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響起了雞鳴聲，但天還矇矇黑，到處都是黑濛濛的一片。
吳二妹卻已經起身，摸摸索索穿起她那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衣服。
她雖然才七歲，動作卻很利索，穿好衣服後，狠狠心，還是將一旁的小妹搖醒。
吳三妹翻了個身醒轉，迷迷糊糊問道：“二姐，要起來了嗎？”
吳二妹嗯了一聲，輕輕道：“小妹，起來幹活吧，這幾天咱們辛苦些，等姐姐好了，日子就能好過了。”
三妹乖巧答應，也翻身起來了。
吳二妹便去看牀榻最裡面的姐姐，見姐姐雖然沒有醒，卻呼吸平穩，又試了試額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前幾天姐姐冒雨去山上採野菜，回來後就發燒病倒了。
吳二妹、吳小妹嚇得要命，忙去求姑姑吳柳娘，希望能請個大夫給姐姐看一看。
吳柳娘不但沒答應，還指着兩姐妹，罵了個狗血淋頭。
看病是要花錢的，莊戶人家哪裡捨得？何況吳家姊妹都是寄養在李家，吳柳娘自己兒女不少，開銷大，手上的銀子自然捏得緊緊的。
苦捱了幾天，在吳二妹、三妹的照顧下，吳大妹總算慢慢退了燒，雖然人還沒清醒，但起碼性命是保住了。
說起來姊妹三個也是命苦的，娘早逝，又被父親直接拋下，寄養在大姑吳柳孃家。
之前吳大妹沒事時，承擔了李家大部分的家務，吳二妹、三妹從旁幫忙。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別看吳二妹、吳三妹年紀小，但乾的活卻不少，做飯、餵雞餵豬、打掃院子不在話下，有時候還會到山上採些野菜、蘑菇。
至於吳大妹，乾的活兒更多了，挑水、砍柴、打豬草都是她的事，農忙時還得下地。
吳大妹老實能幹，力氣大，整天忙得團團轉，但對兩個妹妹一直都很疼愛照顧。
吳二妹、吳三妹也喜歡姐姐，肯聽姐姐的話，又勤快，十分好帶。
姊妹三個相依爲命，雖苦如黃連，卻也能一日日捱下來。
吳二妹、吳三妹走出房門，摸黑進了隔壁的竈間。
這個家，她們是起得最早的。
兩人輕車熟路燒熱了竈，張羅着煮了豬食和雞食。
等住在上房的李老頭，老太太趙氏及大兒子、二兒子一大家子起了身，張羅着煮一鍋熱水，另一個鍋就準備早飯。
燒好以後，等這一大家子人洗涮完，就來吃早飯，吳二妹、吳三妹則去餵豬和雞鴨。
等忙完了，一大家子已經吃過了，各忙各的活，兩人才去撿些剩菜剩飯，端回屋裡和大姐一塊兒吃。洗碗的活兒，自然也落到她們身上。
說起來李家家境還算殷實，在本地李家村，算是說得過去的人家，住的是瓦房，家裡有二十多畝地。
李家能有如今的日子，跟吳柳娘是分不開的。
吳柳孃的哥哥吳錦華，在十里八鄉是有名的人物。
當初吳家務農爲生，家裡只有兩三畝田，孩子卻有三個，兩女一兒，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
吳家老太倒有幾分見識，見兒子吳錦華讀書中用，打定主意要將兒子供出來。
總算她運氣不錯，吳錦華天賦異稟，又有運道，讀書讀到十六歲，一舉中了秀才。這時吳家已經窮得叮噹響，背了一堆外債。
之後，日子漸漸就好過了。
吳錦華與地主家的小姐林湘訂了婚，成親後，次年生了大女兒，就是吳大妹。
林湘在家時是最受寵的，性格溫柔，長得漂亮，陪嫁也不少，足以支撐起吳家的日常生活。
吳錦華過上了從前不敢想象的日子，從沒穿過的衣衫，吃過的吃食，用過的筆墨，都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裡，再也不用爲了生計發愁。
再後來，吳錦華一路考了上去，中舉後進京趕考，一舉中了進士。
殿試時，因他年輕，長相又出衆，被點爲探花，成爲人上之人。
正春風得意之時，迎來了林侍郎府的青睞。
原來在遊街之時，侍郎府的三小姐一眼相中了吳錦華，回家後一直念念不忘。
三小姐是嫡出，卻因非長非幼，才貌並不出衆，婚事一直不上不下，高不成低不就。
如今難得她有看中的人，家裡自然重視。侍郎與夫人商議了一番，品了品吳錦華的才貌，都覺得還不錯。何況吳家是寒門，女兒嫁進去立刻就能當家做主，不會受什麼委屈的。
至於吳錦華娶妻一事，林家並不在意。畢竟，京中本有榜下捉婿的習俗，便是侍郎大人自己，當初也是中了進士後，休了家境並不好的原配，與侍郎夫人成婚的。
當下，林家商議妥當，林侍郎便遣了個口才出衆的下屬，去找吳錦華說合。
吳錦華哪料到一夕之間，自己不僅地位變了，還被貴女看中了，不由得整個人懵了，只覺得自己彷彿在做夢一般。
等那說客走後，吳錦華翻來覆去想了一宿，想到自己雖然中了舉卻無根基，侍郎府地位尊崇，結了這門親在仕途上必定能得到幫助。何況，侍郎家的女兒定是有才有貌的大家閨秀，嫁妝也不少，這一娶妻，倒是人也得了，財也有了，前途也有了，日子不知會多好過呢。
這般一想，吳錦華便十分願意了。
等到了第二日，有同窗得知這事，也過來說項，提及之前有不少進士也行過此事。有的連兒子都有了，爲了前途也能狠下心休妻棄子，吳錦華膝下只有一個女兒，更是不必瞻前顧後，跟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吳錦華聽到這裡，也就沒再推脫，委婉答應了這事，同時狠下心腸，給父母寫了報喜的信，隨信附了一封休書。
再說吳家，丈夫進京趕考沒多久，林湘就發現身子有孕，且胎相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
吳家、林家喜氣洋洋，都十分高興。因怕吳錦華分心，大家商議了一番，便沒有寫信告知吳錦華，只等他考完了，再說也不遲。
等吳錦華中進士的消息傳來，自然更是喜出望外，個個樂得合不攏嘴，都說是祖墳冒青煙了。
直到接到吳錦華的信，林湘已經有孕七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