要是能關進看守所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可以讓他冷靜冷靜,教教他怎麼做人!”
“說點有用的。”
“你讓我說什麼?”
唐文濤輕嘆口氣,無奈地說:“如果日子過不下去,想找份工作,我可以在開發區找個企業讓他去上班。可他只知道練什麼大法,一心想着修成圓滿,白日飛昇離開地球,根本不可能也不願意去上班。
如果他想回家,我可以幫他買張船票,再給他點錢,打發他早點回去。但他一心想在濱江‘傳法弘法’,就算趕他走他都不會走。我這是倒八輩子黴了,怎麼遇上這麼個同學!”
韓渝很同情他的遭遇,笑問道:“你給他交了幾天房錢?”
“三天。”
“剛纔給了他多少錢?”
“五十。”
“請他吃了飯,給他付了三天房錢,又給了他五十,你這個同學比我強,對得起他了,難不成管他一輩子!”
“你是說不管他了,讓他自生自滅?”
好不容易考上中專不好好上學,居然沉迷UFO,現在又練上了什麼能白日飛昇的功夫,這算什麼事?
韓渝發自肺腑地反感借錢不還的徐晨暉,不假思索地說:“你找個藉口,就說要回老家過年,看他怎麼辦。”
唐文濤回頭看看身後,低聲道:“這麼做不好吧。”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
“大過年的,扔下他不管,我不太放心。”
“這倒是,這人啊,一旦走投無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韓渝沉默了片刻,撓着頭道:“要不跟招待所的人打個招呼,請人家幫着留意他,看他把錢花完了去哪兒。”
唐文濤追問道:“然後呢?”
“等他把錢花完了流落街頭,就請崇港分局按規定收容,再把他遣返回老家。”
“鹹魚,你真夠狠的,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我們的同學,怎麼能把他關進收容所。收容所跟看守所差不多,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練功都練到走火入魔了,他在飯桌上說的那些你都聽到,什麼有病不能吃藥,什麼白日飛昇,什麼地球已經毀滅了81次,他這是在妖言惑衆!他練的壓根兒就不是什麼氣功,讓他這樣的人在社會上妖言惑衆,對我們濱江有可能造成的危害會被那些江湖騙子更大!”
韓渝深吸口氣,接着道:“你我不相信他的那套歪理邪說,不等於別人不相信。尤其那些患有多種慢性疾病的老人,很容易上當受騙。總之,我們不能由着他妖言惑衆,更不能給他妖言惑衆創造條件。”
韓向檸深以爲然,緊盯着唐文濤道:“唐主任,我看鹹魚這個辦法可行,收容所條件雖然不好,但至少有飯吃的。更重要的是,像徐晨暉這樣的人,需要接受教育,需要好好反省。”
把老同學送進收容所,這算什麼事?
唐文濤覺得這麼做不合適,可又沒更好的辦法,畢竟正如韓向檸所說,徐晨暉是需要接受教育,需要好好反省。
並且像徐晨暉這樣既無正式工作,又沒帶身份證,甚至是逃票來濱江的流浪人員,公安機關按規定真有權收容遣返。
唐文濤猶豫了一下,沒說行還是不行,而是轉身回了招待所。
不用問都知道他是想再勸勸徐晨暉,想給徐晨暉最後一個機會,或者說想打發徐晨暉回老家。
如果徐晨暉執迷不悟,那隻能採用韓渝所說的下下策。
韓向檸不認爲把徐晨暉送進收容所有什麼不好,邊走邊好奇地問:“三兒,徐晨暉爲什麼說唐志軍是騙子?”
“剛開始我跟你們一樣以爲唐志軍只是相信UFO,後來才知道別看他開口閉口都是飛碟和外星人,甚至跟我們爭論,其實他壓根兒就不信!”
“他不相信還跟你們爭論?”
“唐志軍就是想騙錢,他瞎編亂造,說他們老家有人看見了外星飛碟,甚至寫的活靈活現給《飛碟探索》投稿,結果《飛碟探索》的編輯居然相信還發表了,甚至給他寄匯款單,給了他十塊錢稿費。”
韓渝暗歎口氣,接着道:“從那之後,他一發不可收拾,今天給這個雜誌投稿,明天給那個雜誌投稿,整天在學校裡妖言惑衆,徐晨暉就是跟着他沉迷UFO現象的,也是在他介紹下加入UFO協會的。”
韓向檸只知道唐志軍是被學校開除的,不知道被開除的原因,好奇地問:“後來呢?”
“後來他發展到要在濱江組建UFO協會濱江分會,甚至把一幫社會上的人帶到學校開會,跟人家收會費,因爲收會費的事跟社會上的人發生矛盾,學校領導意識到這麼下去不行,就把他給開除了。”
“你們班人才濟濟啊!”
“你們班一樣有不靠譜的。”
“誰啊?”
“李昌明,上次遇到吳老師,吳老師說李昌明在搞傳銷,還跑回學校搞,想騙學生們的錢。鄒院長知道了,讓保安把他趕出學校,不讓他再回來了。”
李昌明那個老同學是不太靠譜,上學時就不學好。
韓向檸有點尷尬,乾脆回到原來的話題:“三兒,你真打算把徐晨輝送進收容所?”
韓渝長嘆口氣,無奈地說:“總不能讓他流落街頭,更不能讓他在濱江妖言惑衆。像他這種練氣功的要麼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還真是。”韓向檸突然想起件事,不禁嘆道:“消防支隊隔壁的那個幹休所,前兩年就有一幫練氣功的老幹部去良莊鬧事,被盧書記給教訓了,據說所長、政委都被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