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幼微跟江承宗兩個人是走着回爆炸現場的。
醫院這邊電視臺派了正式的記者過來跟進情況。那是一個入行多年的老記者,經驗豐富人脈也廣,比嚴幼微這樣的菜鳥有門道。至於爆炸現場的採訪也交給了其他記者。這會兒他們兩個都是無事一身輕。
嚴幼微看看時間不由“啊”了一聲:“你晚上十點還有一檔節目吧,現在回去會不會來不及?”
江承宗走在前面也沒回頭,淡淡解釋道:“今天是週末,不用做節目。那檔節目只做週一到週五。”
“哦。那你今天的七點新聞是怎麼播的?”
如果沒算錯的話,江承宗在現場的時間正是新聞直播的時間。他一個主播跑到現場來,那直播間怎麼辦?
“前半段都是現場的採訪連線,後半段交給女主播完成了。”做新聞就是這樣,經常會有突發情況。像今天這種情況雖然不多見,但也絕不稀奇。
嚴幼微看着江承宗挺拔的背影,想到任婷婷評論他的那些話,不免有些好奇:“你怎麼突然就想到來現場了?是不是骨子還是有股子冒險精神,懷念起以前當戰地記者的日子來了?”
一直步調平穩的江承宗終於停住了腳步,卻依舊沒有轉身。看他的背影像是在仰望星空,連說出來的聲音都透了股清冷的味道:“我從來不懷念那些日子。”
爲什麼?嚴幼微很想追問一句,但卻不敢問下去。很多記者都是有故事的人,尤其是像江承宗這樣在前線待過的人。他經歷過的生與死一定比旁人多得多。冒着槍林彈雨搶新聞的日子雖然很刺激,但靜下心來回憶起那些充滿死亡的日子,一定是痛苦大於幸福的。
她不想揭人的傷疤,於是只能閉口不言。
江承宗沉默了片刻後,終於願意回頭來面對嚴幼微。但他一開口說的卻是另一個話題:“你跟曾子牧關係不錯,前男友?”或者說是炮/友?
這話令嚴幼微很意外:“是前夫。你也認識他?你們是朋友嗎?”
“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敵人。點頭之交,他這個人很有意思。”
“是嗎?哪裡有意思?”
“有才幹,有能力,也很有魄力。在他這個年紀來講,他所取得的一切都非常值得佩服。這樣的人我很欣賞。沒想到,他居然和你結過婚。”
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怪,嚴幼微總覺得被小看了。不過江承宗懷疑得也有道理,她這樣的人確實跟曾子牧很不搭。
“我們是發小。他家以前沒這麼有錢的時候,他跟我常在一個院子裡玩。”
“他結婚的事情我也偶然聽說過。不過沒想到那個人居然就在我眼前。更沒想到他已經離婚了。”
“都離好幾年了。”
“那你們今天是舊情復燃?”
嚴幼微發現,江承宗這個人真的挺自我的。說好聽點是自信,說不好聽點就是社交障礙。他似乎並不太在意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換了旁人一聽別人離婚了,肯定趕緊換話題。可他居然一本正經就跟她討論起來的,完全不擔心她談到這個話題會心情不好。
嚴幼微假裝不悅道:“你總提這個,不怕我傷心嗎?”
“我沒覺得你傷心。相反我覺得你挺放得開的。離婚而已,小事情。這年頭誰沒離過一兩次婚。”
“你也離過?”
江承宗一片平和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崩壞的表情。他輕咳兩聲道:“不要談我,現在在說你。”
“你對我離婚的事情這麼感興趣?”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曾子牧現在的關係如何。畢竟他剛纔應該誤會我們兩個了。平白無故被你拿來當槍使,我也該有點知情權吧。”
聽他點破自己的小算盤,嚴幼微抱歉地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害你惹麻煩了。你是怕曾子牧會對你不利?”
“那倒不至於。他不是那種小人。事實上我覺得他要真想跟你複合,哪怕你真有人了他也不會放手。他就是那樣的人。但凡像他這麼果斷又有權勢的人,是不會在意一點點小障礙的。”
嚴幼微歪着頭打量着對方,臉上帶了點壞笑:“所以說,你怕他把你當成障礙清除了?你鬥不過他嗎?”
“他應該會直接越過我把你搞定纔是。不過我們兩個之間不存在爭鬥,因爲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我雖然不怕他,也不希望和他交惡。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強,特別是情敵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嚴幼微讓他給逗樂了,伸手拍拍他肩膀:“行了,你放心,我回頭會跟他解釋的,不會讓你背黑鍋的。”
“你確實應該解釋清楚,順便也該讓他給你解釋解釋。”
“他有什麼要向我解釋的?”
“不知道。”江承宗無謂地聳聳肩,“只不過我看你剛纔的表情,一副打翻醋罈子的樣子。曾子牧應該做了什麼令你不愉快的事情。別憋在心裡,不痛快就找他吵一架,事情吵開了或許就好了。”
嚴幼微突然不想再跟江承宗說下去了。這個男人眼睛太毒了,再說下去自己的心思全要讓他看穿了。黑暗裡這種感覺實在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副透明骷髏,什麼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於是她只能把話題往別的方面扯。正好他們兩人也快走到星海酒店的大樓前,話題自然而然就繞到了這上面。
嚴幼微至今對發生了什麼一知半解,就跟江承宗討教。
“目前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要等警方調查後發佈才知道。不過以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七樓的一家咖啡店爆炸起火引起的。傷亡人數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消防員還在大樓裡救人,估計還有幸存者會被發現。傷員送往了附近幾家醫院,不止你調查的這一家。得等幾家醫院的情況彙總後纔會有比較詳細的數據。目前我瞭解到的是,已經確定至少有五人死亡了。”
這個數字在嚴幼微的記者生涯裡並不是最大的一個,卻是最令她心驚的一個。因爲這是她第一次離事發現場如此之近,基本算是親身經歷了。前一秒還好好的大樓後一秒就成了火海,饒是她在新聞圈待了幾年,也覺得觸目驚心。
但嚴幼微並不知道,江承宗所說的五個死亡人數在此刻已經至少增加了一個。
曾子牧接到電話後就趕回了醫院急診大樓,在手術室前他見到哭得不成人形的韓寧,以及得到消息急匆匆趕來的宋家父母。
宋父和他父親是老朋友了,也是他很熟悉的長輩。老人家第一眼見到他時表情就異常凝重,艱難地開口道:“小曾,立庭他情況怎麼樣?”
曾子牧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當初向父母宣佈他跟嚴幼微離婚的事情時他都不像今天這麼難以開口。面對兩位老人飽含期望的臉,他能做的只是微微搖頭。
一看他這個表現,宋母兩眼一黑,立馬暈了過去。旁邊的醫護人員和陪同前來的兩個年輕人亂成一團,趕緊把她扶到一邊坐下。宋父的臉色更難看了,強忍着沒有流下淚來,咬牙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立庭在的咖啡店發生爆炸,他離事發現場太近,所以沒能救回來了。叔叔,我很抱歉。”
宋父不是不講理的人,他伸手拍拍曾子牧的肩膀,沒留意到對方強忍着微皺了下眉。然後他終於有些支撐不住,頹然地扶住了一旁的牆壁。
曾子牧趕緊伸手扶他坐下,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又覺得太過蒼白,只能安靜地陪在老人家身邊。
宋父深吸了幾口氣,勉強穩住了情緒:“立庭他怎麼會去那裡喝咖啡?當時你們在一起嗎?”
“不,我當時正在五樓和一個客戶吃飯。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並不知道他在樓上,直到到了醫院……”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目光自然而然看向了坐在對面的韓寧。宋父順着他的眼神看過去,見到衣衫凌亂眼泡發腫的韓寧時,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他有些激動地站起身,走到韓寧面前質問道:“立庭當時是不是和你在一起?爲什麼你還好端端的還坐在這裡?”
韓寧沒擡頭,捂着臉依舊在那裡哭,斷斷續續道:“我,我還沒上到七樓,爆炸……爆炸就發生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宋母已經在醫護人員的救治下悠悠醒了過來。正巧聽到這番話的她再也忍耐不住,衝過來就要抓韓寧頭髮。邊打邊罵道:“你這個掃把星,賤/人。我兒子就是被你害死的。早讓他不要跟你來往了,他偏偏不聽,好好的在部隊待着什麼事兒都不會出,一休假來見你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要打死你,我要打死你。”
手術室前頓時一片混亂。曾子牧上前出手攔住了想要打人的宋母,淡淡道:“伯母,你冷靜一點。”
“我冷靜得了嗎?立庭是我唯一的兒子啊。”
“正因爲如此,您更不能打她。韓寧肚子裡有立庭的骨肉,您就不怕下手太重,把孩子打沒了嗎?”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曾子牧看着瞬間變臉的宋家二老,突然意識到孩子在一個家庭中究竟擁有怎樣重要的地位。那一刻他沒來由地就想起陽陽那張肉嘟嘟胖乎乎的小臉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那章一出,大家全往一個方向想啦。不過我想說,你們想的是完全不可能發生的,女配肚子裡的孩子怎麼可能賴在曾董身上啊,曾傢什麼人家啊,怎麼可能吃這個悶虧啊。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啦,大家放心好了。咱們這個畢竟不是臺灣小言啊。
知道大家想看對手戲,下章就有,下下章還有,下下下章還是有,好多好多對手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