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溫和

但那邊,阿瑤還是笑道:“不過啊,你最後還是選了我,我就很開心。”

蘇柒切了一聲,道:“這就開心了?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別忘了這是聖子的選拔,後面指不定我們倆就會被剔除掉,那時候你怎麼辦?”

阿瑤就道:“沒關係啊,總之盡力了就好,有那麼多的人,可最終,不還是隻有一個人,可以代表薩庫滿一族,去參加最終的聖子選拔,不是我就不是我,倒是你,還沒告訴我,你的事情呢。”

蘇柒就撇着她道:“你應該知道,突厥和唐國世代爲敵對吧,雙方征戰多年,死傷慘重,而我,就來自於唐國,對於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個我,你也想了解?”

阿瑤認真的點點頭,看着蘇柒道:“我知道,唐國確實和突厥戰爭連連,可戰爭的目的,只是因爲,突厥人想要活下去,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看過很多次部落裡的人出去,有的時候,他們會帶回來食物,絲綢,各種漂亮,好看的東西,而有的時候,他們回來的,只是屍體。”

“那個時候,我還小,我不明白,爲什麼每一次出去,回來的結果,都不一樣,直到後來我長大了,才知道,爲了生存,部落裡的青壯年,修士,阿蠻,他們都要出去征戰,以此來獲取一切,養活我們。”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看着蘇柒的眼睛,很輕,很溫柔,卻很認真的問:“蘇柒,我問你,想要活下去,有錯嗎?”

一剎那,蘇柒彷彿是被一種從未見過的東西,直擊心靈一般。

這個問題,他聽過,甚至於可以說是,他自問過,想要活下去,有錯嗎?

不等蘇柒繼續震撼,繼續深想,阿瑤就捧着下巴,繼續道:“你們那兒,是不是有很多的吃的,穿的,用的,好玩的?對了,三年前,阿爹出去時,給我帶回來了這個。”

說着,阿瑤當着蘇柒的面,拿出了一面兩邊發黃,圍繞的一圈朱漆都已經剝落了的撥浪鼓來,扭動着給蘇柒看。

蘇柒看着這一幕,在心底,頓時有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情緒。

和他之前所經歷,所體驗,所領悟,所懂得的一切,都是截然不同的。

在曾經的歲月中,蘇柒用道心,來堅定自己修行的路,只是爲了變強,只是爲了得到更多,這點,可以籠統的稱之爲慾望。

在面對這個世間時,他用自己的是非觀,判斷着對錯,判斷着取捨。

在戰場上,他利用自己的學識,自己的冷靜,自己的勇敢,做着一個個瘋狂的舉動。

直到這裡,在面對天地一片荒蕪,除了夯土圍牆,和這些個人,什麼都有的貧瘠時,蘇柒突然發現,他被觸動了一種,難以言喻,難以形容的東西來。

半晌,蘇柒才從思量中,回過神來,眼前的撥浪鼓,還在晃悠,而他忍不住低聲用唐話罵了句操,接着道:“我這是爲知識和善良所累啊,明明是敵人,我卻能生地出同情和憐憫來。”

用唐話罵完,蘇柒知道自己得清醒一點,再這樣下去,說不定真的要被突厥人給同化了,他一擺手道:“行了行了,收起來,晃得鬧心。”

阿瑤一聽,頓時不太開心,就反問:“爲什麼啊,你看多好玩啊。”

蘇柒就望着他道:“你對一個天天吃燻肉的人說,你看這個樹皮多好吃啊,你怎麼不吃啊,一起吃啊,你覺得他會怎麼想,同理,你拿的這東西,我小時候就玩膩了,送給我我都不要的那種,所以說,別晃了,收起來行嗎?”

阿瑤怔怔的看着蘇柒說出這番話,良久纔回過神來,點點頭,把撥浪鼓給收了起來。

蘇柒幹坐在那,翻着眼睛看天,也不打算理她,雖然說在心底,他還是覺得,說的太重了,可不這樣,他又會更加擔憂。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確實逐漸陷入了一種兩難的煎熬當中,而且,這種煎熬,越來越強烈了。

就在蘇柒越想越煩,快坐不住的時候,旁邊的阿瑤,如同鼓起勇氣似得,就喊了蘇柒一聲,道:“你爲什麼要這樣啊?”

蘇柒一臉懵的望過來,蛤了一聲,沒明白怎麼一回事。

阿瑤就看着他,用之前那種很認真的語氣道:“雖然我沒接觸過唐人,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和突厥傳說中的一樣,可我知道,你不是,你明明很溫柔,很善良,可爲什麼又要裝出一副很兇狠,很不耐煩的樣子。”

蘇柒就白了她一眼,道:“你又懂了是吧,你在哪看出來的?”

阿瑤抿着嘴,搖搖頭,就看着蘇柒道:“不是看出來的,是感覺。”

蘇柒唉了一聲,拍拍手,就用那種玩世不恭的語調道:“小丫頭,感覺這東西,有時候是不可靠的,我和你說,我就是個壞人,還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不然你想想,一個來自唐國的人,突厥的敵人,這個時候,不應該待在大牢裡面嗎,怎麼可能待在你面前呢,所以說,我是個壞人,才能待在你面前,明白了吧。”

這話說完,蘇柒都覺得胡扯的太失敗了,因爲他確實到現在,還住在大牢裡面,一想到這個,蘇柒就覺得接受不了,指了指阿瑤,蘇柒就道:“行了啊,今天就扯犢子這麼多,小丫頭的,一天到晚不要胡思亂想,我走了啊。”

說完,蘇柒就起身,朝着他來時的門走去。

阿瑤就站起來,喊道:“你要去哪?”

蘇柒頭也不回的道:“讓老黑給我換個窩。”

答完之後,蘇柒就已經推門走了進去,反手把門關上之後,蘇柒深吸一口氣,讓自己保持冷靜。

剛剛,外面的一切,包括那荒涼寒冷中,照在他身上的暖陽,以及阿瑤,以及那談話,一切都太平靜,太安逸。

在這樣的環境下,會磨滅蘇柒的警惕,只有走進這個夯土建造中,他才能夠明白,自己身處的是哪裡。

調整好情緒,蘇柒直接嗷嘮一嗓子,喊道:“老黑,給我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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