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變化, 來得太快。
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收穫祭終於到了,整日整夜的狂歡。
幽幽地望向窗外,漫天的煙火, 映照着她蒼白的小臉。
“皇姐?”白英小小的身子, 慢慢貼近她的, “明日的大典, 父皇要我們都出席呢。你還不歇下麼?”
她搖搖頭:“我睡不着。”
“唉, 皇姐。”白英老氣橫秋地晃晃腦袋,“多情總被無情惱,你就別傷心了。”
她斜睨了白英一眼:“這些話都是哪兒學的?”
“師傅教的……”白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他說這世上最難懂的就是人心。人因爲有感情,所以每天都有好多煩惱。”
“你的師傅是誰?”她愈發好奇。
“不能說。”白英捂住自己的嘴, “我纔不告訴皇姐!”
“你這小鬼!”她追打着他, 兩個人在偌大的沁水宮裡玩鬧起來。
站在門邊的他, 目睹着不屬於自己的歡樂,轉身, 離開。
而她像察覺到什麼似的,望向門邊,他離開的方向。
“皇姐?”
“嗯?”
“你眼睛紅紅的……”
好像哭了一樣。
收穫祭的大典上。
壽王風馳然的位子,被安排在了真央公主的對面。
這當然是老皇帝特意而爲之的,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臉色不好的也大有人在。
被安排坐在風馳然的對面, 真央的臉色也不好。那個男人太過狂傲, 他的視線完全不避諱地落在她的身上, 讓她無處遁形。
風馳然的目光一直盯着坐在對面的真央, 感覺上是這樣沒錯。
但其實,風馳然一直看着的人, 是站在真央身後的李玉華。這幾天他作了一番調查,知道李玉華是自真央年幼時,便陪在她身旁的小太監。
不知道爲什麼,從第一面見到驚爲天人的李玉華起,他本能地對他抱以戒心。
原本他想順着老皇帝的意,娶了真央,但是,現在看起來,阻礙多多。風馳然輕啜了一口酒,那個李玉華或許也是一個阻礙。
大典如火如荼地舉行着,但很快,就被幾個突然闖入的士兵模樣的人打斷。
“回聖上,北方戰事告急!”
“蠻人的軍隊已經侵入我南國!”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頓時,宴會上的衆人各個面如死灰。
倒是風馳然優哉遊哉地站起身,朝老皇帝半彎下腰,拱手道:“臣願請命出征。”
收穫祭的提早結束,以及戰事的突然到來,讓南國每個人都惶恐不安。但真正的還不止如此,蘭皇后的蘭氏家族竟被查出通敵賣國,一夜之間,一道聖旨,整個蘭氏家族被宣判滿門抄斬。而手握兵權的風馳然將企圖反抗的蘭氏一族一一掃蕩。至於蘭皇后,老皇帝念及與她的夫妻之情,只是將她打入冷宮,並未處死。
在蘭皇后去往冷宮之前,真央和白英都去看望了她。
“真央,本宮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你身後的男人們。”蘭皇后冷冷地笑着,“你的父皇,你的弟弟,你的僕人,你未來的丈夫,他們一個個都一心向着你。”
“……”她沉默地站着。
“真央,本宮會一直看着你,被這些男人毀了!”撂下這句近乎詛咒的話,蘭皇后決絕地離開。
白英拉拉真央的衣角:“皇姐,我們回去吧。”
“嗯,回去吧。”她握住白英的小手,不知爲何,竟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蘭皇后並沒有錯,錯就錯在她不該生在那個充滿野心的家族,不該進宮嫁給父皇,從而陷入了宮廷權力的圖謀中。
後來的後來,真央才從風馳然的口中得知,其實沒有什麼戰事告急,一切都是她的父皇下的賭注,一個最大的賭注。
爲什麼父皇會信任風馳然,她不知道,然而,她知道,父皇和風馳然的交易。因爲她就是其中最大的交易品。
淑儀殿外的走廊。
“李公公。”先前在淑儀殿送過李玉華出門的侍女,畢恭畢敬地行禮,“奴婢已經爲蘭皇后送去上好的燕窩粥了。”
“嗯。”他淡然地點點頭。
“李公公……”侍女欲言又止。
李玉華心領神會道:“放心,明個兒出宮的名單裡就會有你的名字。”
“謝謝李公公!”侍女感激地拜了拜。
待侍女走後,李玉華才黯下眸色,吩咐身後的小太監:“跟上她,你知道的。”
“是。”
明天這個侍女是可以出宮,只不過她永遠回不到自個兒家罷了。
回到沁水宮,他便看到坐在窗邊,一臉落寞的公主殿下。她一直望着窗外,連他走近都沒有察覺。
“小李子!”她終於發現他,卻也明顯嚇了一跳,“你幹嘛不出聲。”
“奴才本不想打擾公主的。”他語氣疏離地回道。
她盯住他目光清明的眼,皺眉道:“你非要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嗎?”
“奴才知錯。”說完,他又彎下腰。
“夠了!”她咬住下脣,怒瞪着他,“如果你想讓我生氣,讓我難過,你已經做到了!”
“奴才沒有那麼大的本事。”他凝視她憤怒的小臉,“如果公主殿下沒什麼事,奴才先告退……”
她沒有應許他,反而搶先一步跑出宮。
宮牆前。
“這不是我們的真央公主麼?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放慢腳步,有聲音從她的右前方傳來。
循聲望去,她看到一身華服的風馳然。
“和你沒關係。”她口氣不善道,也顧不上什麼公主儀態。
“不過很快就有關係了。”風馳然不怒反笑道,“我想我愛上了你。”
聞言,她愣了愣,發出輕笑:“敢問風流多情的壽王,也懂什麼是愛麼?”
“哈哈。”他爽朗地笑道,“看來我們的小公主對我已經做了一番調查。”
“調查稱不上,只是想更多的瞭解你。”那日在聖德殿外,以及收穫祭的大典上,風馳然的紆尊降貴,令她十分起疑。因爲他給她的感覺,明明是那麼狂傲不羈。
果然,她通過一些宮人的口中,知道了壽王風馳然的英勇事蹟。這個男人,是天生的王者纔對。
“你說你愛我,那你能爲我做什麼?”她毫不避諱地直視他的眼。
“送你天下。”他自信滿滿。
“天下不早在我父王的手裡嗎。”她嗤之以鼻。
勾起一抹別有深意的笑,風馳然貼近真央,俯下身,握住她的下巴:“我的小公主,天真不能成爲你的保護色,我可以助你,讓你的弟弟順利登基,我可以爲他清除一切障礙。”
“這麼做,對你沒有好處。”她擡臉,與他對視着。
“不,你就是我的好處。”他湊近他的俊臉,在她耳邊廝磨着,“我對你一見鍾情,並且迫不及待想得到你。”
“你以爲我會相信你?”她撇開臉,掩飾住自己的臉紅心跳。
“公主殿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如果比起選擇微臣,你有更好的選擇的話……”風馳然笑笑,自稱也轉換成謙卑。
“皇姐!”原來是白英從遠處跑來。
她與他之間的微妙氣氛才藉以中斷。
風馳然微微彎腰,向白英行禮:“微臣風馳然見過皇子殿下。”
“免禮!”白英看了一眼風馳然,又把視線掉轉到一旁靜立的皇姐身上,“皇姐,你的臉好紅,是不是生病了啊?”
“沒有!”她急急否認,又睨了睨笑容愈發大的他,不覺感到一陣氣惱。
風馳然,這個可惡的男人!
“皇姐。”白英看看真央,又看看風馳然,纔想起要說的正事,“剛剛雪漫宮傳來消息,說蘭皇后暴斃了……”
蘭皇后暴斃?!
“你說什麼?真的?”真央吃驚地微張嘴,就連站在她身側的風馳然也微眯起眼。
“不騙你,真的!是雪漫宮的老嬤嬤親口說的!現在父皇都趕過去了。”白英認真地說,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皇姐,我們也趕緊過去看看吧。”
“嗯,好。”真央率先邁開步子,白英原本要跟上去,但又轉過身望向風馳然。
“壽王殿下對我皇姐的興趣很大嘛。”白英微笑道。
“皇子殿下不也一樣麼?”風馳然同樣報以微笑,“微臣只是仰慕公主殿下而已。”
“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我皇姐。”白英換下童真無邪的面容,斂起笑容低聲警告道,“如果你敢傷害我皇姐,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風馳然聳聳肩,不以爲然:“我覺得你這句話,不應該是對我說。”
白英沉吟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了會兒風馳然,才轉身追上真央。
而被留下的風馳然,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表情。這兩姐弟真是有趣。
或許他這一趟回到京都來,是最正確的選擇。
沁水宮。
“是你做的嗎?”真央質問道。
“公主殿下在說什麼?”李玉華依舊疏離的眼神刺痛了她。
“小李子,是你殺了皇后嗎?”
“奴才沒這麼大的膽子。”李玉華向後退了一步,“公主不信奴才麼?”
“我信,所以你不要欺騙我。”
不管真相如何,她相信他,也因此更害怕他欺瞞她。
她的耳邊似乎響起了蘭皇后的聲音。
“真央,本宮不是輸給了你,而是輸給了你身後的男人們。”
“你的父皇、你的弟弟、你的僕人,還有你那未來的夫君,他們個個都把心向着你。”
“真央,本宮會一直看着你,被這些男人毀了!”
之前蘭皇后說的話,已深深烙印在她腦中。
現在,她似乎覺察到那樣的日子,不遠了。
而蘭皇后此時應該就在地獄裡等着自己……