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由於沒有電,看不了電視也收聽不了收音機,暫時安置在大堤上的老百姓大多進入了夢鄉。
有些羣衆睡不着,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遙望着被洪水淹沒的家園方向,長吁短嘆,低聲談論着今後該何去何從。
這時候,一陣既急促又整齊的步伐聲從遠處傳來。
衆人回頭一看,赫然發現一支部隊在急行軍,他們的手電晃的人眼花。
“三排加速前進,二排跟上,一排立定!”
“是!”
“立即展開包圍,別讓他們跑了。”
……
這麼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許明遠、馬金濤等人。
許明遠和馬金濤剛走出帳篷,就發現整個營地被團團圍住了,一個穿着迷彩服的陸軍上尉和一個陸軍中尉帶着十幾個戰士迎面而來。
關正浩急忙悄悄打手勢,副連長意識到不能跟糾察對着幹,急忙道:“全體都有,跟我回去!”
“關正浩同志,遇到這種事按規定應該怎麼處理?”
“許明遠同志先來,你說你們是紅色尖刀連,有什麼可以證明?”
“糾察同志,軍旗我們必須帶走!”
戴參謀推門下車,帶着兩個繫着糾察武裝帶、肩上佩戴三拐一星糾察肩章,胳膊上佩戴三軍糾察臂章、夾着藍色文件夾的戰士走了過來。
“他們不可能是紅色尖刀連,紅色尖刀連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們連!”
戴參謀詢問完許明遠和馬金濤,回頭問:“關正浩同志,你們的副連長有沒有來?”
戴參謀臉色一正,副連長不敢再吱聲。
沒想到居然真是誤會,關正浩傻眼了,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預備役部隊居然也是紅色尖刀連。
這次徹底完蛋了!
明明有理的事,遇到糾察有理也沒理。
“不然呢?”
“報告,我是指導員。”
許明遠立馬說起來陵海預備役營三連的前身,從抗戰時期開始,侃侃而談,如數家珍。
“姓名。”
“是!”一箇中尉跑步上前,立正敬禮。
戴參謀坐着中間,兩個來自濱江軍分區的糾察兵一個站在戴參謀身邊,一個坐在戴參謀正對面,打開文件夾準備做記錄。
戴參謀不想再糾纏,更不想影響明天的搶險救援,示意部下收起兩面紅色尖刀連的旗幟,起身道:“你們兩家的矛盾我調解不了,我一樣要向上級彙報。
關正浩急切地說:“我們有‘紅色尖刀連’榮譽室,我們有能證明我們是紅色尖刀連的‘三寶’!”
“誤會。”
“指導員有沒有來?”
“報告糾察同志,我叫王曉宏。”
戴參謀問道:“什麼證據?”
“國防部授予的‘紅色尖刀連’榮譽旗呢,老班長,國防部授予的‘紅色尖刀連’榮譽旗最能證明誰是紅色尖刀連,你們有沒有?”
陸軍上尉意識到不能太過分,擡起胳膊敬了個禮:“老班長,我是301軍902師274團2營1連連長關正浩,我連戰士親眼看到你們營的人偷走了我們的軍旗!你把軍旗和人交出來,我們就撤。”
戴參謀憋着笑問:“既然都是紅色尖刀連,那接下來怎麼辦?”
陳有仁聽不下去了,指着他呵斥道:“你個新兵蛋子,眼裡有沒有上下級?有話可以好好說,我們許教對你這麼客氣,你居然給臉不要臉!”
如果被他追上了,本來沒事也會變的有事。
“你帶兵來抓人,來找軍旗,你們的上級知道嗎?”
“大晚上不在臨時駐地休息,跑這兒來做什麼?”
還有一種是警備區、省軍區和軍分區的三軍糾察。
“一把前輩們在像山阻擊戰中拼彎的刺刀,一雙1964年全軍大比武中官兵苦練技能磨破的解放鞋和一面國防部授予的‘紅色尖刀連’榮譽旗,這三件物品不但能見證我們連隊的奮鬥足跡,也能證明我們是紅色尖刀連!”
“連長、指導員留下,由你帶隊回臨時駐地。”
許明遠突然發現葛局太厲害了,居然想到組建糾察隊。
不配合的下場會很慘,別說自己只是連長,就算團長、師長一樣要配合。關正浩不敢再解釋,急忙掏出軍官證。
“關正浩同志,我不是偏袒陵海預備役營,我認爲你這個觀點有問題。”
戴參謀也驚呆了,不敢相信“駐港部隊”竟有這麼多“信物”。
關正浩和陳振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然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是!”
“真有?”
戴參謀接過軍官證看了看,交給身邊的糾察登記,問道:“關正浩同志,你們的臨時駐地在哪兒?”
同時覺得濱江軍分區警衛排的副排長和三個戰士來的好,雖然平時只能協助搞搞後勤,但只要繫上糾察的武裝帶、佩戴上糾察肩章就是現役官兵人見人怕的三軍糾察!
好在是女同志,如果換作男的,他們會把你帶走,通知你們領導來領人。
“我們部隊駐地在建福,我們屬於楠京軍區,我們接到命令之後就上了火車。火車上不光有我們,也有廣洲軍區的一個部隊。按原計劃我們是要中途轉車的,結果南湖這邊發生潰口,上級就命令我們先跟廣洲軍區的那個部隊一起來搶險。”
就在陵海預備役的老兵們偷着樂的時候,戴參謀指指前面的帳篷:“好了,都跟我進去,現在可以說事了。”
三軍糾察只有大城市纔有,一般只會在火車站、汽車站和大商場等場所“出沒”,這裡怎麼會有糾察!
“我就敢了,想動手,放馬過來,我正好領教領教各位老班長的身手。”
陵海預備役營這邊兩個人,分別是許明遠和馬金濤。
“找偷我們連榮譽稱號旗幟的人。”
274團2營1連也是兩個人,關正浩和陳振海在戴參謀的示意下,忐忑不安地坐到許明遠和馬金濤對面。
戴參謀下意識看了看許明遠,走上前冷冷地說:“同志,請出示證件,我們要登記一下你的名字、單位和證件號。”
“證件。”
“關正浩同志,這可能是個誤會。”
“在前面,離這兒大約二點五公里。”
“我檢討。”
“許明遠同志,讓你們營的官兵也全部回帳篷休息。”
“我們有證明,我們有證據。”
關正浩沉默了片刻,忐忑地說:“我錯了,我應該先向上級彙報,由上級保衛部門處理。”
“什麼誤會?”
“有什麼問題。”
“是!”
爲避免你們兩家再因爲榮譽稱號的事起衝突,這兩面紅旗我先代爲保管,直到上級確認誰纔是真正的紅色尖刀連或執行完眼前的抗洪搶險任務爲止。”
陸軍上尉正在火頭上,舉起手電照着許明遠等人,冷冷地命令道:“溫友銘,陳華,張國兵!”
“是!”
“糾察同志,讓我留下吧,我們連長……”
只要是糾察都很討厭,但相比本單位的糾察,三軍糾察更討厭!
他們總是雞蛋裡面挑骨頭,不管你是哪個部隊的,也不管你職務軍銜多高,只要被他們盯上就沒個好。
許明遠和馬金濤都很配合,趕緊出示證件。
許明遠臉色一正,緊盯着他道:“我姓許,叫許明遠,是江南省軍區陵海預備役營少校副教導員。現在我命令你立即讓你的部下退出我們的營區,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
就在274團2營1連的一排長帶着二十幾個戰士正準備進帳篷搜軍旗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汽車引擎聲,汽車大燈照的關正浩等274團2營1連官兵睜不開眼。
“我們沒動手,沒打架。”
“很多!”
“我就是這麼說的,上級來我一樣這麼說。”關正浩越想越窩火,回頭喊道:“一排長!”
就在三個月前,師衛生隊的一個女軍醫出門忘了戴帽子,挎着一個剛買的女式小坤包,運氣不好被幾個三軍糾察盯上了,嚇得女軍醫躲進了女廁所。
跟我講證據,你們兩個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你們兩個知道我們的營區在哪兒嗎?
許明遠樂了,很認真很嚴肅地說:“糾察同志,要說能證明我們是紅色尖刀連的前輩乃至先烈的遺物,我們連有很多。”
“是。”
“軍旗丟了怎麼處理?”
維護軍容風紀、維護軍車運行秩序和交通安全、維護軍隊聲譽和軍人權益,執行臨時性警備勤務,必要時協助地方維護社會治安。
“有!”
不就是榮譽旗麼。
“什麼不一樣?”
“不是擔心你貪污,我們就要開拔,我們要去玖江!”
“不可能!”
關正浩手下的排長、班長和戰士們,一個個嚇得魂不守舍,很想跑卻又不敢跑。
戴參謀冷哼了一聲,不容置疑地說:“考慮到事出有因,你們今晚差點打起來的事我就當着沒看見。但這兩面軍旗我必須帶走,如果不帶走,誰知道你們等會兒會不會又鬧起來!”
“關正浩同志,什麼不可能?”
“你們要走?”
關正浩和陳振海聽的一愣一愣的,直到可以發言才苦着臉道:“糾察同志,我們連的前身也是1939年組建於東山萊西,也先後參加過濟楠戰役、淮海戰役等大小戰役戰鬥110次!”
“陵海預備役營有人偷了我們的軍旗,不是普通軍旗,他們偷的是我們的榮譽稱號旗幟。”
“是!”
戴參謀好奇地問:“哪三寶?”
“幸虧你們沒動手,不然你們幾個誰都回不去!”
戴參謀公事公辦,讓兩個糾察戰士先登記,隨即去詢問許明遠和馬金濤。
“出列。”
“找人可以,但有你們這麼找的嗎?”
“同志,你們是哪個部隊的,你們這是做什麼?”許明遠微笑着問。
“這不一樣。”
“你們隸屬於楠京軍區,許明遠同志,你們一樣隸屬於楠京軍區,你們兩家怎麼跑我們廣洲軍區防區來打架。”
對付這幫新兵蛋子,糾察就是好使。
許明遠想了想三河烈士陵園展廳的那些展品,接着道:“有前輩指揮作戰時用的電話機,有上級配給我們連的電臺,有渡江戰役時用的水壺,水壺是從國民黨軍手裡繳獲的……”
小魚氣得咬牙切齒,正準備衝上前,卻被郭維濤一把給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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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
完了完了。
“人家的前身跟你們一樣,憑什麼人家就不能繼承紅色尖刀連的榮譽稱號?從你們雙方剛纔提供的情況上看,有資格繼承這個榮譽稱號的不止你們兩家。按照榮譽跟人走的原則,之前改編時調出華野13縱的部隊,包括96年改爲武警的903機動師都有資格繼承!”
“是!”
戴參謀緊盯着他問:“現在知道錯了,早做什麼去了?”
“到!”一個少尉跑了過來。
許明遠沒想到他們如此憤怒,急忙示意郭維濤等人保持冷靜,再次問道:“上尉同志,你們這是做什麼?”
預備役部隊的官兵大多是轉業退伍軍人。
見戴參謀若有所思,關正浩想想又說道:“我們在這兒的任務完成了,上級命令我們明天一早就去玖江。”
“你是來抓人,來找軍旗的?”
“帶兩個班進去搜,誰敢不配合,給我拿下!”
戴參謀接過糾察戰士遞上的記錄,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兒,擡頭道:“這麼說的話問題出在1985年的那一次改編,都是一個根子下來的,只是由於部隊改編分了叉,你們就相當於堂兄弟,至於爭的面紅耳赤嗎?”
關正浩苦着臉道:“糾察同志,你聽我解釋……”
小魚猛然反應過來,禁不住笑了。
許明遠側身看了一眼,馬金濤立即站起身,出去拿來兩面紅色尖刀連的軍旗。
三個戰士立馬跑上去,舉着手電一個接着一個照,不用問就知道是來抓小魚和小顧的。
馬金濤反應過來,佩服的五體投地,心想你們連榮譽室裡的展品,能跟一個烈士陵園的展品比嗎?
有權對違反軍容風紀和不聽從勸告的現役軍人批評教育乃至控制人身自由,至於報上級處理或通報相關單位處理那是正常操作。
“真有,不信你們可以去我們連榮譽室參觀。”
“你敢!”
“怎麼就不至於,糾察同志,紅色尖刀連只能有一個!”
他們“見官大一級”,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三個維護、一個執行、一個協助”。
“找人。”
結果那幾個三軍糾察竟在女廁所外堵了兩個小時,女軍醫沒辦法只能出來承認錯誤,被那幾個糾察登記下來通報師裡。
“有,但不是偷。”
……
指導員陳振海叫苦不迭,只能老老實實掏出軍官證。
“認人!”
許明遠指着軍旗,苦笑着解釋起來龍去脈。
糾察分爲兩種,一種是本單位內部的糾察,一般是從警衛連或警衛排抽調的戰士擔任,相當於出公差,不是專職的,並且只是針對本單位的官兵,不會去營區外執行糾察任務。
“真不騙你,關連長提供的證據只能追溯到解放戰爭後期的像山阻擊戰,我們的紅色遺物能追溯到抗日戰爭時期,我們有先烈們犧牲時穿的血衣,有前輩們從日本鬼子手裡繳獲的三八式步槍和歪把子機槍!”
“找誰?”
“誤會,呵呵,老班長,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你只要把人交出來,讓他們跟我們道個歉,這件事就算了。”
“關正浩同志,你擔心我會貪污你們的軍旗?”
“老班長,你們的人偷我們的軍旗還有理了?據說偷我們軍旗的兩個人裡還有個副連長,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當時的國防部跟現在的國防部不一樣。
“不是偷是什麼?”
“我會聽你解釋的,先出示證件。”
“許明遠同志,吳正浩同志說你們營的官兵偷了他們的紅色尖刀連榮譽稱號旗幟,請你如實告訴我,有沒有這件事。”
“什麼怎麼處理?”
“來了。”
“做什麼,是不是想吵架,這麼吵能吵出個結果嗎?”
274團2營1連的官兵注意到戴參謀等人不是假糾察,他們是真糾察,他們的吉普車上都有“三軍糾察”字樣,一個個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暗替連長、指導員擔心。
“我……我沒來得及彙報。”
只要他沒追上,你就沒事。
當時做的榮譽旗究竟用的什麼布料,究竟做多大的尺寸,現在誰說得清,我難道還怕你拿去做司法鑑定?
許明遠擺出一副我什麼都有,並且比你更多更全的架勢,關正浩果然被前刑警大隊長唬住了,猶豫了一下說:“我要向上級彙報。”
且不說濱江預備役團榮譽室裡真有一面,就算沒有也可以做一面,做好再做做舊。
“你們纔不可能是呢,只有我們是!”
“許明遠同志,你們有沒有能夠證明你們是紅色尖刀連的物品。”
“你怎麼說話的?”
總之,只要看到糾察不要想別的,趕緊跑!
“做什麼,想打架?”
“是!”
“糾察同志,對不起。”
關正浩看到戴參謀和兩個來自濱江軍分區的糾察,整個人都傻了。
關正浩苦着臉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我會把軍旗交給上級,我們的上級會把軍旗轉交給你們兩家共同的上級。清官難斷家務事,你們兩家之間的這些家務事,讓你們兩家共同的上級處理。”
戴參謀說完就叫上兩個部下,帶上兩面軍旗走了。
誰敢不聽糾察的,何況糾察今晚已經很給面子了。換作較真的糾察,今晚至少會有兩個人被他們帶走關禁閉。
關正浩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着三個糾察把軍旗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