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而這個動作,只不過就是初瑤一揚手罷了。
那巨大的棋盤上面,那空缺,是沒有人回去思考的一處。
這是一個根本就被放棄的位置,沒有人會把這裡作爲一個可以落字的地方。
縱觀整個棋盤,怕是找上那些棋藝非常不精湛的人來,都不會落下這一字。
女眷和男客不同,這棋藝,本就不是她們應該學習的,只不過可以說是略懂一二,如見看見初瑤落下這一字,心中都是有些不屑,就算是不懂,也能夠看出來,這就是自殺啊!
沒錯,就是自殺。
這一步走的路數就是自殺。
不過,這簡單的動作。卻有人歡喜有人憂。
樸在烈那落在了脣邊的酒杯就這樣從指間滑落了下來,敲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面,叮叮噹噹的滾到了地下,竟然就那樣從桌面上滾到了那大殿上面的正中間,而那杯中的美酒也就這樣順着流了他一身,一桌。甚至一地。
不過此時,皇上卻不會去計較他的失禮了。
這局棋,皇上心中比任何都要明白他的精妙之處,他好歹也是一國之君,那棋藝也不是上不得檯面,甚至可以說是超然的,不過在面對着棋盤的時候,他也和其他人一樣,沒得一絲辦法。
但是就是初瑤那簡簡單單的一揚手,一個早就做好的大型旗子,順着初瑤的手,就這樣放在了那個完完全全被放棄的位置上面,立馬就改變了整局棋的套路。
死棋,竟然就在這一舉自殺中活了。
大範圍自殺,沒有比這五個字更貼切的形容了。
此時殿上,大概只有一個人不在狀況內,那就是陳懷璟。
他從坐下來,就沒有停下來的一杯又一杯。在皇上出來的時候,他的自飲得到了一個暫停,而後坐下來,已經有些微醺的他,根本連初瑤已經站出來都沒有去在意,他在意的不過就是讓公公添酒罷了。
那輕輕的落在桌子上的杯底聲和此時那酒壺灌進酒杯的流水聲,就是大殿上面在樸在烈那酒杯滑落之後唯一的聲音了。
氣氛都冷凝了。
“漂亮。”
良久,皇上的嘴中才蹦出來了這麼兩個字。
他的語氣中沒有震撼,沒有鼓勵,連誇讚都顯得有些耐人尋味。
耐人尋味,正是初瑤這最後一步所達到的效果,這棋盤,好似一個黑洞一般,吸引着人不停的觀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卻也只能總結出來漂亮二字。
太漂亮了,這局棋,已經贏了,而且使用這種方法贏了。
“太漂亮了。”
這帶頭站起來的居然是定北候家的小侯爺,他的棋藝也可說是不差,自然也不會看出來門道,皇上一語過後,他立馬就站起來鼓起了掌。
而初瑤還站在那棋盤面前,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盤棋,之後轉過身來,已是不少人在鼓掌,連皇上都沒有制止大家的鼓掌。
“民婦……民婦不過是誤打誤撞……”
初瑤對這羣起而鼓掌顯得有些驚慌,她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商人婦,此時若是表現的過分淡定,那纔會扎眼,這一下立馬就跪了下來。
“莫跪,你這誤打誤撞,卻誤的剛好啊。”
皇上立馬便做了一個起的手勢,臉上的笑容也跟着陽光燦爛起來,本來已成定局的事情,竟然被初瑤這般誤打誤撞就撞贏了。
他向來不是一個不愛才之人。也不是說這些大臣都不如初瑤,只不過這一步走的太過出人意料,無人會選擇這樣一步,也只有目光短淺的女子纔會選擇這樣意外之外的一步,對於皇上來說,這剛好解了燃眉之急。
不過。話還是要說圓的,初瑤說她是誤打誤撞,皇上自然也就順着這個誇讚起了她來,不能說一個女子就直接打了整個高麗國的臉面吧。
“皇子果然是慧眼。”
帶着一些長輩般的笑意,皇上看着樸在烈,不過是說樸在烈會選初瑤。當真是慧眼啊。
也難怪一見傾心了,只不過,這個打擊,對眼下的樸在烈來說,可真是給打懵了。
這局,他可謂是從愛上棋藝開始,就已經開始鑽研出這麼一局死棋了,他對這局棋,也是費勁了心血,他的棋藝當然是不在話下的,能夠牽引着陳懷璟這樣的高手,也算驗證了他的實力。
而且。棋藝本身代表的並不只是下棋這麼簡單,還有對意圖的揣摩,對方的心思,這一點都缺一不可。
他也是篤定,凡是懂點門道的,都絕對不會那般落字。這也是他如此自信的原因。
但是,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就被破了,還是一個他期待做彩頭的女子而破,這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一局棋那麼簡單了。
“沒想到……”他張張嘴,說了這麼三個字。好似找不到形容詞一般,停頓了許久才道:“多謝皇上誇讚,在烈定然會赴之前那口頭之約,十年雙倍上貢。不過……”
他說到這裡,又是停頓了。
皇上此時心情也是大好,自然不會介意樸在烈這一點點的停頓,立馬就道:“且說。”
“若是在烈追加十年,可否換取那位破局之女子。”
樸在烈的加碼又高了起來。
他對初瑤,還真是說不出的執着。
此時陳懷璟總算是好似醒悟了,有些遲的看着那棋盤呆呆的發愣。
嗯?
怎麼?
居然被破了?
發生了什麼?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樸在烈,樸在烈此時正在加碼,還是對初瑤戀戀不捨。
若按照常理。一個女子,換取十年雙倍,未來的二十年,高麗國都莫想要逃出大漢的手掌心,這簡直就是划算到不能在划算的一筆買賣。
只是,初瑤方纔立了功,此時就變成籌碼,多少有些說不出去。
皇上又不是一代昏君,立馬就答應下來,何況那還是一個人妻,怎麼能隨意便拿去換?
愛民,纔是一個國家能夠堅定不移走下去的出路。
這一點。已在皇位上多年的皇上,非常的明白。
“之前的賭約,若是那般執行,倒好似是朕欺負你這個年輕人了。十年,這個籌碼多少有些高了,五年罷。至於皇子後兒的請求。朕就難以施以援手了。這女子即已爲人妻,怎好再次許配?若是她同意,朕也不會阻攔,若她不願,也不好強人所難。”
皇上說的很明白了。
雖然樸在烈的加碼在初瑤的意料之外,但是皇上的話卻在她的意料之中。
從登基到如今,初瑤不過一介女流,距離朝堂的距離那都不只是一點點的,但是她卻非常明白,萬民之主,這位皇上,是一位絕對的民君。
若是初瑤此時還是女兒身。那麼皇上也不會吝嗇賜婚,來鞏固兩國堅實的聯盟關係。
但是初瑤現在是人婦,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被許配出去的了,這其中牽扯的可是非常多的,沈府的存在,也是推動發展的存在。這個時候,爲了利益用人去換?還是一個女子去換?
那外頭可要怎麼說?
這利益雖然高,但是若是大漢都要靠着這種交換來維持,那也距離衰落不遠了。
若是從整體出發,皇上自然不會輕易許諾。
就算是初瑤是女兒身,他也不會要那十年雙倍上貢,實在是太難看了。
泱泱大國,可做不出這等子事。
不過,話也不能說絕了,皇上是徹底的置身事外了,甚至在這件事情中,皇上還留下了一個體恤的好名聲,把那十年之約將爲五年,若是初瑤肯的話,大漢也絕對不需要什麼加碼。
不過,從方纔初瑤肯站出來,那已經明確了一件事情。
就是,她不肯。
否則。她此時若是作爲籌碼,那麼被樸在烈多番堅定的遊說,皇上就算是不願,最後也會被變成這麼一個情形。
被動換成主動,那可就大大不一樣了。
這一點皇子不會不清楚,他也明確的看出了初瑤的不願。所以纔會在這個時候出口,但是就讓他如此放棄,他也是不願的,他站在那兒,看着皇上,那堅定的不肯退讓的態度,倒是讓人覺得他太過執拗。可是此時,他卻也沒有辦法說出一句話來,他沒有辦法。
最終,他還是從那桌子後面走了出來,原先掉落在地上的酒杯早就被宮人收了去,他也從那殿中,一點一點的走到了初瑤的面前,最後站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葉小姐,可否賞臉。若小姐肯,我許諾小姐將會是我唯一的皇妃。”
在大殿上面說出這番宣言,那可是改變不了的。
因此他話一出。許多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氣。
高麗國對這皇子的重視,那可不是一點點的,都說他是未來高麗國皇位的接班人,可是這位皇子,就這樣站在了初瑤的面前,許諾了此人唯一的承諾,還是當着大漢天子的面。
若是今日初瑤同意,那麼再也無法推翻,若是日後他做出半點違背諾言之事,都會變成一生的詬病。
不過,皇上這會兒可是一點都不緊張了,他既然不打算插手,那麼就看看戲吧,看他能鬧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